第一章 好意心領

第一章 好意心領

寒溪山,疊雲峰,傳經堂。

一道人聲突兀響起。

「啟稟傳功執事,弟子認為林師兄若繼續擔任大師兄一職,實在不妥……」

經堂之中,下首數十名統一著裝的男女弟子無聲站立,上首一位青年男子單手背在身後,正上下打量著說話之人。

地上,一枚碎裂的玉符分外刺眼。

今天本是寒溪山疊雲峰,下屬「淵字科」弟子練習玉符繪製的傳經之日。

只因一個意外,場面瞬間有些冷清。

一枚正在繪製的玉符,碎了。

問題是這枚基礎玉符本就不難繪製,大部分弟子都已順利完成。

唯一一個沒能完成的,竟是眾多弟子眼中,曾經修為第一,冠絕本科三十七名弟子的大師兄,林嘯。

曾幾何時,林師兄是首位衝上鍊氣七重的科內弟子。

首位被師尊親自賜予丹藥的科內弟子。

首位走出山門,執行門派任務的科內弟子。

可就是這樣一位驚才絕艷之輩,如今卻連玉符繪製的課程都跟不上了。

數十道目光匯聚在左側座首一人的背上,其中意味複雜,有的遺憾,有的惋惜,有的嘲笑,還有的則是冷漠。

而這枚玉符的主人,正默默看著地上的碎片,面色無波。

旁邊,那人的話音未停。

「恕弟子言語無狀,淵字科中,人人皆知林師兄一年之前,於落雲關一戰力斃北延國兩位修士,立下大功,也就在此役,師兄身負重傷,修為不進反退,常常引以為憾。」

那人說話間眉目低垂,神色黯然,就聽他繼續道。

「如此一年下來,林師兄本該安心調養,以求康復,卻礙於大師兄一職,對我等修行多為照拂,時至今日,弟子有一言不吐不快,眼看前有三年後都城仙會,後有科內事務纏身,如此下去,我林師兄豈不是仙路斷絕,再無痊癒之日?!」

這時,又有幾人出列進言。

「利師兄此言有理。我輩弟子雖然修行尚淺,未入仙門,但總還知道何為知恩圖報,請執事師兄將此事稟告師尊,另選他人,以解大師兄肩頭重擔。」

「對,請執事師兄將此事稟告師尊!」

「沒錯,讓林師兄好好養病,歇一歇吧。」

「……」

眼見諸位弟子發言,左側座首之人收回落在玉符上的目光,向眾人抱拳還禮。

「多謝利師弟以及諸位師弟好意,師兄我心領了。」

「哦?」傳功執事的目光在眾人間盪了兩圈,心中卻是另外想法。

他是真沒想到,一場無比尋常的玉符課程,竟引出了另一樁事頭。

至於眼前人中有幾個是真情流露,有幾個是落井下石,就不是他這個傳功執事該管的事情了。

話說寒溪山作為獨風國有數仙門大派,門內十幾個峰頭,光是自己所在這疊雲峰就有幾百號弟子,有誰會在意其中一科弟子間發生的彎彎繞繞?

若愛鬧,便鬧去吧。

想到此處,傳功執事稍一點頭,目光落在左側座首之人。

「林嘯,你的想法呢?」

那名叫林嘯的弟子躬身答道:「回稟傳功師兄,弟子全憑師尊安排,別無想法。」

傳功執事聽到回話輕「嗯」了一聲,心中卻是一嘆。

要說眼前這位林嘯師弟,平日里待人有方,處事有度,更兼著一副過目難忘的好相貌,當真風儀非凡,做個大師兄實在挑不出什麼錯來。

只可惜啊……

傳功執事收攝心神,目光往下首眾弟子一掃。

「餘下弟子呢?可有話說?」

下首並未出言的弟子們相互看了幾眼,便在其中幾人的帶領下,躬身回話。

「我等並無想法,全憑師尊決斷。」

事實上,即便有人想開口,有人想說話,也被其他人的聲勢壓了下去。

「既然如此,兩日後師尊出關,我自會如實稟告,今日若無他事,諸位便好好修行,各自散去吧。」

傳功執事說完,當先穿過眾人,向堂外走去。

「是,恭送傳功執事!」

身後,一眾弟子躬身行禮。

沒過多久,堂內眾人便三三兩兩結伴離開了。

其中還有幾人走到林嘯跟前默默抱拳,神情惋惜。

而林嘯呢,始終面帶微笑,一一還禮。

「還在這裝模作樣博名聲呢?不過也是,林師兄這大師兄的位置,怕也沒幾天了,再過過癮,也好!」

「哈哈哈……」

隨著忽然響起的話音與笑聲,正和林嘯抱拳的一位弟子面上一緊,趕忙轉身走了。

林嘯心知對方是誰,緩緩轉身,正有四五個弟子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一人,剛剛堂上說話的利恩與正在其中。

但林嘯知道,背後的正主可不是他。

於是,他將目光落在正中那人身上——原本經堂右側座首的師弟鄒薦。

林嘯平靜道:「這大師兄一職當不當都不打緊,不過在下是不是要先恭喜一下鄒薦師弟了?」

「大師兄哪的話!」那青年單手一抬,止住了身邊同伴的調笑聲,「師兄舊傷未愈,該放手就放手吧,師尊定奪都是其次,師弟我就是想給師兄留個體面,以師兄你現在鍊氣兩三重的修為,若真鬧到非要動手決個高下的地步,只怕到時疊雲峰上,師兄你連個立錐之地都沒了。」

林嘯聞言一笑。「如此說來,我這當師兄的的確是要多謝鄒師弟的好意了。」

此時利恩與上下打量著林嘯,忽然眉頭一挑,狠聲道:「林大師兄,還裝什麼傻,這意思還不明白么?你傷了一年多,我等便敬著你一年多,如今給你台階下,趁著還有臉面,趕緊下!師尊出關了直接請辭,別在這占著位置礙眼!」

說話間利恩與上前一步,一掌推向林嘯肩頭,便要動手。

誰知林嘯腳下輕挪倒退一步,讓那掌推了個空。

「利師弟當初,可不是這番模樣……」隨後抱拳含笑:「如此,便多謝兩位師弟的好意,這台階,起得妙!」

說完便轉身離去。

「你……」

利恩與面上一片青白,戾氣更盛,還要再追,卻被鄒薦抬手擋了下來。

「鄒師兄何必攔我,這傢伙還當自己是大師兄呢?就他那修為,打他一頓都是白打!」

「行了,」鄒薦望著那道遠去的背影嘴角上揚,「當年棋差一著,輸了他半式,便被壓了幾年。可如今,他這大師兄的位置,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他要梗著脖子不退,我便幫他退!」

說完便帶著幾人離開了經堂。

另一邊,林嘯倒是沒再去別的地方,徑直回了本峰鍊氣期弟子休憩所在,亭松谷。

推開屋門,盤膝上床,這間屋子算是他作為淵字科大師兄為數不多的幾個福利之一,能有一間相對獨立的靜室,不用和其他弟子,幾人合住一屋。

想起剛剛發生在經室的一幕,林嘯混不在意地搖頭一笑。

他是打心底根本不在乎這「大師兄」一職,更不在乎有沒有這間靜室。

要說他和鄒薦的矛盾,卻也簡單。

只因當年科內遴選大師兄一職時,自己贏了他半招,從那以後,這位鄒師弟明裡暗裡沒少針對自己,算是就此結下了梁子。

只不過話從頭說,若早知道鄒薦如此睚眥必報,以及之後的種種事端,那還不如不當這勞什子大師兄呢,估計後來也不會遇上任務負傷這檔子事。

至於利恩與么,只能說世上從來不少趨炎附勢之徒,阿諛奉承之輩。

自己若沒修為倒退,此人便是最聽話的師弟,鞍前馬後那叫一個勤快,可若負傷,他便是第一個調頭之人,所作所為好像非要證明當年對我林某人的種種,正是瞎了眼睛一般。

不過要說這不正常么?林嘯早年間流浪江湖時,早就品出了其中三味,所謂「世態炎涼,自古然矣」,多想無用。

真正讓他苦無頭緒的,卻是自己所謂的「內傷」。

修為倒退,再無寸進,真是內傷所致么?

林嘯比誰都清楚,當然不是。

話說當日落雲關一戰,殺了兩名同修為的鍊氣期修士,自己根本就沒負傷。

問題出在了事後繳獲的戰利品上。

就在其中一個儲物袋中,林嘯發現了一枚烏黑無光的骨頭,從外形推測,應該是一截指骨,而且是一截不是法寶,不是材料,甚至完全沒有靈氣波動的指骨。

看到此物,林嘯也沒當回事,畢竟仙門之中脾性古怪之人數不勝數,除非物主本人死而復生,不然誰知道這截指骨到底是幹什麼的。

可就是這截烏黑指骨,竟然在林嘯手中驟然發燙,疼得他渾身一顫,甚至有種燒穿手掌的錯覺。

要知道即便修為再低,林嘯也清楚自己是鍊氣七重,有著寒暑不避的本事,尋常熱量怎會傷到自己。

心中登時覺得不妙,猛一甩手,卻發現那枚指骨竟然好似腐書朽木一般,瞬間土崩瓦解,破碎成灰。

此情此景讓林嘯也是一愣,左思右想之下實在想不明白,只能暗罵一句晦氣,所幸不管了。

這不管不要緊,就在當天晚上例行修鍊之時,林嘯發現那枚烏黑指骨竟然懸在了眉心識海之中,動也不動。

更誇張的是,這枚說不清來歷的指骨竟然在識海之中自行運轉,將丹田氣海中好不容易修鍊而成的真元之力,通過周身經脈,統統倒吸過去,而且越來越快!

這一發現可把林嘯驚了個魂飛天外。

須知真元之力乃修行之本,就這麼個吸法,最終導致真元枯竭氣海崩解,不要說真元化液,得築仙基,怕是前功盡棄,大道無望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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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骨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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