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審訊 一步步誘殺獵物
趙向晚慢慢站起身,坐到許嵩嶺剛才坐過的椅子上。椅子拖動時發出吱吱聲響,在密閉的審訊室里顯得格外刺耳。
第一次與手上沾血的嫌疑人面對面,趙向晚有些緊張,喉嚨口一陣發脹,吞咽口水的動作都感覺困難起來。
看到這麼青澀的小姑娘,汪乾坤放下心來,嘻嘻一笑:「這位小同志是新分來的吧?有二十歲沒有?哪裡人?」
趙向晚沒有在意汪乾坤的輕視,板著面孔清了清嗓子。
「你的第一家艷陽歌廳是什麼時候開的?」
「六年前吧,時間太久了記不住了。」
「六年前……那就是1985年?」
「應該是吧,那個時候港颱風流行,歌廳一開客人像瘋了一樣湧進來,錢好賺啊。」
「幾月開的?」
「九月!生意人說金九銀十嘛。」
……
一說到生意,汪乾坤的話匣子被打開,半點提防都沒有。只要不提殺人案,汪乾坤混江湖多年練出來的口才還是不錯的。
「第一家艷陽在洛漁路對吧?最早那家店是家賓館,你盤下來花了多少錢?」
一問到錢,汪乾坤明顯警惕起來,目光開始遊離:「警察同志,都過了這麼久,哪裡還能記得有多少錢?反正花了不少,幾個朋友一起湊唄。」
趙向晚的語速突然加快,眼神也變得凌厲起來。
「多少錢?五十萬、六十萬、七十萬?嗯,看來是七十萬!」
「這些錢從哪裡來的?偷的?搶的?打劫來的?」
「哦,打劫。幾個人?一個、兩個、三個?嗯,三人一夥。」
趙向晚一掃剛才的青澀,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在警帽的映襯下更顯目光炯炯。她一邊問一邊傾聽著對方的回答,右手飛快地做著記號。
「警……警察同志你這是什麼意思?」
對上趙向晚那雙亮晶晶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汪乾坤一顆心越跳越快,一股從所未有的恐懼感自腳底湧上來,將他牢牢鎖在椅中,半分都動彈不得。
「1985年三月?四月?嗯,看來是四月做下的案子!哪一天?八號、九號、十三號?」
趙向晚步步緊逼,死死盯著汪乾坤的臉,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小的反應。
汪乾坤從來沒有經受過這樣的審訊——趙向晚一個又一個的問題甩出來,卻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只盯著他的眼神與表情,偏偏所有的答案都在一點點向真相接近。
這讓他無比確認,所有的問題都是陷阱,在一步步誘殺他這隻獵物。
汪乾坤不敢再開口,嘴唇緊閉,眼神飄忽,不再與趙向晚眼神對視。
「1985年4月13日,有一件至今未破的舊案……黃家榮大劫案!」趙向晚忽然提高了音量。落在汪乾坤耳邊似晴空霹靂,正在頭頂炸開,轟得他整個人都懞了。
安逸太久,埋藏在心底六年之久的往事陡然被人喊破,汪乾坤連人帶椅後仰,「咣!」地一聲巨響,把審訊室的人集體驚住。
朱飛鵬與許嵩嶺交換了一個興奮的神情,好傢夥!大魚啊!
只要是公安系統的人,誰都知道黃家榮大劫案,這可是八十年代華國境內一起極其惡劣的入室殺人搶劫案,在公安大學刑偵專業的課堂上時不時會被老師拿出來當作懸案分析。
黃家榮一家四口被殺,所有錢財、首飾都被一洗而空。沒有目擊者、沒有活口,偵破難度極大。當時報紙徵集線索,還懸賞千元,但都如石沉海底,一絲消息都沒有,沒想到竟然落在了汪乾坤頭上!
汪乾坤當年事情做得十分隱秘,他們團伙一共三個,搶了近兩百萬,事後分贓,各自散開再沒聯繫。他拿著七十萬盤下歌廳,生意越做越大,全忘了自己這第一桶金沾著淋淋鮮血。
朱飛鵬興奮地搓手:「我馬上去調檔,黃家榮劫案的現場留下兩個指紋、三個腳印,這傢伙插翅難逃!」
不等許嵩嶺說話,朱飛鵬已經大步往審訊室門口走去。
物證科對比結果一出,趙向晚審出一樁大案的消息便在公安局裡傳開。
「什麼?汪乾坤那小子竟然是六年前舊案的主謀之一!這是怎麼查出來的?」
「你們不是在審無頭女屍案嗎?怎麼扯出黃家榮劫案出來?」
「許隊慧眼識英雄,趙向晚小師妹只憑几句問話就破了一樁陳年大案,真是神了!」
朱飛鵬現場領教過趙向晚問話的輕重緩急、超強節奏感之後,一掃先前的半信半疑,崇拜到了極點。通過他的宣揚,公安局的人都知道了趙向晚的「微表情行為學」——憑藉對方表情的變化來判斷真假,再藉由邏輯縝密的問話與推理一步步逼近真相。
許嵩嶺當機立斷,帶著趙向晚火速提審吳勝力。
趙向晚同樣沒有發現吳勝力有殺人嫌疑,但這個長相帥氣、高大俊美的年青男子私生活之混亂,令她有些生理不適。他不僅與兩名死者發生過關係,還經常混星市的酒吧,與外國人攀談,做些見不得光的皮肉生意。
放走吳勝力之前,趙向晚冷冷地斜了他一眼。
不知道為什麼,趙向晚這清冷的一眼刺痛了吳勝力。他面色一僵,右手下意識地往前一伸,擋住自己的要害處。前一陣子他感覺身體不適,前檔瘙癢難耐,還長出一些膿皰,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
吳勝力從來沒有想過,縱情聲色竟然會給自己帶來花柳病。趙向晚那雙丹鳳眼彷彿帶著寒光,深深扎進他那顆麻木的心。
曾經的他,也和趙向晚一樣天真、保守,到底是什麼讓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呢?吳勝力眼神一片茫然,步履蹣跚地離開公安局,迎著那秋日慘白的陽光眯起眼睛,長長地嘆了一聲。
趙向晚並沒有在意吳勝力是否懺悔,她轉過頭對許嵩嶺說:「剛才吳勝力提到汪乾坤的大女兒汪婷悄悄追求他,我建議把她帶到局裡問問情況。」
許嵩嶺明顯愣了一下。汪婷,湘省七中高三學生。高中生,年齡比趙向晚還小一點,她有嫌疑?
「不管有沒有嫌疑,總是一條線索。」
接連審訊過兩名嫌疑人,趙向晚找到了一點感覺,行事說話大方起來,眉眼間多了一絲自信的光彩。
汪婷的態度非常配合。
接到公安局的電話後來到局裡,她有問必答,老實乖巧。和她父親汪乾坤不同,汪婷生得嬌小玲瓏,梳著齊劉海童花頭,一雙眼睛嬌怯怯的,看人的時候總覺得如霧似幻。
聽到警察詢問自己追求吳勝力的事,汪婷雙頰微紅:「嗯,是的!大衛又高又帥又會唱歌,簡直就是每個女孩子的夢中情人。我喜歡他,每天給他寫信,把我的思念寫在紙上傳遞給他。」
許嵩嶺恨鐵不成鋼:「他有女朋友!」
汪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這麼優秀,肯定會有女朋友,我不介意的。我只是想告訴他,我愛他,我願意為他付出所有。」
何明玉在一旁翻了個白眼:「現在的女孩子都中了某瑤小說的毒。」
在場的許嵩嶺、朱飛鵬,還有趙向晚都沒看過某瑤的小說,三雙眼睛都望向說話的何明玉。
何明玉說:「就是個寫言情小說的。情到深處不可別離,生也相隨,死也相隨!我躲你是因為我怕你,我怕你是因為我愛你……」剛說了兩句小說中的台詞,她便打了個冷顫,被肉麻到抖落一身雞皮疙瘩。
汪婷卻引她為知己:「何警官也看她的小說呀,太好了。那你一定能夠理解我對大衛哥哥的痴心對不對?我只是想要好好地愛他,我愛他的臉、他的歌,也愛他不羈的靈魂!」
【大衛哥哥那麼好,那些想用孩子、用愛情束縛住他渴望流浪內心的人都是蠢貨,只有我才是最適合大衛哥哥的。那兩個女的死得好,活該!我看你們拿什麼和我搶。】
趙向晚看了汪婷一眼,外表乖巧可愛的小姑娘眼裡只有愛情二字,辜曉玲、危麗麗兩條人命不值一提。
許嵩嶺繼續追問汪婷11月6日到10日之間的行程,汪婷漫不經心地回憶著,她的生活除了上學就是吃飯、睡覺、逛街、寫信,乏善可陳。
【他們問我這些做什麼?難道我還能殺人不成?我啐!那兩個婊子殺了她們我還嫌手臟呢。媽媽說得對,這種賤人死了最好,這世上好男人都是被這種臭女人害的!她們死了,男人才會感受到我們的好。】
聽到汪婷心中所想,趙向晚抬眸認真看著她。
汪婷很不喜歡趙向晚的眼神,回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做什麼這樣看著我?人又不是我殺的。」
趙向晚的聲音很冷淡:「可是,她們死了你就能永遠占著吳勝力那個爛人,你有作案動機。」
汪婷跳了起來,抬起手指徑直指向趙向晚的面孔:「我不許你這樣罵他!你根本就不懂他。他唱歌的時候內心充滿深情與憂鬱,他有一顆世間最純凈的靈魂,都是那些女人纏著他,壞了他的名聲!」
趙向晚:「吳勝力先後與十幾位女性發生關係,他還曾在酒吧與七、八位外國籍男性有過□□關係,這樣的人……你說他靈魂純凈?」
和男人發生關係?汪婷的臉脹得通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九十年代相對保守,男女關係混亂會被人罵死,亂搞男男關係?想都不敢想!
汪婷氣得眼淚長流,嘴唇哆嗦著,尖叫起來:「你胡說!你胡說!大衛哥哥絕對不是那樣的人,他的歌聲那麼渾厚深情,他就是被那些女人害了。」
何明玉有些看不下去了,伸出手想想阻止趙向晚繼續刺激汪婷,卻被許嵩嶺用目光制止。
許嵩嶺知道趙向晚行事沉穩,如果不是有什麼發現,絕不可能這樣對汪婷。
趙向晚死死盯著汪婷,目光沒有半分退讓:「男人壞,都是女人害的。你爸在外面找女人,對你母親不忠,也是別的女人的錯,是不是?」
「本來就是!我媽說了,如果不是這世上有那些不要臉的女人,明知道男人有老婆還往前湊,我爸就不會出軌。只要這些女人都死光了,男人自然就是好男人。」
趙向晚繼續追問:「所以,你和你媽都覺得一切是女人的錯,只要那些女人死光了,男人就會忠誠老實?只要危麗麗和辜曉玲一死,吳勝力這個爛人就只屬於你一個?只可惜啊……吳勝力根本就不愛你,你爸也根本不尊重你媽媽!」
汪婷的眼睛里恨不得噴出火來,狂怒之下口不擇言,脫口而出。
「她們本來就該死!死了活該!誰讓她們纏著男人?危麗麗和辜曉玲明知道我爸有老婆有孩子,還非要糾纏他,她們就是壞女人!破壞別人家庭的壞女人!我爸以前對我媽多好,我媽為他生了三個孩子,為了生兒子費盡千辛萬苦,我媽專心專意照顧我們姐弟三個,可是我爸卻被那些臭婊子勾掉了魂!現在好了,她們死了,死得好!」
趙向晚截斷她的話,單刀直入:「你殺的,還是你媽殺的?」
汪婷的狂怒尖叫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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