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返宣府
嘉靖三十六年,也就是公元1557年。這年的8月24日,宣府鎮一如往日里的平靜,雖說這些年東南倭寇鬧得凶,但是好在有胡宗憲部堂和戚繼光將軍,連汪直那樣兇殘的海盜都是平定了下來。
守城的劉三站在城樓上無所事事,還在思襯著下值后要不要去哪個酒館喝上二兩。就在他百無聊賴的時候,遠處突然一陣煙塵,劉三也不由得打起了精神,定睛觀瞧后露出一抹笑容。
「快!快去告訴城門郎開門,是王千戶回來了。」
城門郎照例迅速開啟了城門,宣府大街上也照樣很快擠滿看熱鬧的人群。在宣府,騎兵進出城自是大事,何況來的是那個有射虎美名的王千戶、出動的又是宣府副總兵「瘋子馬」馬芳的親兵,看上去自然更是威武雄壯。
這支隊伍沿著城區幹道順利的前行,雖然這支隊伍看上去還是和往日一樣肅殺,威武,但是若是有真正的廝殺漢在這裡,只怕要說一聲不好,因為看著這支隊伍竟然是有些有氣無力。似乎是因為行進太過緩慢?沒了往日里揚鞭縱馬的驕縱,連兩旁看熱鬧的百姓都覺得有些什麼不對勁,紛紛揣測隊伍是出了什麼意外。隊伍緩緩前行,轉眼便已到了營房門口。有個年輕的百戶站在千戶身邊,機敏地注意著隊伍的每一個動作,準確的複述著千戶的每一個命令。
一種莫名的不安,在營房中的人群中彌散開來。其中一人按捺不住,等不及隊伍各回營房,便匆匆披甲跑來,向著千戶靠了過去。
年輕的百戶見這人跑近,便離開千戶,脫下頭盔拿在手裡,迎前幾步。
他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身材頎長,黑眼睛,黑頭髮:那種沉毅的表情,是從小慣於在馬上搏殺的人所特有的。
「見過李千戶。」
「是你啊,遠星。」來著停住了腳步大聲說,「出事了嗎?怎麼看著行伍死氣沉沉的?」
「回千戶的話,是出事了。」年輕人答道,「這次出去巡狩,義父不幸驚了馬,等我們把他救起來,已經是昏迷不醒了。」
「情報呢?」李千戶急切地問。
「情報拿到了,馬上我們就會去稟報總兵,李千戶,您請放心,唯一就是義父他……」
「他不是只是昏迷嗎」李千戶問道,看得出他鬆了一口氣,「我們這位射虎英雄到底怎麼了?」
「他死了。」
「剛不是還說只是昏迷嗎?」
「回千戶的話,他路上不知是怎的,回營房時已經是沒氣了。」
說完此話,他轉身朝還在列隊的士兵放聲喊道:
「全體注意,各回營房,自行修整。」
話音剛落,隊伍的百十個騎手迅速各就各位,下馬,列隊,各回營房。
年輕人的目光在隊伍身上掃過,見命令執行無誤,便又向千戶轉過身來。
「到底怎麼出的事?」千戶繼續剛才中斷的話頭問道。
「唉,千戶,事情全然出乎意料!您和我義父多年同袍想必是知道的,我義父馬術一向高超,也不知怎的,今日里我們出城巡狩,走在大白楊堡時,遇到了一個老道,那道士看起來和我義父也是老相識了,我義父被他叫道一旁不知說了些什麼,回來之後就很沉默,情緒也顯得有些焦躁,結果回城的路上,不知怎麼,突然一隻鷹就從天而降,然後就聽我義父喊了一聲:「好大蟲。」也不知道他在哪裡看見了,這馬突然就驚了,他也就摔了,我們再把他救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昏迷了,這不剛回營房人已經是咽了氣了」年輕人露出一絲苦笑說「想想我義父總說對不起義母,打了十幾年的仗,不想卻是這樣。」
「回李千戶,情報安然無恙,這一趟情報到手,只怕韃子要吃大虧了。」
這時他見士卒們已經各回營房,略一施禮。
「那李千戶,請您先回營方,我這就向總兵大人去繳令了。」王遠星說,他知道李千戶等的已經有些焦躁了。「從那個帳篷出來的,是前些日子總兵新派的參軍陳念先生,他會把這次一些具體的詳細情況告訴您的,我先去繳令,而且我這義父的喪事我也得去通報關照一下。」
說完王遠星轉身就走,李千戶二話沒說,迎面向著那個書生模樣的人走去,王遠星上馬回頭看了一眼,也沒有多說,只是留他們二人交談。那參軍也看見了走過來的李千戶,迎面向著千戶走來。
此人看上去有二十五六歲年紀,臉色陰沉,一副諂上欺下的嘴臉。參軍作為行伍里管賬的身份本就不討人喜歡,他的很多作為更是讓士卒們看不慣,動輒對士卒吆五喝六,非打即罵,在嘴裡還總是充滿了對於宣府的不滿,大家對他的厭惡和對王遠星的喜愛自然而然的形成了鮮明對比。
「李千戶,」陳念說,「您已經知道王千戶的事了,是嗎?」
「是啊,可憐我那老兄弟了。他是個英雄啊。」
「更是一個出色的將軍,這一輩子都在和韃子征戰。在我們宣府這裡,在皇爺的關照下,在馬總兵治下,只有他這樣的人才當得起這樣的重任。」陳念說。
「可依我看,」李千戶注視著拍馬離去的王遠星說,「千戶不一定得是我們這些老丘八,陳參軍,你看王遠星,他乾的不也挺出色。這次只怕總兵大人也不會吝嗇提拔他,我們就不必為他擔心了吧。」
「對,」陳念向王遠星瞥了一眼說,眼中閃過仇恨的光芒,「對,他年輕,所以無所顧忌。千戶剛死,他也不徵求一下別人的意見,就發號施令起來;而且他沒有直接返回營房,在洗馬林堡還耽擱了一天半時間。」
「作為百戶,更何況他是王千戶的義子乾兒,頂替千戶是他的職責,」李千戶說,「至於在洗馬林堡耽擱的這一天半,那是他的錯——除非隊伍的補給出了什麼問題。」
「作為參軍,隊伍的補給可是我親自配的,我保證他不會有任何問題,不然的話我的腦袋現在應該已經掛在營房的旗杆上了。在洗馬林堡耽擱的這一天半時間,純屬恣意任性,我看他就是想去那幾個銷金窟玩玩罷了。」
「是嗎,那我可得好好問問他了。」李千戶漫不經心的隨口答應著。
這邊廂王遠星繳了總兵的令,已經打馬回來,看到李千戶和陳念還在聊著,便向他們二人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