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錦衣(一)
差不多就在王遠星舉行婚宴的同一個時間裡,宣府總兵衙門對面的宏大的院落,也是有宴請。但與王遠星那邊不同,這裡的賓客都是宣府上流社會的頭面人物——久居官場的文官,當地的富商,還有宣府當地的總兵等武官。
賓客們圍坐在餐桌前,談話內容大多涉及當前的政治氛圍、邊境的形勢、以及朝中的一些風波。對於那些異族如韃靼、女真的厭惡,對於國內的一些宮廷爭鬥的議論都成為席間話題。
「你們可聽說了嗎?俺答竟然又想和咱們互市」一個老者提議,「太祖爺當年是怎麼驅逐那些異族,穩定天下的,現在這些異族竟然再度猖狂,這真是忘恩負義。」
一旁的文官接道:「你說得對,不過咱們的聖上和嚴首輔可不會饒了他們。我聽說內閣最近南邊水災鬧得凶,怕是顧不上這邊啊。」
坐在一側的武官插嘴說:「甭管皇上他老人家怎麼想,咱們宣府還是得加強防務,確保邊境安全。」
坐在中間的一個貴婦,身著錦衣,髻上鑲滿珍珠,是當地的誥命夫人,她說:「不論外界如何風波,我總覺得只有咱們大明啊才是真正的禮儀之邦,那些個蠻子只知道搶掠,哪有我們這種忠孝禮儀。」
旁邊的一個青年文官馬上答應:「夫人所言極是,咱們是天朝上國,那些蠻夷不過就是蕞爾小民,成不了氣候的。」
宴會氣氛愈發熱烈,大家都為大明的未來展望和邊境的穩定祈禱。
「您剛才說什麼?我這沒聽清。」
「夫人,夫人!」剛才那個提議祝酒的老人插進來說,「就讓這些年輕人自己去聊吧,咱們也莫談國事了。」
「是啊,娘,」一個年輕的美人說道,她長著濃密黑色頭髮,眼睛水靈靈顧盼如珍珠般閃亮,「都怪我不好,是我剛才纏住了尚大人說話,害他沒有聽到您說的話。您現在和他再說一遍嘛。尚大人,您可聽好了哦。」
「如果夫人願意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我洗耳恭聽。」尚大人。
「算了,不妨事的。」誥命夫人說道,她那嚴厲死板的臉上露出一點溫柔慈愛的神色。
女人總是這樣的,其他的一切感情或許都會萎謝,但在母性的胸懷裡,總有寬厚善良的一面,這是上天特地給母愛留下的一席之地——「尚大人,我剛才說:那些蒙古蠻子可沒有咱們天朝這樣的忠孝禮儀。」
「是的,夫人,不過他們倒也有他們自己的一套東西,」青年回答說,「那就是狂熱。俺答是蒙古的大汗,但這些年他把自己變得好像他們蒙古人的長生天一樣,我看他恨不得管自己叫成吉思汗了。」
「他!」誥命夫人喊道,「成吉思汗!天哪!簡直太可笑了。」
「不,夫人,雖然他是個蒙古人,但是他也算的上是個英雄啊,畢竟站在蒙古人的角度上,他倒是把蒙古又振興起來了,那些蒙古牧民對他現在可以說是頂禮膜拜了吧,而且俺答確實很聰明,不然他也當不上大汗,也不會讓我們在宣府這麼防著他了不是?」
尚嘉榮的臉漲的通紅,「不錯,夫人,」他回答道,「我的祖上是有蒙古血統,但我的祖上可是跟著成祖爺靖難的,我也是世襲罔替的錦衣千戶。您不也和我一樣嗎?不是純正的漢人。」
「不錯,」誥命夫人回答,這個被喚醒的記憶絲毫沒使她動容,「但我要請您記住,我們兩家雖然都不是純純的漢人,但咱們的祖上可不一樣。我可是正兒八經的皇親,畢竟我家的祖宗可是當的駙馬。而您家的祖上,不過就是運氣好替成祖爺擋了一箭才受的賞。」
「娘」年輕的姑娘插進來說:「咱幾家不早都說了嘛,不提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
「夫人,」尚嘉榮說道,「我同意羊小姐的話,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我現在是大明的臣子,我也只會效忠大明,效忠皇上。我們錦衣衛本來就是皇上的家奴,更何況我們家打成祖爺開始,就一直世世代代都在錦衣衛了,您要是非抓著我身上有蒙古血統這一條,那我也沒辦法,但是您要是懷疑我對皇上的忠心,那我可就要翻臉了。」
「你......」夫人的臉也漲紅了起來,很明顯,她被這位年輕的蒙古千戶氣的不輕。正在氣氛略微有點緊張之時,忽然聽得門外腳步聲音。
「報,千戶大人,有您的信。」一個小旗打破了現場的尷尬。
尚嘉榮接過信,拆開緩緩讀到。
「錦衣衛大人台鑒,草民實乃忠心之民,茲向您報告有王遠星其人,系宣府鎮百戶,今晨回城,中途曾停靠洗馬林堡。此人受王射虎千戶之命送信與逆賊俺答汗,並受逆賊命送信於京城。犯罪證據在將其逮捕時即可獲得,信件不是在其身上,就是在其母家中,或者在宣府大營他的帳篷里。」讀完他將信一折,發現信封上的火漆似乎動過。
「這信上的火漆怎麼動過?」
「回千戶大人,因為這封信被人綁著石頭扔進所里的,還砸傷了咱們的一個兄弟,您又不在,信上也未署名,百戶大人就自己拆開先看了,之後就命小的立刻給您送過來,說是此事他位卑言輕,不敢擅專。」
「嗯,」尚嘉榮點了點頭「倒也還懂些規矩,告訴他,此事本官從長計議,但家法還是要的,未見上官,私拆信件,讓他自己去領十棒,告訴那幫小的,著實打。」
「是,大人,那小的這就去回稟百戶大人。」
「慢著,這二兩銀子你拿著給他,告訴他,這是懂規矩的人應得的。」尚嘉榮隨手甩給那個小旗二兩銀子。
「那各位,既然衙門有公務,我也就不在這裡久留了,各位稍坐,待我把公事處理完,再來與各位把酒言歡。」尚嘉榮也離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