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北虜寇邊
「鎮虜墩守軍六人,計有夜不收兩名:劉宗敏,劉元芳。
墩軍五戶口,王英,妻劉氏。張成,妻石氏。陳漢升,妻鄧氏。李大眼。
傢具:鍋六口,水缸六口,碟十二個,碗十二個,盆六個。
火器:鉤頭炮一個,線槍一桿,鳥銃一個,三眼銃一把,子葯火線齊。
器械:軍每人拓弓一張,刀槍各一把,箭三十隻,另軍旗一面,旗杆兩根,繩百米,氣死風燈三盞,綁鈴一副,軟梯一架,柴堆五座,煙灶五座,礌石滾木若干,牛馬狼糞齊。......」
當李大眼一通劈掛掌下來,僅僅拳腳就再次放倒了馬屁精張成,還有黃板牙陳漢升時,甲長王英愣住了。
因為李大眼不但勇武過人,而且膽大至極,把長槍槍尖對準了他的咽喉。
「入你娘的,從前那是我沒得選,現在我想做個強人,惹急了我,爺爺一槍挑了你,大不了奔關外十三寨去。」
關外是指長城以外,嘉峪關西北,那裡盤踞十三伙馬匪,合稱關外十三寨。
「快讀,死肥豬,讀完之後,再決定是否打你家大眼爺爺二十軍棍?」
李大眼槍頭輕輕一送,冰冷的槍尖抵在甲長王英喉嚨處,陰沉說道。
身材矮胖的王英,臉上冒著油汗,渾身顫抖,磕磕巴巴的念著墩內石碑上的刻字內容。
槍尖下的他,顯得那麼弱小,可憐,又無助。
他的小命在李大眼手裡,只要李大眼那麼輕輕一送,他就會瞬間多了個窟窿喘氣。
到時候李大眼關外一跑,茫茫大漠草原,上哪裡找去,這種殺官造反的事情,在邊軍中時有發生,要是惹急了李大眼,看樣子他真的會殺人的。
關外十三寨盜匪頭領,聽說其中好幾個以前都是關內守軍士卒。
想到這裡,甲長王英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心中再也不敢有以後伺機報復李大眼的念頭。
豈不聞匹夫一怒,血濺三步,何況這匹夫還是武藝精熟,兇悍蠻橫之輩。
「李大眼,剛才為兄一時糊塗,受小人張成矇騙,沒有查清事實緣由,委屈了你,還請原諒則個。」
王英夫人劉氏接著說道:「就是,就是,大眼兄弟,老王不是這個意思,打啥軍棍呢,都是一墩兄弟,老王是跟你開玩笑的。」
李大眼冷哼一聲,果然,楞的怕橫的,橫的怕不穿鞋的,小小一墩如此,其他大的堡壘,衛所也想必如此。
呵呸,欺軟怕硬的貨,李大眼收回長槍,一口濃痰吐在甲長王英腳邊,揚長而去。
身後,夜不收劉宗敏與劉元芳兄弟二人,眼中帶著奇異的神色,看著李大眼,若有所思。
晚飯時間,黃板牙陳漢升妻鄧氏,來喊李大眼出來吃飯,李大眼開門走出,身上披掛整齊,不但手上拿著長槍,腰上別著腰刀,身上步弓箭袋更是齊全。
他本來就是熊腰虎背,加上此時全身披掛,眼神銳利,龍行虎步而來,更顯的極有氣勢。
看到他這個樣子,眾人心中都升起異樣的感覺,飯廳上首,甲長王英問道:「大眼兄弟,你這是為何披掛整齊?」
李大眼說道:「今日我外出挑水,路上見有馬糞遺留,馬糞內,有未消化完的青草黃豆。」
甲長王英雖然傳說是靠著拍鴛鴦寨堡管隊官谷大成馬屁才當上甲長的,但也不是一無是處的廢物。
他聽到李大眼的講述,頓時胖臉上出現慌亂,忙轉頭向張成問道:「適才你出去挑水,有沒有發現這樣的馬糞?」
張成一愣,詫異的回道:「有啊,屬下看到了。」
他鼻子塞著布條,聲音有些囔囔,回話間,還不時揉著肩膀。
「那你有沒有攤開馬糞查看,裡面是不是像大眼兄弟所說,有青草與黃豆?」
「屬下沒有留意。」
甲長王英頓時氣苦,恨恨的指了指張成,罵了一聲廢物,轉頭對李大眼說道:「大眼兄弟,據你所說,莫非關外異族又開始新一輪的打草谷?」
李大眼拿起一個白面饅頭,大口吃著,旁邊幾人都是黑色麩餅,他在墩內一戰成名,槍指甲長后,吃食方面頓時提了一大截。
「每年夏收過後,咱們這邊糧食收穫完畢,關外異族番虜不都是入關打草谷,搶糧食么,甲長大人有什麼好慌亂的。」
明朝稱呼蒙古瓦剌,韃靼為『北虜』,畏兀兒為『西番』,此時后金建立,則為『韃子』。
李大眼此話一出,甲長王英神情有些訕訕,他努力掩飾眼底的慌亂,乾巴巴說道:「既如此,墩內夜不收劉宗敏與劉元芳二人,今夜沿紅水河查看,尤其注意西邊嘉峪關衛所守軍狼煙信號。」
劉宗敏身材矮壯,少言寡語,劉元芳手長腳長,身材高胖,二十歲的年齡,卻長了滿臉大鬍子。
兩人點頭應命,甲長王英使喚老婆劉氏重新給二人換上白面饅頭與粟米粥。
劉元芳撇嘴,真他娘的現實,需要爺爺們外出送命,則以白面饃饗之,反之則麩餅野菜湯。
吃喝完畢,李大眼率先到墩牆上懸樓警戒,身旁火油柴把點燃,五座烽火台上面狼糞木柴堆好,隨時準備點燃。
身後,黃板牙陳漢升彎腰塌背的躲在懸樓角落,手裡拿著梆子,戰戰兢兢。
他這個馬屁精二號,被李大眼教訓一頓后,老實恭順了許多,此時眥著黃板牙問道:「大眼哥,你說番虜真的會來么?」
「來如何不來亦如何,我等墩堡守軍,殺番護民,殺虜保境,功績賞銀但從刀下取。」
「他不來,賞銀功績從何出?不遇敵,何以顯壯士!」
另一邊弔橋放下,劉宗敏與劉元芳兄弟二人,牽馬攜弓,身背爪鉤,腰跨短刀繩索藥包等物,悄悄出了鎮虜墩。
甲長王英端坐墩廳,指揮其餘眾人擦拭兵器,點數米糧肉食,另熬煮金汁。
從天啟七年七月十五日開始,一連月余,直到八月下旬,關外番虜蹤影皆無,西邊嘉峪關也沒有狼煙信號傳來,漸漸鎮虜墩內眾人,放鬆了警惕。
天啟七年八月二十四日,明熹宗朱由校退位,傳位於皇五弟朱由檢。
至此,朱由檢即位,改元崇禎。
彼時,日月所照,山河所在,文臣武將內官外戚,皆恭賀大明新皇。
同年,袁崇煥在遼東取得寧遠大捷,后金受挫,只得轉頭東征朝鮮,攜大勝之威復攻錦州,再受挫乃會。
然後從六月開始到八月,后金開始打起了北邊韃靼,西邊瓦剌的主意,狼煙再起。
韃靼,瓦剌兩股舊元餘孽,懼怕后金勢大,開始向西遷徙,且一邊遷徙,一邊掠奪沿途的山西,陝西,甘肅三鎮。
是故,八月下旬,在遙遠的西陲,甘肅鎮肅州路,新城堡,兩山口堡,嘉峪關城,紅水鄉堡,其下數百煙墩,狼煙滾滾,梆子凄厲。
瓦剌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