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皇宮內的血雨

第九章 皇宮內的血雨

「西園八校尉」的設立,似乎預示著劉宏放下享樂之心升起了勤政之志,他還取出了自己剛成年時親自鑄造的寶劍「中興」,時刻佩掛在身邊用以自勉。只可惜長年累月的酒色生活早已掏空了劉宏的身子,突然一心撲到朝政上所帶來的操勞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中平六年四月,距離設立「西園八校尉」差不多半年時間,一場重病將劉宏擊倒並逐漸蠶食著他的生機。劉宏預感到自己時日無多,急招蹇碩前來。半年的朝乾夕惕,不僅讓劉宏確定了何進有復辟外戚專權亂象的野心,也認清了張讓、趙忠等十常侍結黨營私、禍亂天下的實質,他甚至隱約覺察到這兩者之間還有著捋不清的聯繫。這讓劉宏非常不情願把帝位留給何進的妹妹何皇后所生的太子劉辯,他更屬意的是王美人所生的皇子劉協。劉協,字伯和,是劉宏次子,王美人在他剛出生不久就死於後宮爭鬥,劉宏便讓董太后親自撫養他,時稱「董侯」。劉協舉止端莊,加上其母死於非命讓劉宏新生惻隱,更得寵愛。已近彌留之際的劉宏沒精力再安排廢立太子的布局,只是把劉協託付給了他唯一能信任的蹇碩,後面的事便不是他能夠預見的了。四月十一日,劉宏在南宮嘉德殿駕崩,年僅三十三歲,謚號孝靈皇帝。

一直守在宮中的蹇碩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他有心立劉協為帝,卻又忌憚大權在握的何進,就想學李園對付春申君那樣,召何進進宮奔喪,然後設下伏兵把他除掉。何進本就有心出面主持大局,接到劉宏駕崩的消息后即刻乘車入宮。負責迎接他的是蹇碩的司馬潘隱,此人與何進早有交誼,見到何進后先是瞪大眼睛盯著他,而後又蹙眉擠眼。何進會意后大驚,忙馳車抄近道趕回自己的兵營,隨後率兵進駐各地郡國在京師的府邸,稱病不出。

蹇碩見何進有了防備,知道良機已失,痛心不已。兩天後,十四歲的劉辯以嫡長子的身份繼承大統,改元光熹,尊母親何皇後為皇太后,因劉辯年少,由何太后臨朝稱制;封九歲的皇弟劉協為渤海王;封后將軍袁隗為太傅,與大將軍何進同錄尚書事。何氏臨朝聽政后,已成為太皇太后的董氏也多次想參與干涉政事,卻都被何氏阻礙;另外董太皇太后的侄子驃騎將軍董重與何進之間也因爭權產生了衝突。董氏對此憤恨不已,甚至當面叱罵何氏強橫跋扈,更揚言要讓董重對何進下手。何太后本就擔心董太皇太后維護劉協,對劉辯終歸是禍患,於是與何進商議后,假借皇帝之名以董氏賣官求貨、收納金錢為由,將其宮室遷回封國;同時何進羅織了董重結交州郡壟斷珍寶財貨的罪證,派兵包圍了驃騎將軍的府第,將其免官拘捕,董重在獄中自盡。董太皇太后在與何太后的權力鬥爭中一敗塗地,最終因憂憤懼恨而得病暴死。

董氏的敗亡讓蹇碩擔心何進為除後患遲早要對自己和劉協下手,便想將西園禁軍全數收攏在手裡與其對抗,不料其餘七校尉中的袁紹、曹操和淳于瓊已不願聽其號令,反而帶著自己的部隊倒向了何進。蹇碩不得已,又寫信聯絡中常侍趙忠和郭勝,信中寫道:「何進兄弟秉持朝政,意圖掃滅我和你們這些先帝的親信,只是因為我手中還握有部分禁兵所以遲疑。先帝在世時就已洞悉何進的狼子野心,現今我們應當同心協力,關閉宮門先誅何進,上報先帝大恩,下求避禍自保。」

郭勝與何進本處同郡,一向與他和何皇后交好,對何氏的上位多有幫襯,因而力勸趙忠等人捨棄蹇碩、親近何氏。十常侍本就與蹇碩不睦,便斷然拒絕了蹇碩的建議,並把他的信拿給何進看。何進見信后大怒,決心儘快剷除蹇碩,他把軍隊的指揮權交給袁紹,讓他帶兵前去圍捕。不甘心引頸受戮的蹇碩調集手中剩餘的西園禁軍奮力抵抗,無奈這支部隊本是由幾名校尉分領,現在臨時湊在一起戰鬥力大減,而且本身兵力也處於劣勢,面對袁紹的猛攻,不多時就被擊潰,死傷無數,蹇碩本人也被擒拿。何進給蹇碩按了個謀逆之罪后將他處死,把他的禁軍全數划入自己的指揮之下。

蹇碩授首之後,袁紹又勸說何進道:「閹黨們皆是一丘之貉,今日雖臣服於大將軍,但他們親近皇上又號令禁省,哪天再起異心又是禍端,應趁早誅滅,為天下除害。現在先帝的靈柩尚在前殿,大將軍受詔統領禁軍,不宜輕易出入宮省。」何進深以為然,便託病不入宮陪喪,也不送葬,待在宮外軍營中。何進在營中與袁紹定計先羅織閹黨的罪狀,勸說太后頒下捕殺宦官的詔書後,再帶禁軍圍宮,將宦官一網打盡。

八月二十五日,何進讓人入宮將計策告知何太后,哪知太后不允,並傳話給何進說:「宦官統領禁省乃是祖宗舊制,不可廢除。更何況先帝剛剛逝世,若沒了宦官叫我直接與那些士大夫們面對面議事,成何體統?」恰好何太后的母親舞陽君也在邊上聽到了何進的意圖,她多次接受過各級宦官的賄賂,擔心自己從此斷了財路,加上何進本就不是她親生沒必要顧忌,在使者走後就對太后說:「新帝繼位,天下太平,大將軍這個時候想殺先帝的親信們,明擺著是想專權以弱皇上。」太后聽了也開始懷疑起來。

何進不敢違抗太后的旨意,一時進退兩難。袁紹又獻計說:「閹黨經營多年,封侯者甚多,內外勾結極為鞏固,若是太后不站在我們這一邊很難成事。不如以『清君側』為名召集四方諸侯,讓他們引兵入京城,以聲勢脅迫太后就範。」曹操聽了袁紹的計劃后,嗤之以鼻道:「宦官自古有之,本對宮闈有益,現今之亂,全因假其權寵。故只需誅殺首惡震懾旁人,再收回權力去其爪牙,便不足為慮。此等小事遣一眾獄吏就可辦到,何必要召外將?勞師動眾難保事不泄露。」何進的主簿陳琳也勸諫說:「大將軍總領皇威,龍驤虎步,這宮中之事還不是在您一念之間?如果拋卻利器,尋求外援,無異於把武器的把柄交給別人,將利刃朝向自己。到時四方集結強者為雄,只怕是功業不成反為亂惡之徒搭起了登堂入室的台階。」不過何進此時還是最信任袁紹,完全聽不進其他人的意見。

於是何進西召前將軍董卓駐關中上林苑,又使府掾王匡調動郡內的強弩手,再遣東郡太守橋瑁駐城皋,表武猛都尉丁原為執金吾並使其燒孟津,火光將城裡映得通紅,士兵們高呼誅殺宦官。一番威逼之下,何太后更懼怕何進有專權的野心,堅持不肯鬆口,同時派出與她同是舞陽君所出的車騎將軍何苗去勸說何進。何苗對何進說「我們過了多少年苦日子,全靠太后入宮才熬出頭。而宦官們為太后多有儘力,尤其是當年與王美人爭寵而下毒,若不仗十常侍求情讓先帝壓下不發,何氏早已不保,哪來今日的富貴?請大將軍三思。」

眼看何進要被說動,袁紹對何苗恨得咬牙切齒,他擔心何進變計,出言威脅道:「我們與外將聯合的事已經顯露,多留一刻便多一分變故的危險,大將軍此時不決斷更待何時?」何進這才以袁紹為司隸校尉,假節,行調度指揮權;又以從事中郎王允為河南尹,主京畿政令。王允,字子師,太原祁縣人。太原王氏是山西的名門望族,王允自小意氣非凡,泛閱經傳並堅持習武。為官後勤勉務實,剛正不阿,並在黃巾之亂時親自上陣擊潰了豫州一帶的黃巾軍。后因意圖揭發張讓的罪狀而遭到報復,兩次被下獄中,在大將軍何進、司徒袁隗和太尉楊賜的聯名求情下才被釋放。劉宏駕崩后,王允赴京奔喪,馬上就被何進拉攏,召入大將軍府。

八月二十六日,袁紹一面派洛陽方略武吏監視宦官,一面又使人催促董卓等馳驅驛上,準備進兵洛陽城西白馬寺以北的平樂觀。這下何太后終於害怕起來,只好罷退全體小黃門,讓他們回到自己的住宅,只留下一些何進平素親近的人來守衛省中。

諸常侍和小黃門惶恐之下,紛紛聚到何進府前請罪。袁紹覺得這正是天賜良機,敦促何進乾脆把他們抓起來殺掉,何苗不同意,說「現在宦官已如喪家之犬,對社稷再無威脅,何必趕盡殺絕?」袁紹怒而反駁道:「井蛙不可語海,夏蟲不可語冰,豈不知去草須絕其本根的道理?」何苗本就識書有限且不善辭令,被袁紹搶白了幾句臉憋得通紅,又想不出回敬的話,氣得拔出腰間的佩劍,作勢就要砍向對方。這袁紹又怎會是易於之輩,也亮出寶劍與何苗對了一招,手勁更大的他反而一劍將何苗震退了兩步。何進見狀大驚,忙大聲斥退何苗,同時揮手讓袁紹先行離去。最終何進還是不想直接在大將軍府動手,讓人帶話給宦官們勸他們早日辭官回鄉。

聽說了何進放過宦官們的消息后,袁紹不肯罷休,他寫信給各州郡,假傳何進的命令讓官吏們四處逮捕宦官的親屬。這一下徹底斷了宦官們的歸路,他們眼見走投無路,只得把張讓當成了主心骨,請他拿個主意。張讓召集其他十常侍商議了許久后,對一眾宦官們說道:「眼下這情形,大將軍是不肯給我們活路了,唯有殊死一搏方有生機,後面的行動大家一定要依我的話行事。」

張讓的兒媳婦是何太后的妹妹,他回到家向其扣頭求告道:「老臣得罪,本該離京,只求能在離開前再進一次宮,看望太后與陛下一眼,也算不負皇恩。」張讓的兒媳將這番話告知了她的母親舞陽君,舞陽君又轉告給了何太后,何太后聽後於心不忍,在晚間下詔命各常侍再次進宮。

八月二十七日,宦官們復入宮的消息傳到了何進這裡,他勃然大怒,決心將諸常侍以下盡數誅滅。何進和袁紹及自己的部將王匡一起帶著禁軍入宮,同時又傳令虎賁中郎將袁術讓其帶兵前來接應。袁術,字公路,司空袁逢的嫡次子,袁紹的異母弟弟。袁術在少年時代因身份更為貴重在家族中比袁紹更受重視,但他卻好為遊俠不及袁紹氣質端正,逐漸在家中的地位被袁紹反超,讓他耿耿於懷。見到袁紹依附何進后,袁術也不甘示弱地投入大將軍府,想要干出一番功績來證明自己。

張讓早就料到何進會進宮問罪,他和常侍中頗有武藝的段珪、畢嵐二人帶著幾十名青壯的小黃門暗藏兵器悄悄埋伏在宮中,同時派親信潛在宮門口,一看到何進到來就趕忙出去傳話,假稱太后召見。袁紹疑心有詐,想帶兵跟隨護衛何進,被他阻止說:「太后召見豈能有假?本初你和王匡帶兵守住宮門,待我入見太后之後求得詔令,便可將閹黨誅滅。」

何進隻身進入到禁闥后,卻見張讓等人手持利劍圍了過來,何進見勢不妙轉身就想逃離,不料宮門緊閉,另有一批人從后攔住了他的退路。何進大駭,悔不聽袁紹之言。張讓上前大聲質問他說:「天下大亂,本就不全是我輩的罪責,為何要趕盡殺絕?當年太后毒害王美人,若不是我等向先帝苦苦求情,早就被廢了,忘恩負義說的就是你這種人。你口口聲聲說我們污穢骯髒,那你何氏一門,難道就忠誠廉潔了?」何進自知難以逃脫,還想開口求饒,卻被尚方監渠穆搶先一步,拔劍斬其於嘉德殿前。何進死後,張讓同段珪、畢嵐等人矯詔,讓中黃門向尚書台傳令用故太尉樊陵為司隸校附,少府許相為河南尹。尚書覺得詔書內容有問題,懷疑宦官造假,便回復說:「請大將軍出來共同商議。」中黃門聽了直接把何進的腦袋擲向尚書,說:「何進謀反,已經伏誅。」尚書驚懼不已,慌忙跑到宮門口去通知袁紹。

袁紹聽聞何進被害的消息后悲憤交加,立馬命士兵砸開宮門。正好此時何苗也趕到了,袁紹對王匡說道:「車騎將軍一向與大將軍政見不合,極有可能就是他暗通閹黨害了大將軍。」王匡知道何進兄弟間有嫌隙,也聽聞了何苗與宦官走得很近,對袁紹的話信以為真,帶著何進的部曲朝著何苗的軍隊就殺了過去。何苗遭到突襲,猝不及防,還沒弄清楚狀況對方已經殺到了跟前。何苗只得留下部分人馬抵擋,自己帶兵後撤,一路退到了朱雀闕。這時袁術也帶著人馬準備進宮,聽到喊殺聲立時趕了過來,他聽王匡說何苗是害死何進的幫凶后,怒火中燒,與王匡一起合力攻打何苗。何苗無處辯解只得硬著頭皮應戰,不多時便被擊潰,他本人也被攻殺在朱雀闕下。王匡與袁術又繼續進兵攻入皇宮,不少宦官們舉起武器負隅頑抗,但他們哪裡是正規軍的對手,瞬間就被殺了個乾淨,袁術還放火燒了南宮九龍門和東西宮,企圖脅迫躲藏在裡面的宦官現身,同時他又派兵點燃了青瑣門,不讓宦官有機會逃出皇宮。

張讓等幾十人闖入太後殿內,謊稱大將軍造反,帶兵燒宮,要帶著太后、天子和皇弟劉協一同離開。何太后一時分辨不清真假,但堅持不肯離宮。段珪和畢嵐再沒耐心多話,上前抓著太后和天子就要往外拖。何太后嚇得臉色蒼白,她見宦官們都手持武器,不敢掙扎,只能竭力安撫住天子,然後任由他們拉著母子二人往外走,陳留王則在另一名小黃門的脅迫下跟在太後身后。一路上,他們又順手劫持了一些省內的官屬,然後從宮中的復道走到北宮后出宮逃往了北邙山。

袁紹在王匡走後接管了西園八校尉的軍隊,並謊稱奉詔殺死了宦官親黨許相、樊陵,然後列兵入宮,捕殺了沒有來得及逃走的宦官趙忠等人。殺心大起的袁紹又下令緊閉宮門嚴禁出入,自己帶兵搜索宮中的宦官,不論老幼見面就殺,一些不長鬍須的人也慘被當成宦官誤殺,導致許多人為求活命看見禁軍遠遠走來就忙脫下褲子自證身份。

皇宮之內,火光四起,慘叫聲不斷,兩千多人死於這場浩劫,本是見證大漢強盛與威嚴的禁城卻成了皇室衰落的起點和血腥屠戮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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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三國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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