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第一次見到傅瞻,是在開會的時候,我前幾天聽部門經理說過,會有一個新人入職,所以當我在門口看到他的時候,一瞬間想到那個新人,他高挑英俊,穿著合身的西裝,面上是禮貌而疏遠的笑容,我也對他禮貌地笑了笑,我們幾乎同時進會議室的門,他讓我先進,我道了聲:「謝謝。」
可是我沒想到,我們會是競爭者,我隔著辦公桌看著他,已經笑不出來,我覺得這不公平,可是我不願意和其他人衝突,他笑著看著我,我卻覺得有些挑釁。
我以為會有其他人看不慣他,可是沒有,女同事們對他趨之若鶩,男同事們也常常對他投之以羨慕的眼神。
我偶然有一次在茶水間遇到他,他對我笑著打了招呼,我勉強回應。
「你看我不順眼?」他直截了當,卻笑容溫暖。
「你……」我斟酌著字句,「這不重要。」
「這很重要。」他說。
「你輕易的得到我四年努力后的位置。」我淡淡說,「但我想你一定有什麼過人之處,我不應該怪別人。」
他笑,「這就好。」
我喝了口水,「我先回了。」
也是偶然間我在洗手間聽到女同事聊八卦,「傅瞻是不是有什麼背景啊?我上次看到副總在他面前都很畢恭畢敬。」
「他姓傅呀,應該是董事長的親戚吧。」
「難怪。」
「可是他看上去就是天之驕子,就算是有背景,走後門,也讓人討厭不起來。」
有人冷笑。
「你不得不承認啊。」
「那個,我上次聽說,他的女朋友是黎碧冉……」
一眾人乍舌,「真不簡單啊,但他們,確實挺配的。」
「不得了。」
黎碧冉是本地頗有名氣的一個年輕演員,家境好,形象好,人又還算低調。我對他的感情生活不感興趣,我走出去,洗手。
「之遙,你要加油啊,不要被這種走關係的比下去了。」女同事小聲鼓勵我。
「我儘力。」我大方地笑著說。
這些還好,真正讓我對他產生抵觸心理的是有一次,我和一個同事與一個外國客戶一起吃飯。那時一個高檔的餐廳,安靜而人流稀少。
「之遙,你們的條件沒怎麼變過,可是這幾年環境有在變化,很多其他企業……」他用英文說著,我接待過他幾次,所以私交還算不錯,但這次似乎並不順利。
我思考著對策,這時我身後走來一年輕男子,骨架瘦削,西裝穿在他身上彷彿模特一般,「嗨,格雷格,我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你……」
格雷格站起身來同他握手,「嗨,喬,我們很久沒見了,最近好嗎?」
兩個人像老友一樣寒暄,我識趣地讓出身邊的位置,讓傅瞻坐在他對面,他們用流利的英語對談,語速很快,我幾乎聽不清。
我大概聽清他們曾是同一所學校的校友,格雷格聽說傅瞻在國內工作很是驚訝,「你曾經在美國有很好的工作。」
「是的,但我覺得我想要體會不一樣的生活。」他說,「這是我的同事,我們在至通共事。」
至通中國是傅氏集團重要的一部分。
我笑著回應,心裡惴惴不安,或許我該主動將話題掌控在自己手裡,可是我真的能挽回這個美國的大客戶嗎?又或者將權力交給傅瞻,如果他也失敗了呢?
就在我猶豫之間,傅瞻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大概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我決定放手一搏,「格雷格,我覺得我們的條件已經很合理,你知道當今我們的產品由最優秀的設計師設計,質量極佳……」我嘗試說服他,我不會將機會讓給一個我不了解的人,把我的客戶交給我的競爭對手。
「可是你們的價格毫無競爭力。」
「我們的產品有足夠的競爭力。」
我覺得我遇到一個瓶頸,並且我很難有談判的空間。
「你們在價格方面還有可商榷的餘地嗎?」我問。
格雷格搖了搖頭。
我們陷入沉默,傅瞻突然說,「我們的價格可以讓步……」
我訝異地看著他,他有什麼權力決定這麼重要的事情,甚至主管也要與高層討論后決定。他好像沒看到,見格雷格放鬆了警惕,開始提另一些得寸進尺的要求。
我看著他逐漸得逞,看他的眼神從訝異逐漸轉向贊同,我不得不佩服他,也知道自己永遠沒有他的魄力,因為我註定是傅氏集團的局外人。
他們握手,道了再見,我也道:「再見。」
格雷格離開后,我們都坐下,「你怎麼能做這種決定?」我質問他。
「這是正確的決定,不就夠了。」
「當然不是,出了問題,你來擔責嗎?」
「嗯。」他點頭,另一個同事送格雷格離開后回了公司。
他抽出一支煙,「你介意嗎?」
我搖搖頭。
「你怎麼在這裡?」
「剛好和朋友來這裡喝酒。」
「哦。」
我也抽出一支煙,點燃,「你是什麼人?」我問。
我沒有理會他。
我不喜歡他,他今天搶了我的客戶並且成功拿下大單,以後我要如何在公司立足?這不紳士。可是我心裡又是佩服他的,我知道如果是我自己,這會耗費很長時間。
我抽完一支煙,「你在國外讀的書?」
他笑,「你不知道其他人都叫我喬嗎?我今年才回國。」
「那你的中文很流利。」
「謝謝。」
「為什麼回國,只是為了不同的生活?」
「我想換個環境。」
「哦。」我拿起手袋,「我該回去了。」
我小心地繞過他,出了餐廳。他坐在卡座上,修長的長腿交疊,瘦削而冷峻,黑色條紋的西裝,有一種斯文而頹廢的感覺。
從那之後,我仍然很少見到他,只是見到他,除了對他行為的不欣賞,還有一種不如人的恐懼。
我和同事楊詩在茶水間閑聊,「今年環境那麼難,至通還是實現了盈利目標,真是不容易啊。」
「是啊。」
「對了,過年回家嗎?」
「不吧。」我低頭喝水。
「怎麼,怕催婚嗎?」
我笑,「沒有,我只想好好休息。」
「你聽說了嗎,據說公關部打算簽下黎碧冉,你說有沒有意思?」
我笑了笑,「真的假的?」
「聽說年會已經會露面了。」
他走過來,這是第二次我在茶水間遇到他。
我們笑著點頭打招呼。
楊詩大概擔心傅瞻已經聽到我們的話,「喬你年會會帶女朋友嗎?」
「不會,什麼女朋友?」
我覺得氣氛有些尷尬,解圍說,「大家都說你和碧冉關係很好,所以大家以為你們……」
「沒有。」他直接地說,「我們只是曾經關係不錯。」
不就是前任嗎?我看了眼楊詩,「這樣。」
有人叫我,我順勢離開。
年會對我來說,就是喝酒和可以為之花錢買新衣服的場合,那天我穿了件絲綢弔帶裙,外面套了件泰迪熊大衣,塗了紅色的口紅。我進酒店之前,裹緊大衣站在門口抽煙,看到黎碧冉的高檔汽車駛過來,心裡想他們之間究竟怎麼回事。然後不久后也看到傅瞻的車,他看到我,我站在風裡,他對我笑了笑,我也笑著回應。等他轉過方向,我恢復一貫的面無表情。
進了酒店,我在人群中搜索,果然看到黎碧冉的身影,黎碧冉一身綠色針織裙,外面穿了件黑色皮草,「她怎麼在這裡?」
「她好像在這裡過生日,來打個招呼而已吧。」楊詩說。
果然看到她和副總笑著打了招呼就離開了,離開時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會場。
許多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所以她沒有注意到我。我順著她的眼神,看見不遠處的位置上,傅瞻一身筆挺合身的灰色絲絨西裝,喝著酒,與身旁的人談笑甚歡,絲絨西裝閃耀著淡淡的光澤,一看就價值不菲,顯然不是我們普通職員能夠消費得起的。
他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向我這邊看過來,我轉過目光,喝了口香檳。
「你還抽煙?」楊詩問。
「嗯,大抽特抽。」我誇張地說,「你和男朋友什麼時候結婚?」
「明年?」
「我等著喝喜酒。」說著和她碰了杯。
我和楊詩站在吧台附近喝酒,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喝到最後暈暈沉沉,又想抽煙,我和楊詩打了招呼,想找個地方緩解煙癮。
我走到天台,推開門,抽出煙,天台上風很大,我一直點不著火,一抬頭,看見不遠處的角落裡一對男女,男的的灰色絲絨西裝在夜裡有淡淡的光澤,是傅瞻,女的是公關部的Rita,Rita高挑美麗,臉頰凹陷,很像模特,她穿著一身銀色亮片短裙,外面套著豹紋皮草,皮草沒有穿好,搭在肩上,他們也嚇了一跳,Rita先發現我,傅瞻的手還搭在Rita腰間,他回過頭,眼中有迷離神色,嘴上似乎沾了一點口紅,Rita的口紅已經有些花了,更加油亮,他們兩個看著我,好像我打擾了他們,我夾煙的手指一松,煙被風吹到地上,我冷著臉走了,順手幫他們關上門。
楊詩去別處社交,我一個人喝了很多酒,覺得快要醉了,打了招呼要走了,他過來,「還喝嗎?」
我搖頭。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拉我出去,我說,「你幹什麼?」
「走。」他拉著我上了天台,推開門,遞給我一支煙,我本來出去也要抽的,所以沒有拒絕,讓他給我點上火。「你怎麼一直沒有脫大衣?」他問。
我當時喝得有點醉了,聽到他這樣說才想起我一直穿著大衣,也因為裡面的黑色弔帶裙有些暴露,「因為我冷。」我敷衍道。
「我想看你的裙子。」他說。
我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解開大衣系帶,敞開衣襟,露出雪白的肩和脖子,他一瞬間也有些驚了,我笑了笑,把衣服裹好,抽完那支煙,「拜。」轉身要走,他拉過我的手臂,「我送你回去?」
我笑笑,「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