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臨走的時候,我站在他身邊不遠處,等他注意到我,他舉杯時顯然注意到了我,但仍在侃侃而談,過了一時,才向我走來,說:「怎麼了?」
「我要走了,多謝招待。」說完就要告辭。
他伸手拉住我的胳膊,說:「等一下。」另一隻手從襯衫口袋裡取出一張拍立得,遞給我,我一看,竟然是今晚的黎碧冉,背面還簽著她抽象的名字,我有些意外,沒有想到他什麼都記得,笑著對他說:「謝謝。」我大概第一次那麼誠懇地向他道謝。
他看到我的笑容,也笑了笑。
「再見。」我說。
他點了下頭。
很快新年過完,我又回到了熟悉的工作環境,不出意外的,我和傅瞻的關係並沒有變好,熟悉了一些,了解了對方的脾性,反而更加互不相讓。慶幸的是,我們都是坦率磊落的人。
唯一的變化大概就是於琛,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於琛給我發來消息,問我願不願意和他共進晚餐,我當然知道是什麼意思,但沒有拒絕,他是個紳士溫和的人,還幫過我,我的生活過於平靜,所以我沒有理由拒絕。
我們約在一座高樓的某一層的餐廳,座位在落地窗旁,可以俯瞰上海這座國際大都市的夜景,一座座摩天大樓像水晶堡壘,黃浦江宛如護城河,我想遠了,轉過頭,侍者開始上菜。
我問他:「你為什麼回來?」
他切著牛排,「這裡有我的家,我當然會回來。我不是傅瞻,不是在國外長大的。」
我也切著盤子里的肉,「我看你們好像不對付,為什麼?」
他仍然專註切肉,「說來話長,或許由他告訴你更好,你那天也看到了,他在我面前,反應比我過激。」
我笑了。
他似乎不想聊傅瞻,說:「你呢?家在這裡嗎?」
我搖搖頭,「不,我家在很遠的地方。」
「那過年怎麼沒回家?」他抬起頭看我。
我猶豫了一下,於琛有一種讓人願意信任的氣質,踏實,穩重,誠懇。所以我幾年的同事不知道的事我告訴了他:「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異了,將我丟給奶奶,我和父母漸漸失去了聯繫,過年的時候我父母可能回去,我就不想回去,等過一段時間,我再回去看奶奶。」
他看著我,眼神中有理解,沒有憐憫,我感到對他坦誠相待是正確的。
之後我們沒有再說話,安靜地享受美食。
吃過晚飯,於琛結了帳,我們坐電梯下了樓,大概已經七八點了,我們漫步在江邊的廣場,有阿姨們在跳舞,於琛看著她們,眼神中充滿對故鄉的眷戀,我們又走了幾步,有一小塊地方的阿姨在和舞伴在跳交誼舞,於琛突然問我:「你會跳舞嗎?」
我說:「學過一點。」
他很快一隻手瀟洒地在頭頂畫了兩個圈,伸到我身前,我也伸出手,由著他帶著我融入舞池。
我穿了件白色長裙,他穿了身白色亞麻衣褲,我心裡想,我們舞蹈的樣子,我儘力優雅的樣子,他瀟洒紳士的樣子,簡直可以拍成婚紗照。
我跟隨著他的腳步,被他牽著手旋轉,最後一個動作,我被他從身後箍在懷裡,音樂停止,我們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像看到了不遠處我們的晚年生活。
我感到幸福,感到快樂,我只是沉浸其中,沒有想過留住。
之後他將我送回了家,我們在小區單元樓下互道再見。
周末,我和熊諾在壽司店吃過晚飯,天還沒黑,熊諾提出去酒吧小酌,我欣然同意,這次是在市中心鬧市裡的一個酒吧,我也沒有去過,我和熊諾在吧台喝酒,周圍五光十色,音樂聲吵鬧無比,人們晃動著身體,衣著鮮亮,熊諾突然說:「傅瞻是你們公司的吧?」
我看得出來熊諾本想和我聊一些八卦,她在新媒體行業工作,知曉一些內部消息不是不可能,但她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情景,有些吞吞吐吐,「你喜歡他嗎?」
「當然不,」我失笑,「怎麼可能。」
熊諾鬆了口氣,看了眼周圍,沒有人注意到我們,說:「前幾天不是有媒體拍到他和黎碧冉嗎?傅氏出了一筆錢,把全網的照片都刪了,我看他這個人不簡單,你還是不要和他敵對了。」
「哦,」我說:「那他們真在一起了?」
「我不敢打包票,但是能讓自己的名字留在黎碧冉這種人的情史里,這個人,不簡單。」
我啞然失笑,「那傅瞻和傅氏有什麼關係,你知道嗎?」
「查不到,你看他也沒化名什麼的,大概有血緣關係吧,私生子之類的。」
我們暗戳戳地笑,笑著笑著,我回頭,從男男女女舞動的妖嬈身姿中窺見酒吧一角的卡座上,那個男人摘下了領帶,纖長的手指握著威士忌的酒杯,在我看到他的那一刻他也看到了我,我的目光忍不住遊離到他身邊,那個黑直頭髮、黑色短裙的女子,她低著頭看著桌上的酒杯,沒有察覺我的目光,以及我目光中暗自將她和Rita比較,感慨這個男人眼光不錯,但我個人更喜歡Rita,我眼光中似乎無意中流露出遺憾的神色,再看向傅瞻的時候他的嘴角已經有一絲嘲弄,我只好對他示好般的笑笑,然後轉過了頭,但是身後可能的他無意間掃過的目光還是讓我如坐針氈。
我對熊諾說:「別回頭,我們剛才八卦的男的就坐在我們身後,你真是烏鴉嘴。」
熊諾忍不住罵了句髒話表達她的驚訝,「這世界真小。」
我說:「咱們走吧。」正要結賬,身後突然有人的聲音:「嗨,在這裡看到你們,真巧。」
我一抬頭看到於琛英俊的臉上得體的微笑,一時間也有些訝異,忍著想要回頭看傅瞻的反應的衝動,對他笑著說:「嗨,好巧,哦,這是我朋友,熊諾。」
「嗨,」他和熊諾打招呼,熊諾笑著回應。
於琛在我另一邊的座位上坐下,「要走了?」
「哦,」我終究還是被自己的八卦心理打敗,「我剛才看到傅瞻了,你們沒在一起玩?」
於琛回頭看向了傅瞻的方向,我也忍不住回頭,傅瞻沒有看向這邊,在和身邊的人說著什麼,於琛說:「打過招呼了,但我們已經很多年沒見了。」
我笑著點點頭,「那是他新的女朋友嗎?」
於琛笑著說:「是嗎?我不知道,他身邊的女伴經常換。」
我說:「你不用陪我們了,我們也要走了。」我和熊諾結了帳,和他道了再見。
回去的路上,熊諾滔滔不絕地說:「你說他是和黎碧冉分手后無縫銜接,還是綠了黎碧冉啊?」
我看著她無奈地笑笑,「我不知道,我覺得他和黎碧冉只是普通朋友。」
熊諾說:「都怪你不讓我回頭,我應該仔細觀察一下這對男女的關係,最好還能偷拍幾張獨家照片,這樣傅氏也會拿錢砸我了,所謂破財消災。」
她還沉浸在自己的美夢裡,我忍不住戳破她的幻想,「你真想自甘墮落做狗仔?不怕被封殺?」
「封殺了就轉行唄,」她越說越來勁,「相處期間深夜買醉,分手后無縫銜接,高嶺之花和身世神秘的公子哥,這要是寫成專欄,我豈不是就要功成名就了?」
「也可能收到律師函公開道歉社死失業。」我冷冷地說。
熊諾撇撇嘴,停止了她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