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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志遠在營長的崗位上一干便是十年,別說升為團長,連個副團長也沒輪上。

團長或退役或榮升之後,副團長和團參謀長還等在那裡。

有時候,新團長也會從別的部隊調來。

有時候,師里級別較高的參謀也會下到基層來鍛煉。

有時候,軍里的科長也會來到基層。

一來二去,你來我往,十年時光便過去了。

朱志遠雖然榮獲過兩次二等功,又是集團軍內的名人,但像他這樣的名人,軍里也不少。

正如老丈人所言,百十名軍官才會有一兩位升為旅長、師長。

更嚴重的問題出現了,由於常年高強度的訓練,他患上了嚴重的腰肌勞損。

這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甚至沒有告訴過李丹璐。

但部隊每年定期的嚴格體檢還是發現了他的病,他的病情很快被彙報到了師里。

師長、政委對此事很重視。

朱志遠在他們的眼中是難得的幹才。

無論把他放到哪支部隊,過上一段時間,哪支部隊便會出現新的氣象。

如果把他一直放在基層崗位上,他的病情只會越來越嚴重,最後把整個人都毀掉。

可師里、團里確實沒有合適他的崗位。

師參謀長提出一個折衷方案,師屬倉庫有一個連隊駐守,戰備訓練抓得不是很緊,可調朱志遠去那裡。

還是營職幹部,也好讓他養養病。

師長、政委勉強同意他這個方案。

可除了這個方案,朱志遠也只有提前轉業了。

師參謀長打電話通知朱志遠,讓他到師部報道。

政委問了他一些部隊最近的情況之後,師長便同朱志遠攤了牌,要麼去倉庫養病,要麼轉業到地方。

朱志遠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卻沒想到這天來得這麼快,這麼倉促。

說實話,他對這兩個方案都不滿意。

到倉庫去,說白了就是去養老。

也干不出什麼成績,只能在部隊再多待上三年五年。

幾年之後,還得脫下這身軍裝。

現在就讓他脫下這身軍裝,他有千萬個捨不得。

他從十八歲穿上這身軍裝,已經過去了十幾個年頭。

早上不聽起床號,他也會按時醒來;

晚上聽不到熄燈號,他便會失眠。

回鄉探親的日子,聽不到一二一聲、鏗鏘的步伐聲、雄壯的歌聲,他的心便會變得空蕩蕩的。

他立志要干出一番成績,升成大校、少將。

不圖別的,只是為他的軍旅生涯延長生命。

現如今,有病的軀體卻讓他不得不離開自己所鍾愛的軍營。

他對妻子發過的誓言將變成一個遙不可及的夢話。

轉業到地方,是留在這裡,還是回到省城?

按常規,回到省城,才能得到更為妥善的安置。

岳父、岳母一天天老去,自己的結局果然被他們言中了。

自己這隻候鳥就要飛走了,在他們最需要有人照顧的時候,卻要帶走他們心愛的女兒和鍾愛的外孫,徹底攪亂他們平靜的生活。

他給女兒所起的名字,似乎是對自己的一種嘲笑。

回到省城,除了自己要被安置,還要為妻子調動工作,還得重新買房……

他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一個結果,只好對師長、政委說道:「現在,我的腦子裡很亂,容我考慮考慮。」

政委說:「不急,本來就是一件大事,選擇好了,再向我們報告。

訓練上的事,不要再親力親為了。

那樣做,只能加重你的病情。」

向師長、政委告別之後,朱志遠回到了營地,可亂七八糟的思緒攪得他心神不寧。

他向副營長、教導員交待了近幾天的工作之後,便回到了縣城的家。

他想靜一靜,好把這些事情想清楚。

回到家,妻子還沒有下班回來。

兩人平時都很忙,女兒一般由外婆、外公照看。

晚上,妻子下班后,才把女兒接回家。

加班加得晚了,就不去接。

朱志遠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獃,思考著自己的未來。

天色昏暗下來之後,他都沒有察覺。

李丹璐下班回家后,發現沙發上坐著個人,著實把她嚇了一跳。

開燈一看,原來是丈夫。

除了周六日,除非生病,朱志遠很少回家。

像他這種鐵打的人,病也很少生。

丈夫的歸來有些反常,又看到他獨自發獃,李丹璐便問:「出什麼事了?」

朱志遠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妻子。

妻子倒是很贊成他轉業。

這麼多年來,正如父親所言,夫妻倆是聚少離多。

雖說駐地離縣城不遠,但部隊有部隊的規矩,不能像地方上的單位一樣,正常上下班。

即便是睡,也要睡在軍營里。

只有到了周末,夫妻才能團聚。

有時,部隊訓練忙,周末也很難見到朱志遠的人影。

李丹璐深愛著朱志遠,只要他高興,什麼也就不說了。

十年的營長生涯,說明後續地提拔已經成為了泡影。

現在又患上了腰肌勞損,急需治療、休養。

與其當個倉庫頭,確實不如提前三五年轉業,也好早點適應地方的生活。

關於朱志遠轉業后是回老家還是留在這裡,她也無從選擇。

丈夫轉業到地方,要想有個好前程,就得回到他的家鄉。

那麼,她就得離開家鄉、父母、親戚、朋友、同事、單位,去往那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可現在父母都已經上了年紀,必須有人照顧。

當年畢業分配時,要不是為了陪伴父母,自己也能留在更大的城市。

在父母需要照顧的時候,為了丈夫的前程,自己卻要離開他們。

丈夫如果留在這裡,由於不是入伍地,本地民政部門能給安排個公職,已經算是不錯了,就別提職務、級別這碼子事情了。

依照丈夫的心性,過不了多久,他便會陷入更大的苦悶。

兩人坐在沙發上,各想著各的心事。

一直呆坐了兩、三個小時,朱志遠率先打破了沉悶:「早知道讓你心事重重,還不如不告訴你。」

「醜媳婦總得見公婆。

你不告訴我,師里就不讓你轉業了?

難道你還要背著我,假裝還在軍營嗎?」

「好了,什麼也別想了,把這些煩心事留給明天吧!

走,今天,我請你吃飯。

李醫生,你看如何?」

「還怕你不請呢!」

夫妻倆便去了附近一家酒店,點了些酒菜。

李丹璐不喝酒,朱志遠便一人自斟自飲起來。

飯快吃完時,一瓶白酒也快見底了。

李丹璐怎麼勸都勸不住,索性由他去了。

結賬時,朱志遠已有七分醉意。

李丹璐結過賬,攙扶朱志遠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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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河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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