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哭吧,哭完了好受些,才好辦正事
擲地有聲的最佳反饋,是聽眾震驚,進而振聾發聵,不能語。
毛求賢說完自己的決策后良久,沈青雲果真不語。
但等毛求賢看向沈青雲時,發現對方沒有震驚,更無從談振聾反饋了。
就是一副微笑聆聽的表情。
這種表情,幾乎任何時候都是最佳聽眾的神態,惟獨此時不是。
「難道他,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那可是楚漢十二戰神中的一家,一半的財富啊!
「陛下可以無視,特胖使可以無視,除了他們,誰還有底氣無視!」
十二戰神都不行!
「他不過是幫特胖使打理生意的……」
憑什麼!
毛求賢愣愣的,無法接受這種漸趨尷尬的局面。
沈青雲與人為善。
毛求賢臉色即將變紅之際,他起身握住毛求賢的手,搖啊搖。
「我要為前日對求賢公子的誤會,表示誠懇的歉意。」
毛求賢稍回神,愣道:「誤,誤會?」
「曾以為求賢公子非凡,卻未曾料到求賢公子開口便要諸位姐姐,」沈青雲慚愧道,「今日方知,求賢公子是心有錦繡,不懼微塵,深謀遠慮,眼光卓著,沈某拜服也。」
毛求賢聞言,身軀微晃。
對方回答的出發點,委實是他沒想到的。
但轉念一想,他臉色微變。
「他隻字不提注資無線商會的事……」
分明就是不在意。
不在意什麼?
「我毛家的一半積蓄!」
終於確定此點,毛求賢身軀微微顫慄。
「本以為他會感激涕零,甚至引我為知己……」
怎會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久居郢都,自詡見過諸多大場面的毛求賢,此時失去了思考能力。
「求賢公子可是不信?」
「啊……」
沈青雲笑著扶其坐下,舉起面前茶杯道:「既然誤會說開了,在下有些話也好說了。」
毛求賢心中一震,忙道:「沈公子請講。」
「還是那句話,」沈青雲充分設身處地,口苦婆心道,「我很感激求賢公子的心意,但大公子和二公子既已做出決斷,求賢公子又何苦這般?且聽我說完,這只是其一,其二……」
將茶杯放在毛求賢面前,他又感慨道:「毛戰神前輩隕落,毛家未定,此刻不利於大動,但求賢公子為陛下之心,我也不能無視……不如這般,等毛家穩定后,再談入股商會一事?」
處處為你好,毛求賢體會到的不是感動,而是一種淡淡的隔閡。
社交能力尚淺的他,並不確定這是何意,只是隱隱有些不太對勁的感覺。
「沈公子說哪裡話,」毛求賢也知今日無法如願,便起身道揖,「日後有事,儘管招呼我便是……」
說完場面話,他正要告辭,沈青雲卻起身笑道:「還真有一事,想請求賢公子幫忙。」
見沈哥和毛求賢要出水榭園,看戲的眾小意動,又不敢擅作主張。
「活人豈能給尿憋死?」
杜奎眼珠子一轉,嬌笑道:「看來咱沈哥又多了一位知己了。」
「什麼眼神。」柳高升撇嘴。
「我還真沒亂說……誒?」杜奎好奇道,「那位剛是不是說過,沒人比他懂沈哥?」
眾小聽出味來,連連點頭。
柳高升最受不了有人跟他比這個,淡淡道:「我知道沈哥褻褲啥顏色。」
大哥你拿這個嚇唬人啊!
「娘的,似乎還真有用……」
眾小些許自卑。
杜奎啐道:「柳高升,沈哥容你在身旁,是想讓你知道這個的?沈哥是需要志同道合的知己,譬如……毛求賢。」
媽拉個巴子!
「我倒要看看,他們怎麼個道合法!」
柳高升一動,眾小大喜,紛紛伸手和杜奎擊掌。
「杜奎,硬是要得!」
「感覺你這輩子吃定柳哥了……」
「去問問青衫要不要去……」
「算了別叫他,這位比柳高升還醋罈子,走走走!」
……
待眾小殺至晴天樓,便見樓外擺著長桌,沈青雲正執筆待書。
「既然求賢公子合股,欲將晴天樓做大,」沈青雲看向一臉懵逼的毛求賢,「此樓之名,不如改為求賢樓?」
老鴇姐姐此刻腳都是軟的。
郢都紈絝毛求賢,她豈能不識?
打死她都沒想到,方才結識的弟弟,過了倆時辰不到,就把這尊大神給搬過來,說是要入股晴天樓。
「呃……」
毛求賢看看晴天樓,又看看老鴇,沒一樣能入眼,但中間人太過牛逼……
「行,我沒意見。」
沈青雲喜道:「甚好,那我便動筆了。」
唰唰唰。
求賢樓仨字兒一會兒就。
他卻也不落款,將紙張揭開,長桌下面的牌匾上,便多了金燦燦的三字。
毛求賢再無知,見字也覺不對勁。
「沈公子字是極好的,但這麼正氣磅礴的字……」
他抬頭看看晴天樓,確定這是一座妓院,便有些毛骨悚然了。
「而且還是我的名字……」
咽咽口水,他忍不住問道:「沈公子,莫非另有深意?」
「我就說求賢公子非凡,」沈青雲不好意思道,「卻沒瞞過求賢公子,我是這般想的……」
沈青雲的想法很簡單。
晴天樓不幹原來的買賣了,改為一處歌舞會所,專門提供歌舞表演。
「回頭再和無線商會簽個委託合同,這邊兒也能幫商會培養歌舞方面的藝人……」
毛求賢恍然,且鬆了口氣,贊道:「沈公子心思委實縝密。」
沈青雲客氣一笑,看向老鴇。
「此事我越俎代庖,卻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老娘能傍上郢都的毛三少,那是祖墳被人點著了!」
啊不!
「不對不對,能認識這位弟弟,才是我最大的福緣……」
老鴇淚流滿面,拉著沈青雲的手,泣不成聲。
「一切,一切都聽沈弟的,謝謝弟弟,謝謝三,三少……」
正說著,她背後一人窟叉坐地上。
動靜之大,毛求賢都瞄了眼,見是一夥計,不免蹙眉。
沈青雲笑道:「求賢公子,若非這位兄弟,你還成不了求賢樓的東家之一呢。」
「原來如此,」毛求賢微覺驚異,再看小二一眼,給笑了個算是。
應該是我腦子有問題……
小二眼白一翻,昏了過去。
匾上樓,眾人入內。
街對面小巷,一排紅帽子看得面面相覷。
「若我沒看錯,那是青樓?」
「你沒看錯,聞著味兒都是……」
「拓跋塹,這麼遠你都能聞到?」
「其他地方我不保證,青樓嘛……其實我哥比我還厲害。」
這回拓跋天沒抽弟弟後腦勺,還給對方笑了個。
畢竟他之前才把另外一口黑鍋,給弟弟背上了。
「沈哥說得好,」杜奎又陰區區發話了,「人生三大鐵,一起打過架,一起上過青樓,嘖嘖,這都不是上青樓了,沈哥這是和毛求賢一起開青樓了啊。」
眾小一邊點頭,一邊看柳高升。
柳高升表情幾變。
杜奎幽幽道:「還取名求賢樓……」
柳高升深吸口氣。
杜奎繼續輸出:「還聯袂入樓……」
「毛求賢你爹屍骨未寒你逛窯子我呸你媽的!」
柳高升突然炸雷,眾小亡魂大冒,拉著主角兒就跑。
「柳哥你至於嗎!」
「我說錯了嗎,就他那人品,沈青雲拿他擦腳都嫌臭!」
「你也不能戳他肺管……嘶,出來了,趕緊泯然眾人……」
「你們先走,老子給他整個大的!」
「柳哥,柳哥!」
……
懸空掃視,毛求賢臉色鐵青。
一旁的沈青雲表情很是精彩。
「柳兄這一出幾個意思啊……」
想歸想,他卻也怒道:「求賢公子為國為家,殫精竭慮,不被人理解也罷,反倒被人中傷,哎,正所謂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求賢公子,你受委屈了。」
他這一說,毛求賢好受不少,卻也有些不好意思。
「沈公子過譽了,」他裝出一副看得很開的表情,「不知者不怪嘛,算了。」
「啊,這就算了嗎?」
「呵呵,我這點兒肚量是有的。」
沈青雲正要開口……
「毛求賢你爹屍骨未寒你逛窯子我呸你媽的!」
毛求賢險些炸掉。
「不對,」沈青雲趕緊拉住毛求賢,指向遠處的聲聲不息機,「求賢公子,是那玩意兒……賊人甚是狡猾,這,如何抓?」
毛求賢牙都咬碎了,還哈哈笑道:「哈哈,無妨無妨,我肚量大!」
「毛求賢你……」
「沈公子,咱繼續談正……」
「毛求賢你……」
沈青雲都聽不下去了。
「求賢公子無所謂,但老是說下去也不好,我去看看,至少關掉那聲聲不息機,稍待稍待……」
毛府。
剛下衙的求知求理,看著頭上的聲聲不息機,表情不虞。
「大哥,三弟最近得罪誰了?」
「不是得罪誰的問題,」求知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是他做了什麼的問題。」
求理也嘆口氣,轉頭吩咐道:「去查查,三公子今日行止。」
屬下領命而去。
二人入書房,俱是微微蹙眉,心思頗重之相。
良久,求理開口。
「大哥,下午陛下相召,我無意提了一嘴入股無線商會之事……」
毛求知問道:「陛下沒什麼反應?」
「哥,你怎知?」
「哎,我也提了,」毛求知蹙眉道,「陛下這模稜兩可的態度,怕是不太好啊。」
「哥,陛下到底如何看待無線商會的?」
「這還用說,」毛求知嘆道,「六叔四家自北洲返回,覲見后立馬下重注,陛下是何心意,一目了然。」
求理心頭一跳:「莫非是我們下注太輕?」
「那也不至於這般吧,」求知思忖少頃,搖頭道,「也可能是不太建議毛家攙和此事……」
正說著,手下來報。
兩兄弟一聽,臉色陰沉如水。
「知道了,下去吧,」待手下離去,毛求知氣的拍桌起身,「還如此兒戲,三弟如何對得起父親!」
毛求理嘆道:「那沈公子何等人樣,咱都見過面,若非和三弟是一類人,也走不到一起。」
「你這麼一說,」毛求知靈光一閃,「莫非是陛下知道無線商會如今的負責人不堪大用,只等一個時機,謀求取而代之?」
兩兄弟越琢磨,眼睛越亮。
「好在未下重注,大哥英明!」
「便如此吧,不過還是要規勸三弟,少和那姓沈的往來。」
「那必須,正常人誰天天喝龍米涎?」
……
夜色至。
水榭園更為熱鬧。
小仙境內,舞慢慢,曲裊裊。
之前頗有默契的霍休和雲裳,此刻依舊各自著自己的默契,琢磨沈青雲此舉有何深意。
「小沈如此,必然是有原因的……」
從中午到現在,龍米涎喝了十來壺,霍休倒也腦補出了許多東西。
他知道雲裳此人,也知道雲裳是天娛國的,還出手幫過伎女,所以應該是自己人。
「是自己人,自己不談,讓老夫來談……」
什麼樣的事,才會讓老夫親自談?
必然是大事。
「而且小沈說,破浪的人也在大澤鄉……」
霍休倒吸一口涼氣,老眼看向場中為自己獨舞半天的雲裳,眼神漸亮。
「怕也是一位志在推翻楚漢暴政的巾幗奇女子啊!」
一切都連上了,霍休心生愧疚。
「老夫何其愚鈍,這般簡單的問題,竟琢磨一個下午……」
卻是辛苦這位奇女子舞了一下午,等待老夫點破今日主題!
霍休心中一定,不願讓奇女子多等,起身贊道:「楚漢有佳人,輕盈綠腰舞,華筵九秋暮,飛袂拂雲雨……」
雲裳蹙眉。
自己跳一下午,老傢伙就盯了自己一下午。
饒是身經百戰,她也被看得全身發毛。
這都不說了。
她這一行,閱人無數,見微知著。
「方才老傢伙眼睛漸亮,其內有讚賞,但更多的,怕不是什麼好心思……」
外加一首破詩,老賊之心,昭然若揭啊!
雲裳冷笑,聞言收了舞姿,不動聲色上前一福。
「客人謬讚,不知客人如何稱呼?」
「老夫霍休,乃小沈家中長輩,」霍休越看雲裳,越是讚賞,唏噓道,「曾在天娛國,便聽聞雲裳大賢美名,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啊。」
「霍先生著實客氣了,」雲裳伸手虛引,「先生請坐,雲裳為先生斟……酒。」
桌上只有龍米涎。
雲裳不想拿這玩意兒,但為大局,還是提起斟酒。
「先生請。」
「好好好,」霍休想了想,也為雲裳倒了一杯,肅容道,「這一杯,老夫敬雲裳大賢,不僅歌舞通神,更是人間奇女子,請!」
他咕咚一聲飲盡,雲裳呆住了。
「莫名其妙,說我是人間奇女子……」
再想到沈青雲專門留這老傢伙對付自己,雲裳心頭微凜。
「難道是甄姬那邊兒,被他們看出了些許端倪,故而試探……」
壓下心思,她謙虛道:「先生著實謬讚,雲裳獨處異國他鄉,所求不過安穩度日,其他委實不敢想。」
哎,身為女子,也只有這般機敏,才能在郢都自保吧。
霍休肅容道:「老夫既來,大賢就不必藏著掖著,你所做的那些事,老夫皆知曉。」
雲裳瞬間色變:「先生莫要胡言亂語,雲裳做了何事?」
「你卻放心,」霍休笑眯眯道,「老夫也是過來人,知道有些事做得說不得。」
不是,老娘什麼什麼就做得說不得了!
見霍休一副十拿九穩的表情,雲裳又慌又怒。
「莫非他真知道了?」
他若知道了,那沈青雲不也……
「沈,沈公子也知道?」
霍休意味深長道:「大賢放心,老夫明白,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那他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雲裳抓狂得想殺人,但霍休表現得太過老謀深算,殺心幾起,卻也下不了決斷。
霍休身為五境煉體士,自然能感受到殺機,這卻讓他心中更為憐憫。
「活得如此小心翼翼,卻是受苦了啊……」
如是想著,他安慰道:「無需對老夫心生敵意,這邊的事,老夫可以全權做主的。」
這話聽到雲裳耳朵里,就成了拿捏之言。
雲裳心思幾轉,突然苦笑,眼淚也下來了,垂著螓首,聲音無限惆悵。
「雲裳,雲裳也是被逼的。」
「哎,老夫能理解,郢都群狼環伺,稍有不慎,便身死道消,但正所謂不在沉默中滅亡,便在沉默中爆發,大賢此舉,也不失為求生之道。」
「先生您,」雲裳驚而抬頭,一臉梨花帶雨,不可置通道,「先生真能理解?」
霍休溫和頷首:「換成老夫,怕也是要低調行事的。」
到了此刻,雲裳哪裡還不清楚霍休的心思。
「所以,沈公子是真不知道此事!」
「但這老賊卻拿著把柄,想讓我屈從於他!」
思緒幾轉,她也明白想完成劉信的吩咐,如今只能虛與委蛇了。
「嗚嗚嗚……」雲裳瞬間破防,淚如雨下,情不自禁抱住霍休的右臂,螓首貼著大哭,「被人理解的感覺,真,真好……」
霍休沒料到這一幕,身軀頓時僵硬。
「但想想她,獨在郢都,一邊以歌舞侍人求生,暗地裡又在推翻楚漢……」
別說一個女的,換成男的,怕是都受不了!
霍休動了惻隱之心,猶豫良久,生疏拍了拍雲裳後背。
「哭吧,哭完了好受些,才好辦正事……」
老賊禽獸,第一次就想著辦事!
雲裳暗地裡罵出了一本史記,哭卻不敢停,甚至越哭越大聲,打算攪了老賊的局。
待沈青雲忙完求賢樓的事兒,回了水榭園,便找到陳姐,將事情一說。
陳姐愣道:「求賢樓?」
「剛和求賢公子入股了一家青樓,打算改造成舞榭歌台……」
陳姐恍然,唏噓道:「甄姬他們,算是碰到了好人。」
「此事還請陳姐原諒,」沈青雲不好意思道,「甄姐姐她們身為凡人,事情搞大了對她們不好……」
陳姐感慨道:「說這個作甚,你能處處為她們作想……更說明姐沒看錯你,好樣的!我這便去安排她們過去……」
陳姐一走,眾小又殺了過來。
見柳兄,沈青雲忙招手道:「柳兄今日一語,倒提醒了我一件大事,多謝柳兄。」
柳高升本有些心虛,聞言支棱起來,淡淡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眾小都驚了,杜奎狐疑道:「柳高升,你提醒沈哥什麼事了?」
我哪兒知道!
柳高升裝深沉。
「你不會不知道吧?」
柳高升撇嘴表示不屑。
沈青雲笑道:「毛家戰神的屍骨還在那坑裡,若收斂了送給求賢公子……」
眾小恍然,且不寒而慄!
「沈哥收的是白花花的靈石,給出的,是白花花的屍骨啊……」
「就這,毛求賢還得給沈哥磕幾個!」
「太要命了!」
……
「我卻不信,」杜奎搖頭表示懷疑,「柳高升腦子這般好用?」
柳高升呵呵一聲,卻也不敢譏諷回去,忙問道:「沈哥,大人去哪兒了?」
大人……
沈青雲神秘一笑,旋即板臉。
「大人最近有天大的事要做,我們千萬莫打擾大人!」
眾小聞言,頓時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