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貳、信手明輝敗劍傀,雪覆潯城借玉弦

拾貳、信手明輝敗劍傀,雪覆潯城借玉弦

陸逢也實屬無奈,既攔她不下,便只好與田北秋一路回了潯城,暫且存留些門中精銳保全實力。

話到那帝都千頃樓閣,煙火繁華之里,偏見了那城郭三里一處草亭。雖不有半分破敗,卻正未有半分生靈氣味,被荒草遮下那眼底的雲,江湖藏住心頭的淚。還彷彿有個名姓,只是埋沒太久,分辨不得怎個。

這等荒涼,卻見一人素色紋錦衣著,高冠佩玉,緩步趨近前來。

不知哪裡來的刀劍,他卻分明揮了袍袖。面前那荒亭牌匾上立肘刻上「藏心亭」三字,至於先前模樣,便是半分也認不得了。

「藏住了么?」他面向前頭的山野兀自說道。

迎面難辨四方卻偏飛過一劍,不,說是一劍,不過半劍罷了——那劍無尖,似被斬去,只殘餘劍身卻透過全然劍氣。後過一人,全無顏色,盡遮容貌,飛身握住,借勢砍將向來。高冠半步一退,待過九招卻忽見得手中飄出光影,不是劍的寒光,反像是滿天淪落的月色。

高冠也不借勢運氣,信手掌起,一如起舞清輝流轉。再看來,竟是一柄墨玉寶劍在夜色中透出月光顏色。

來人見他出劍,便也改換劍招,不是先前狠厲顏色,反倒溫文起來,分毫不似他形貌衣著的江湖作派。

若是旁邊上有個些許閑人,便當瞧見這二人一人執殘劍,一人使月光,招式端的一般無二。直斗得數百招外,高冠手上清輝突然收手回來,那白光下地混入黑暗,直似再不見了。來人卻是一愣,仍將劍指天舉將向來,未至近前,只聽得「嘶」一聲——竟是肩上衣物已然刺破。

兩人立時罷手,高冠道:「錯兄,這次恐怕又要麻煩你了。」面前人竟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劍傀歐陽錯,那能勝過他的,這高冠不錯便是陳新了。

歐陽錯道:「我避世不出練劍,你日日經綸世務,為何就偏偏勝我,莫非這天資當真是天壤之別。」

「錯兄劍招高妙凌厲,可適才你施的是我「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的劍招,卻是不如我這「含光混世貴無名,何用孤高比月明」在月色中來得合用。」

「我學了你那麼多劍招,始終學不來你的那般靈性。」

「終歸是我勝了,依約還煩請錯兄替我殺一人來。」

「殺誰?這些年下到在駒魚城鬧事的公子王孫,上至那入焉王府中取那焉王性命,你若要殺人便來這荒亭受我挑戰,你若勝了,便縱是天大的事情我也幫你辦得。」

「這回這個人,也是如此?」

「向來。」

「他會化春秋。」

「……」

二人不言語,山雨驟來,雷聲響徹,都兀自沒了蹤跡。

說回田北秋那頭,陸婉從江上候船三日,迎回二人。經此生死之際,田北秋雖然心下玲瓏卻也不由得視陸逢為生死之交,而陸逢也再不思量來歷,將面前這使索關鐵手的少年當作同生共死的兄弟。

二人與陸婉一陣說了因由,陸逢道:「既那帝門三鼎甲都出手干涉姜武城巾之事,只怕與金錯刀門早有狼狽為奸之意。如今青門自星城一難本就衰弱不比昔時,又沒了父親坐鎮,便該如何是好?」

田北秋道:「依我看來,這金錯刀門雖與朝中勾結卻各懷鬼胎,朝廷圖青門漕幫的天下水運,而金錯刀門貪得是覆滅漕幫,獨領天下商門。」

「無非是要趁火打劫,借勢滅了我青門。」陸逢雖然早在門中主事,可頭回失了父親的托底,心下不免失落。

「二者得一可退敵,恕我斗膽一言,倘若陸兄肯與朝中交好,分了水運通渠,這他人相送畢竟比強搶來得省些心力,朝中自不相發難,那金錯刀門若再生事端便也是違了皇帝老兒的臉面。」

「可田兄有所不知,我青門先輩當初便是水軍提督,因受不了那攀龍附鳳趨炎附勢的一套才掛印辭官,在千里江流之上立了水域的規矩。傳下乘波踏浪的青雲垂便為了逍遙二字,陸某雖不肖,卻也不敢為了苟活而向著那群衣冠楚楚的奸佞之徒低眉順眼!」

二人正無良策,反倒是陸婉在旁開口道:「田大哥,兄長且莫急,我倒聽聞那西蜀劍閣刀府為朝中忌憚,屢遭進犯,倒不如我等前往,陳清利害,邀力禦敵,或有一線生機。」原來這陸婉雖長在潯城之中,卻憑這往來江南道上的布匹綢緞生意廣博見聞,反倒是勝過了這不問陸上之事的陸錦衣。

陸逢道:「可素聽說那蜀道劍閣非但途中有攀援天險,外人更須以武拜得五扇山門才可入內。」

為難之際,田北秋拱手道:「此番若非門中弟兄舍下性命相救,只怕早斷送在姜武城頭,而今我雖武功低微,卻也願為青門走上這一遭。」

陸逢本欲同往,陸婉卻道:「這青門上下萬不可失了主事之人,否則便立如枯槁。兄長宜在潯城內重整聲勢,他日另圖復起。」轉向田北秋道:「倒也並非急得,再兩月這西蜀劍閣刀府便值武會,這武會集各家魁首,田大哥若待彼時上山,便可一同說勸。距此除去腳程遙迢,倒餘下一月期限田大哥可精研武藝。。」

田北秋道:「只怕相救陸老幫主卻是擔擱不得。」

「若是有意加害只怕家父如今已不在人世,若是留以要脅,一時性命便當是無由。」陸逢雖萬般急切,可沉心思量,也惟有陸婉之言可作權宜。「田兄只管盡心習武,陸某與舍妹定當全心相助。」

三人各不多言,轉夜田北秋便翻起駒魚城時買尋來的刀法典籍,陸婉又送來幾本青門門內存下的刀法。只惜俱是尋常路數,合不住索關鐵手個中精妙雄渾,所幸田北秋實在有些天資,合併使來,方得以繼續修鍊。

隔七日,大雪壓了潯城。

田北秋正憂心無計在院內練功,此時下人卻扣門來道:「田公子,我家小姐公子請您攜刀法到江畔邊琵琶亭修行。」

田北秋立隨他去了,到了琵琶亭上,不見陸逢陸婉,反而是陣陣弦聲好生清越。四下瞧去,才見渡口系著一艘蓬舟,內坐只陸婉一人。

彼時她翠衣黃衫,銀釵玉鈿,倚坐低首,懷抱琵琶,此驟雪初積,衫得這身顏色,端的風情萬種。

田北秋被晃了心神,一時呆住。

陸婉原本知田北秋到了假意不見,卻看他盯住自己出了神去,嬌羞道:「田大哥看我作甚,還不操習刀法。」

田北秋聞言立時抽起重秋,在亭上揮灑開來。二人揮刀弄弦,亭上船頭,猶自得了風韻。

田北秋舞了一陣,才知陸婉引自身前來不是為了風流雅趣,而這弦音時而清越,時轉激昂,依著弦樂運轉,刀法竟時凌厲。

正歡喜際,陸婉向道:「田大哥可知我分彈的《十面埋伏》與《霓裳羽衣曲》,一主懾怖,有大軍臨近,不可脫逃之感;一主空靈,有起舞風華,宛若臨仙之境。我想田大哥的重秋刀乃細身彎口,善以飄搖,融二曲深意,當是合用。」

田北秋一面稱妙,一面更為這陸婉才情風姿折服。想他年少貪歡遊冶,那楚館章台的庸脂俗粉雖消遣不少,又幾時勝得住這含羞帶怯的陡轉溫柔。

留連之際,刀法果是愈發精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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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手橫鉤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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