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吃水不忘挖井人
伴隨著張角張梁等人被誅殺，冀州黃巾賊大體上算是被徹底撲滅。小股躲入深山的黃巾賊，雖然依舊在禍亂地方，但已不足為慮。如此一來，皇甫嵩也能順利向天子交差。
不過臨行前，他卻是有些可惜。
中軍大帳。
皇甫嵩的案几上，擺放著三隻盒子，裡面裝的是張氏三兄弟首級。他要把這個帶回洛陽，交給天子。盧植得到張寶首級之後便命人好好保管，現在它等來了自己的兄弟。
「元珩，你此番立下大功，天子必會嘉賞於你。」皇甫嵩目光從裝著首級的盒子上移開，看向大帳一角的少年人。
隨著皇甫嵩目光的轉移，帳內眾將目光亦隨著轉移看去。
只見段元珩站起身，抱拳一禮。
「元珩所求，並非功名利祿。」
另一邊的曹操聞言，目光驚愕的看著他。
難道，他節操真的很高？
曹操震驚了，他原以為對方那天夜裡和他說的話只是謙遜戲言，沒想到是真的。而且，還是在斬死張氏三兄弟這種立下大功的情況下。
「那你所求為何？」皇甫嵩好奇的問。
他現在對這個少年人非常欣賞，有頭腦，能打，不懼死。若是能收入門牆，栽培一兩年，必為大漢棟樑。
段元珩平靜道：「昔者，黃巾禍亂，民不聊生，元珩投軍，只為平此禍亂，還家鄉以太平。而今賊首伏誅，以眾位將軍之才，必能徹底掃滅其餘孽。如今家鄉脫難，元珩也該卸甲歸田。」
「這......」
帳內眾將頓時目瞪口呆。
他們原以為對方不求功名利祿，是想要其他東西，可沒想到對方不僅不要賞賜，還要回家。
便是皇甫嵩也是驚愕片刻，而後沉聲道：「元珩莫要戲言，你立下大功，若是不隨我前往洛陽覲見天子，你讓我如何向天子交代？」
「末將心意已決，還請將軍成全！」段元珩抱拳，目光堅定的注視著皇甫嵩，絲毫不怯。
欣賞段元珩的不止皇甫嵩，還有宗員。
「元珩莫要胡鬧。」宗員起身，故作不滿的勸道：「此番你手刃張角三兄弟，立下大功，如若不去洛陽拜見天子，必有人言皇甫將軍使賢遺於野，更會讓人妄加揣測漢家天子吝嗇封賞。」
「是啊元珩。」郭典亦是勸道：「我知你擔憂家鄉，但也正如你所言，黃巾賊已伏誅，冀州各郡百姓，必能安居樂業。如此，你又有何可擔心的呢。」
不僅郭典，宗員出口勸，其他將校亦在勸。
不勸不行啊，手刃張角三兄弟的功臣要是不去洛陽領賞，這天子要是問起來，那該怎麼交代？
冒領功勞？
別開玩笑了，如今全軍上下都知道有個猛男親手宰掉了張角三兄弟，這種事情根本隱瞞不了。
曹操看著段元珩，目光閃爍，臉上不自覺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不是誰都能拒絕這樣的封賞功勞的。
皇甫嵩看著那雙又大又亮又堅定的眼睛，久久沒有言語。須臾后，方才開口道：「元珩，我已知你心意，但你的功勞，我不能無視。若是你不得天子嘉賞，老夫，亦不配。」
「將軍斬波才，擊彭脫，殺卜已，平定數郡之亂，功勞顯著。廣宗之戰，若無將軍運籌帷幄，末將又豈能有機會誅殺賊首。」段元珩道：「將軍之功乃皓月，末將之功如螢火。螢火怎可與皓月爭輝，還請將軍收回此言。」
皇甫嵩搖搖頭，「不管你如何巧舌，我都不能答應你。」
如果段元珩沒有殺張角三兄弟，哪怕只是殺其中一人，他也可以順水推舟答應對方。可問題是，現在段元珩一個人殺掉張角三兄弟，這等功勞，他要是不表奏天子，那實在不妥。何況就算天子不在乎，他也會被天下人罵『嫉賢』。
這口黑鍋，他可不背。
洛陽，去不去，其實在段元珩看來並不重要。
去，其實也行，只不過他得夾著尾巴做人。因為那裡的鬥爭，可不是比誰衝鋒陷陣勇猛。沒有任何籌碼，沒有依託的段元珩現在過去，不會有什麼作為。
不去，他留在常山，遲早還是能做官。因為黃巾餘孽在作亂，到時候以他的名氣，地方官必定會請他幫忙保護本地百姓。
但他在曹操面前立的人設，是為了釣大魚，因此他現在不能去洛陽。
「將軍請聽我一言。」
「你說。」皇甫嵩負手而立。
段元珩道：「末將之功，全在諸位將軍信賴。我知將軍愛護栽培之意，但末將之志不在於此。潛心學問，孝敬師長，此乃末將所求也。末將乃漢家子民，逆賊反漢，欲害天子，末將投軍，效忠社稷，責無旁貸，身死亦無悔。
此，不需任何賞賜。他日將軍面見天子，如天子垂憐末將，加以封賞，還請將軍代為轉告天子，末將不求功名利祿，只求能以此微末之功，抵消盧、董二公討賊不利之罪。
末將深知功勞微末，不敢以此乞求天子釋放盧、董二公，但也希望略盡微薄之力，以全末將感恩之心。」
嘶～
這番話說出口，帳內眾將瞪大眼，一臉的不可思議。
段元珩的那番話，前半段沒什麼營養，眾將不在乎。可後半段著實令他們震驚，幸虧段元珩後面補充他是想略盡微薄之力，否則眾將一定會嘲諷他自不量力。
你那點功勞雖然不小，但是想以此幫助盧植和董卓脫罪，簡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可段元珩補充說自己『功勞微末，只想以此表明心意』，那就讓人立馬感覺不一樣了。
這少年，品性是真的純良至善，能處！
要知道，段元珩給盧植求情還能說得過去，可是給董卓求情，實在出乎眾將預料。
要知道，董卓可是命段元珩率領先登營攻城，那是去送死啊！
皇甫嵩心中感慨段元珩的善良，卻也奇怪他為何會給董卓求情。他對之前董卓的打法，那也是知道的，更知道段元珩率領先登營打得是如何慘烈。
於是，他問道：「你為何要給盧、董二公求情？」
為什麼？
當然是給自己將來準備。
盧植只是添頭，董卓才是大頭。多給自己準備一條路，總是好的。何況，就算沒有人給董卓求情，他最後也會被釋放。
「若無盧、董二公信任，予末將兵馬攻城拔寨，誅賊滅敵，末將又豈能追隨將軍破廣宗，殺賊首。鄉中曾有長者教末將，言；吃水不忘挖井人，當念他人之恩。」段元珩回答。
聞言，皇甫嵩沉默許久，方才感嘆：「元珩啊，你有士君子之風。」
能把董卓的行為看成信任，恐怕只有這種未經世事的少年才能有如此淳樸近傻的想法。
在帳中眾將看來，段元珩那是真的傻，居然還念著董卓的好。
簡直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