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符水喝多會變蠢
「張寶停了。」
段元珩放下手,睜開左眼,嘴角微微勾起。
無論張寶停下紮營的原因是什麼,只要他停了,段元珩的目的也算達成。
趙雲有些奇怪的問道:「斥候的消息?」
「嗯。」段元珩微微頷首。
鷹兒的事情,只能他自己知道,親如師弟子龍,他也不會解釋半分。否則,這等手段在趙雲看來,恐怕是太平道的符水第二。
趙雲心裡嘀咕不已,他是知道軍中斥候水平的,因為缺馬的緣故,斥候隊伍不過寥寥數十人,而且質量也參差不齊。在過往的接觸中,對方從未給趙雲什麼有用的消息。不過,他也沒有深究。
「軍候,既然張寶已經停下,我們是不是該派人通知下曲陽縣令,讓他們先遷移百姓離開。」
段元珩揮揮手,遣散周圍護衛。
「子龍,你以為河北諸城之中,還有多少百姓?」
「軍候此言何意?」趙雲不解。
段元珩心裡微微感慨,十四歲的趙雲,果然還很稚嫩。
「起初,張角驟反,攻城殺官,劫掠豪族,數日內冀州淪陷。他麾下士卒,從者皆為流民。這些人飽經世苦,苟活難求。因無立錐之地,鋌而走險。是他們天生反骨?非也,而是這世道,讓他們活不下去。天下萬千黃巾軍,皆是苦難百姓。你不妨細想,這河北有多少百姓,有類黃巾眾。」
聞言,趙雲陷入沉思。
黃巾軍的來源是那些遭受天災,遭受土地兼并,遭受剝削壓榨的普通百姓。他們在家鄉活不下去,只能變成流民四處乞討。而這些人不是來自一個地方,而是來自整個天下的四面八方。
河北數郡,亦是如此。
黃巾起義后,原本就活不下去的百姓,要麼躲入深山,要麼跟隨黃巾軍。
下曲陽,段元珩雖然沒有去過,但能想象得到,躲在城中的,極有可能是當地豪宗。當然,不可否認,城中也會有一小部分百姓。而這些人若是想要跑,早就跑的一乾二淨,不會躲在城裡。
他們直到此刻也不願意離開下曲陽,無非是認為城中要比荒山野外更安全。
甚至於,因為他們的家業。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讓這些人離開下曲陽,難度很大。悲憫百姓是好事,可也要量力而行。
話說回來,若是童師不在真定養病,段元珩其實也懶得讓劉崇回去通知當地縣令。因為真正的窮苦百姓,根本無法在城中立足,他們的歸宿要麼是路邊枯骨,要麼是豪宗家奴。
後漢的百姓,很苦。他們祖祖輩輩活在一個『瘸腿』的王朝,不僅要遭受豪宗欺壓,還要忍受連綿天災。
黃巾起義的根本原因是土地兼并,統治者拋棄民本位思想。直接原因,是各種天災,如蝗災、水災、旱災、瘟疫、地震等等等。
當然,還有潛藏在暗中的間接原因。
一時之間,見識不足的趙雲無法明白其中緣由。
「軍候,你是說,下曲陽城中其實沒有多少百姓?」
段元珩輕輕點頭,而後又道:「其實,你要明白,現在遷徙下曲陽的百姓不太現實。在城中,他們好歹還能據城而守。可一旦離開城池,他們將要直接面臨黃巾賊追殺。」
城中百姓多寡,對於段元珩來說沒有意義。憑他手中兵馬,牽扯張寶已屬不易,如何還能護送這些百姓逃離。他也想救人,可他總得看清自己實力。
見趙雲一臉憂慮,段元珩安慰道:「如果我們能一直牽制張寶,下曲陽就會一直安全。」
「嗯。」趙雲點頭,「軍候,我明白了。」
段元珩仰首看著葉子縫隙,將心中悲憫摁下。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現在的他,還沒有能力去拯救更多的人。
張寶紮營后,那股在暗中晝伏夜出襲擊他的朝廷兵馬也再度銷聲匿跡。他嘗試派出斥候搜查敵軍蹤跡,但每次等到的不是好消息,而是斥候失蹤的壞消息。
接二連三的壞消息傳來,令張寶不勝其煩。
雙方拉扯半個月後,張寶非常火大。
那股敵軍如同一隻狡猾的蚊子,總能找到各種角度叮咬他一下。
不痛不癢,但是就很煩!
營中。
「嚴刺!」
「末將在。」
張寶看著他,命令道:「給你五千兵馬,給我守好糧草。」
「是。」
緊接著,張寶又看向高勝,「你率三千先鋒軍,攻打下曲陽,我隨後就到。」
慘遭蚊子折磨的張寶最終還是決定暫時放過那隻蚊子,選擇去打下曲陽。
「遵命!」高勝領命而去。
旋即,張寶囑咐嚴刺:
「那股敵軍很狡猾,你在塗澤護糧,謹記不得隨意出戰,以免中計。」
「將軍放心,末將知曉輕重。」
嚴刺知道他責任重大,因此在領命之後固守塗澤,絕不外出一步。
張寶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的根本原因還是糧草,同敵軍拉扯半個月功夫沒有取得絲毫進展,反而是他自己的糧草先告急。在這種情況下,放棄對付一隻蚊子,選擇攻打下曲陽,是他唯一的選擇。
塗澤近水,地處低洼,張寶選擇在這裡紮營,單方面追求水源,但卻忽略了這危險的地形。
一雙手分開樹葉,露出段元珩的黑瞳。
「天羅天陷之地也敢紮營,張寶不會是符水喝多了吧。」
一念至此,他由不得啞然失笑,這可是中古時代,知識尚未普及底層,張寶沒讀過孫子兵法也能理解。
若非從鷹兒那裡得知張寶已率領主力前往下曲陽,段元珩都懷疑這是一個陷阱。
「既然你給機會,我又豈會令你失望。」
草木合上,身影消失。
魏郡、鄴城。
新上任的冀州刺史王芬是個能臣,到任后收納流民、安撫叛亂、治軍理政,方方面面照顧的很到位。因為黨錮的緣故,逃亡十幾年再度入仕,王芬很珍惜現在的一切。
越是珍惜,他越是不能忘記曾經發生的一切。
室內。
「如此說來,張寶確實沒糧了?」摸著小鬍子,王芬看向對面的男子。
男子點點頭,不屑道:「這條狗現在有些不好控制,不僅朝著我呲牙咧嘴,還敢威脅我。」
「哦,他怎麼威脅你的?」王芬感到有些好笑。
「他說,若是我們不救張角,他就要將我們的事情傳告天下人。」
「哈哈哈。」王芬一樂,「他不會符水喝多了吧。」
「或許吧。」男子好笑道:「原以為他們三兄弟這些年聆聽教誨,多少懂事一些,沒想到還是這般愚蠢。」
王芬手指捻著鬍鬚,沉吟少許,說道:「張角之敗是個意外,那幾位大人本就打算控制一二,此次就順他心意吧。陳逸,你準備回一趟汝南郡,找那幾位商議一二。想個法子,將盧植調走。」
「可是,盧植現在連戰連勝,逼得張角死守廣宗,我們該用什麼理由調走他呢?」陳逸看著王芬,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