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糟糕的時代

「嗯？掃碼支付？為什麼不能直接用腦晶元付款？」

「不好意思，我對人造植入物有嚴重的排異反應，所以沒植入腦晶元。」華鈞捧著掃碼器，向客人抱歉地笑了笑。

「這樣啊，那你還真是蠻慘的。」

客人面露同情，掃碼付款后揚長而去。

隨著蘇氏五金店的門緩緩閉合，華鈞疲憊地嘆了口氣，在藤椅上坐下。

在如今這個時代，沒有腦晶元的人，在日常生活中與殘疾無異，他就是這種人。

不是他不願意植入晶元，而是因為他是個不死人。

一個全身各種意義上，都絕對不死的【不死人】。

他的傷口會迅速癒合，肢體會消解、排出入侵物質，任何試圖切除他身體一部分、替換成人工造物的手術，都會以失敗告終。

這導致他無法移植義體，裝配晶元。

在所有人都用腦晶元登錄互聯網，虛空收付款時，他還必須捧著手機讓對方掃碼。

這不僅對華鈞的日常生活造成了極大困擾，也大大增加了開店做生意的難度。

「砰！」

隨著一聲巨響，剛剛關上的店門被粗暴地推開，華鈞警覺地從藤椅上坐起，強行擠出笑容。

一個身穿骯髒夾克的中年男人，大踏步走到櫃檯前，將泛著金屬光澤的手掌輕輕放在檯面上，用那對經過仿生改造的電子義眼，迅速掃遍了店鋪的每個角落。

「客人有什麼需要的嗎？」華鈞起身禮貌地問道。

在站起的同時，華鈞的手已經摸到了櫃檯底部貼著的手槍，雖然在治安局管轄的貧民區內，發生暴力事件的可能性不大，但眼前這個男人給他一種不好的預感。

此時此刻，這位不速之客，正以一種傲慢的神態，貪婪地環視著本就不寬敞的小店，隨後他發出一聲冷笑：「你就是華鈞？」

話音剛落，男人張開嘴，喉嚨深處傳來金屬摩擦的輕響，隨後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從喉管深處探出，如毒蛇般瞄準了華鈞！

伴隨一聲強力彈簧釋放的聲音，一根射針從對方嘴裡彈出，深深扎進華鈞的脖子！

強烈的麻痹感瞬間從針扎處蔓延開來，僅0.5秒的時間，他的脖子及下巴就徹底失去了知覺。

用的是強效麻醉針？

這是專門對付不死者的戰鬥策略！

華鈞愣了一瞬，果斷抽出櫃檯底部的手槍，扣下扳機！

但他瞄準的不是偷襲者，而是自己的脖子！

靜音手槍發出一聲輕響，皮膚傳來槍火的灼燙感，緊接著子彈刺穿肌肉，將脖子處的血管神經統統轟碎。

華鈞的半個脖子在巨大的動能下炸成碎渣，碎肉和血水濺滿了半面牆壁。

大量鮮血在頸動脈的鼓動下，一股股噴射出來，潑灑在櫃檯的防彈玻璃上，一些碎肉甚至粘在頭髮上，隨著晃動的頸椎搖搖欲墜。

被血蒙頭澆了一腦門的暴徒看到這一幕，一臉獃滯，顯然是被震到了。

而隨著華鈞自戕的行為，脖子上那股麻痹感也在迅速消退。

槍擊造成的巨大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生，血管和肌肉同步生長、填補缺口。

對方的表情由獃滯轉變為了驚恐。

男人想要行動，但已經晚了。

趁著對方發獃的空檔，華鈞彈身抬手，以烙印在骨子裡的武術經驗，揮出一記強有力的左手刀！

手刀重重劈落在對方頸部，只聽「咔吧」一聲脆響，男人頸椎被乾脆利落地劈斷，他的身體像被抽了脊骨的蛇般癱軟在地，而華鈞脖子上的傷口也在這時完全癒合。

華鈞扭了扭脖子，嗓音嘶啞道：「看來是有老熟人找到我了。」

在喉嚨里裝一個麻醉發射槍，絕不是一個普通搶劫犯會選擇的裝備配置。

這名偷襲者所使用的手段，顯然是專門針對不死者的。

但看對方剛才吃驚的表情，又不像知道他是不死者的樣子。

「是派來試探我的？但為什麼只派了個炮灰？」華鈞自言自語道。

「還是說，這其實是一個另類的善意提醒？」

從這次偷偷摸摸的突襲，可以看出藏在幕後的黑手想要獨佔他這個「不死者」，因此只調動了最小程度的力量，以避免驚動其他人。

但不管是哪種，這天械城是沒法繼續待下去了。

「稍微整理一下吧。」華鈞看著地上的屍體說道。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還會留個活口拷問情報……但現在這年頭，在背後遙控這些賽博炮灰的人可是專業的，一擊斃命反而泄露的信息少。

華鈞在電腦平板上快速操作了幾下，蘇氏五金店的大門自動鎖上，面朝街道的店門亮起「老闆有事離開」的字樣。

他俯身在屍體身上翻找了一陣，除了一盒「大力丸」，再也沒有其他有價值物件。

這種違禁藥物可以銳化服用者的五感和反射神經，壓制痛覺，讓普通人在與輕度改造人肉搏時，也有反擊或逃生的機會。

它會對人體神經中樞產生不可逆的損傷，即便是亡命徒，不到最後關頭也不會服用。

但對他這個不死者而言，大力丸等於沒有副作用，甚至效力有些低了，

以前戰鬥時，他用來上buff的都是更致命的禁藥，但現在他沒渠道搞到那些葯，大力丸就顯得彌足珍貴了。

華鈞將戰利品塞進口袋，將屍體拖到店鋪背面的廚房，開始毀屍滅跡……

直到傍晚，華鈞才將屍體徹底搞定，而之前散落在店裡的肉渣和血跡，也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華鈞從廚房返回店內，此時牆角的電視，正在播報晚間新聞，關於天械城的最新法案。

【今日，天械城《應屆畢業生就業報告》新鮮出爐，自天械集團調整《大學生義體貸款法案》一年來，大學生就業率節節攀升，失業率降低至14.5%。

在「義體靈活貸」的幫助下，五百萬青年獲得了更強的工作技能，薪酬待遇大大提升，義體還貸年限提高到40年，大大降低了青年工作者的還款壓力……】

現在的社會，基礎的身體改造是入行的門檻下限。

如果想做醫生，就必須佩有外科義手和顯微級電子眼；想做司機，就必須載入腦內車流實時運算程序；想做建築工人，工地用義體是基本標配。

在全人類都緊跟時代步伐的時候，身體里連塊鐵片都沒有的華鈞，註定永久性失業。

當然，如果沒有十年前那場「大清洗」，哪怕他不能像普通人那樣工作，也是坐擁數百億資產的貴族階層。

而如今，他只能坐在貧民區的五金店裡，看著自己在秘密銀行的賬戶數字不斷增長，卻不能進行任何轉移操作。

「滴滴！」

隨著門口傳來解鎖的電子音，店門應聲而開，一個容貌漂亮得過分的女人走進店鋪，一進門就長舒了一口氣，愉快地招呼道：「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華鈞抬頭，對上那雙極具特色的雙眸。

女人的眼睛外觀和普通人相差不大，十分清澈動人，但若是仔細看，還是能瞧出她的左眼瞳孔內，泛著一種金屬才有的冰冷光澤。

而她的右手已經換成金屬義肢，銀白色的義肢，光潔得就像嶄新出廠一樣，讓人難以想象這是一個已經用了五年的肢體。

「哥，店門怎麼鎖了，那群幫派分子又來找你麻煩了？」

蘇月寒輕輕關上門，將手裡熱氣騰騰的盒飯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在華鈞面前坐下。

「今天沒來，我稍微打掃了一下衛生。另外，麻煩你叫我阿鈞好嗎？現在我們的關係是男女朋友，你外表看起來比我老，老是哥哥、哥哥的叫，被別人聽了會懷疑你的癖好的。」

「沒事的啦！現在這裡又沒外人。」蘇月寒俏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