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阿爾瓦拉宮
「阿巴斯?我記得他可是無比的愚蠢,父親既然是攝政,想處理掉阿巴斯不是輕而易舉?」
伊斯梅爾努力的回想著童年時代的記憶,再結合後世的一些評價,還原出這樣一個阿巴斯形象:狂妄自大、保守畏縮、殘酷冷漠、孤獨寡言。
性格如此扭曲的人,有什麼能力,有什麼資格,去扳倒自己的父親?
但奇怪的就是,在歷史上,接替阿里帕夏總督位置的是阿巴斯,而不是作為易卜拉欣兒子的自己,到底是什麼力量支撐著阿巴斯?
「恕我這個下人妄議王室成員,」馬穆魯克低聲說道。
「我在巴黎接受的教育告訴我,人人平等。」伊斯梅爾十分堅毅的說道。
「阿巴斯確實是個蠢人,可正因為他極端的愚蠢,反對老爺政策的保守派才會支持他。對抗阿巴斯很輕鬆,對抗阿巴斯背後的保守派,以老爺的能力,暫時還做不到呢!」
馬穆魯克回頭望著倒退的街道,見著沒有阿巴斯帕夏的人站在街邊偷聽后,猛的一甩韁繩,催的阿拉伯駿馬拽著車廂飛速向前。
車廂內的伊斯梅爾腦子也轉的飛快。
父親易布拉欣和阿巴斯的對抗,本質上還是革新派和保守派的對抗。
如果要贏下這局,自己要麼使改革派贏下這局,要麼乾脆就跳到保守派一方取代阿巴斯。
毫無疑問,自己怎麼也不可能站在保守派一方的。
可是,怎麼能使改革派贏下此局呢?
首先,伊斯梅爾就不相信有人天生的贊成改革,有人天生的贊成保守。天下攘攘,皆為利來。
改革派之所以是改革派,是因為改革為改革派帶來了某種利益。保守派之所以是保守派,是因為保守為保守派帶來了某種利益。
那麼,只要讓改革帶來的利益,遠遠大於保守帶來的利益,大部分人都會被吸引到改革派一方。
到時候,伊斯梅爾便能作為易卜拉欣的兒子,自然而然的繼承總督位置。
不過,自己長期以來在法國留學,後世的資料也不詳盡,並不清楚埃及這時革新派和保守派的具體利益,只是朦朦朧朧的有個刻板印象,革新派一定贊成開放和發展工業,保守派一定贊成封閉和發展農業。
「你知不知道,保守派具體贊成什麼政策?」伊斯梅爾對那馬穆魯克說。
「少爺,這就不是我該議論的,」馬穆魯克緊盯著開羅到處是障礙的街道,「老爺已經準備好接待您留學歸來的宴會,等著你呢。」
沒過多久,開羅市民那熟悉而富有煙火氣的嘈雜聲,消失不見,只剩下車輪轉動的響聲,和駿馬的吸氣傳奇聲。
又是巡邏士兵鬆鬆散散的軍靴聲,他們的軍官看見尊貴的座駕,便怒罵著紀律鬆懈的士兵,接著又是士兵緊湊而密集的排列聲,「歡迎伊斯梅爾殿下歸來」的口號聲和整齊敬禮聲。
「殿下,舉辦著招待您宴會的阿爾瓦拉宮到了。」
那馬穆魯克將馬車停好后,打開馬車右側繪著金色花紋的木門,扶著伊斯梅爾下了車。
「你叫什麼名字?」伊斯梅爾問道。
「您叫我巴拉德就可以了,我來自切爾克斯,被老爺撫養長大,現在擔任埃及陸軍的上校。」
馬穆魯克一邊回答道,一邊引伊斯梅爾向宮殿內走。
伊斯梅爾向前望去,發現阿爾瓦拉宮並不算宏偉和奢華。
其建築的主體是土耳其式的,在一些細節,比如說它的窗戶,又是法國風格。
越過阿爾瓦拉宮,遠遠的望去,是建立在山上的開羅城堡,想當年,祖父阿里帕夏就是在那裡殺光抵抗的馬穆魯克頭領的。
令人唏噓的是,他在殺光馬穆魯克后自己也還是在豢養馬穆魯克。
「老爺病的十分嚴重,您不要讓他多講話。」進入宮門前,巴拉德神情嚴肅,悄悄講到,之後便留在了門外。
伊斯梅爾點了頭,向里走去,一陣耀眼的光芒閃來,那是宮殿天花板下墜著的水晶吊燈。燈光下,無數男男女女相擁在一起,隨著小提琴和管弦樂演奏的後宮誘逃序曲翩翩起舞。
那些英俊的紳士,頭戴紅色的菲茲帽,身穿乾淨而貼身的西服,貼著舞伴的耳朵,訴說著愛慕之詞,只是他們故作浪漫,實而口音各異的法語,使巴黎留學的伊斯梅爾感到有點齣戲。
那些優雅的女士,腳踩著細底水晶高跟鞋,身上的連衣裙長短恰到好處,同伊斯梅爾在法國見到最時尚的裝扮一模一樣,她們身材纖細,妝容精緻而嫵媚,十分動人。
「這是在杜勒伊宮嗎?是不是路易·菲利普正準備著招待我。」伊斯梅爾陷入了一絲迷茫,根本分不清自己在哪個年代、哪個地區、哪個場合。
只是他見到每個紳士,身邊都有三四位心情急躁,明爭暗鬥,搶著要同丈夫伴舞的女士后,才確信,自己是在1848年的中東,於埃及參加宴會。
「歡迎歸來,伊斯梅爾!」劣質法語中突然出現腔調強而又力的純正法語。
伊斯梅爾順著聲音望去,是自己的叔叔,賽義德。他也是位意志堅定的革新派。在歷史上,賽義德接任阿巴斯的埃及總督職位后,選定了伊斯梅爾作為繼承人。
「叔叔,您離開法國這麼多年,法語還是說的這般好,真是讓我驚訝。」
伊斯梅爾快步走向賽義德,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路上交際的男女紛紛停下舞步,退至兩側,向這兩位尊貴的王室成員行禮。
「現在埃及的貴族都在說法語,自然不會生疏,只有阿巴斯那群坐井觀天的瘋子——倒是你,留學歸來后,瘦了下來,可不像我們阿拉維王朝的一份子!」
賽義德依舊緊緊的抱著伊斯梅爾,這下子倒是伊斯梅爾不知道怎麼辦了,尤其是賽義德的那副濃密的大鬍子有點扎人臉。
「咳咳咳,咳咳咳.....」
「攝政,攝政,您的身體狀況不允許您來參加宴會。」
隨著遠方傳來的陣陣咳嗽聲,還有追著跑來的法國醫生陣陣抱怨聲,演奏著的音樂和跳動的舞步,戛然而止。
「你的父親來了。」
賽義德終於鬆開了緊緊的擁抱,望向咳嗽聲那邊,熱烈的神情立即換成哀傷的愁容。
不只是賽義德如此,場上所有的埃及貴族也是如此。
他們好像都在擔憂著易卜拉欣帕夏糟糕的身體狀況,擔憂有一天易卜拉欣帕夏去世后,改革派糟糕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