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異鄉人第一誡

「假的？惡鬼？」

楊佳那顯得有些神秘而疏懶的聲音，讓肖囂意識清醒了一下，有種墜入了冰湖之中的刺骨寒意。

而眼前的楊佳，那個神秘而高冷的女孩，卻只是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道：「你是不是感覺，周圍所有人都對你產生了莫名其妙又強烈的恨意。」

「是不是感覺，他們所有人都恨不得殺了你，吃了你？」

「……」

肖囂頓時有些驚悚的看著她，內心裡竟不講道理的生出了一些感激。

因為這個女人，居然精準的說中了他剛才的感覺。

可緊接著，楊佳卻又輕輕嘆了一聲，道：「我可以告訴你，那都是真的。」

「剛剛在房間里，他們對你表露出來的恨意是真的，但凡你晚一點離開房間，他們會殺了你，這也是真的。」

「……」

這一刻，肖囂只覺頭皮微微發麻，身後的世界似乎在無聲之間崩碎。

良久，才低聲詢問：「為什麼？」

「原因很簡單。」

楊佳臉前飄過了絲縷略帶薄荷味的煙氣，輕聲道：

「我們周圍的一切人與事物，都只是表面上與你記憶中一樣，他們早就在不知不覺之中被替換成了虛假的怪物。」

「你已經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就像時鐘里卡進了一顆釘子。」

「這個世界在厭惡你，痛恨你，想要將你徹底的殺死……」

「……」

肖囂無法形容聽到這些話時的感覺，只是獃獃看著楊佳，她冷靜而漂亮的臉，卻給自己一種強烈的瘋狂。

「我……」

他不知有多少問題想問，但楊佳卻快速的起身，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前，在他耳邊低聲道：「別說話，他們過來了。」

肖囂內心裡還充斥著大量的迷茫，心裡莫名一驚。

走廊之中，只見江誠已經帶著微笑走了過來，剛剛還用那個陰瘮瘮的眼神看著自己的他，這時卻彷彿換了一個人，滿面含笑的說道：

「我說你們兩個怎麼都離開了這麼久沒回去，原來是在這裡說悄悄話。」

「能不能讓我聽聽，你們在聊什麼？」

「……」

肖囂此時的心裡，充滿了警惕，但楊佳卻已經非常輕鬆的笑著回答：「聊一點有趣的事情而已。」

江誠看了楊佳一眼，又看向了肖囂，似乎表情有些不滿意，只是笑著擺了擺手，道：「好了好了，大家都等急了。」

但說著，他忽又轉頭看向了肖囂，道：「楊佳你先回去，我有點事情跟肖囂說。」

看著他剛剛轉頭過來的一瞬間，眼底似乎閃過了一抹陰鷙。

這讓肖囂內心裡瞬間警惕，下意識的看向了楊佳，內心裡當然不希望楊佳離開，但沒想到，她只是很順從的點了一下頭，轉身就要走。

只是在轉過身的瞬間，她忽然靠近了肖囂耳朵，快速說道：「異鄉人第一誡：不要讓自己看起來軟弱。」

「如果不想被他殺死，就只有殺了他。」

「……」

「殺了他？」

肖囂被這幾個字嚇到，有些驚悚的看向了楊佳。

但楊佳已經轉身離去，臉上仍然帶著一切如常的表情。

倒是江誠，看到了楊佳擦過肖囂耳邊說那一句悄悄話的表情，似乎這讓他感覺到了極度的不滿。

目送著楊佳離開，他臉上本來掛著的一點笑意，也已經忽地收斂。

轉頭向肖囂看過來時，已經滿是陰冷與憤怒，忽然順手拉著肖囂，便將他扯進了衛生間。

手掌握著肖囂的胳膊，猛得用力，便已經將肖囂頂在了衛生間的牆壁上，玻璃境嘩啦一聲破碎，碎片濺落一地。

他聲音里也帶著種扭曲而且怨毒的冷意：「你也配？」

「你……」

肖囂出其不意，被他摁在牆上，本能的有些慌亂，下意識問著：「你怎麼了？」

「都知道這場聚會是因為我遇見了楊佳才召集起來的。」

「都知道我喜歡楊佳。」

「都知道楊佳是我的，你也配跟我搶？你也配看著她？你也配跑到外面來跟她說悄悄話？」

「……」

江誠表情陰冷的吼叫著，憤怒使得他額頭之上有蚯蚓一樣的血管高高鼓起，並且扭曲不定，這一瞬間，肖囂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強烈的威脅，那毫不掩飾的憤怒，讓他有種無法自控的恐慌感，他能夠感覺江誠的憤怒，像是沒有遏制一樣的爆發，一根根如蛛網般擴散的血絲，飛快爬滿了整個眼球。

他是如此的憤怒，恨意與怨毒實質一般的爆發，甚至於用力過猛，嘴巴都忽然裂開。

兩邊的嘴角被扭曲的肌肉力量硬生生撕裂，然後胸膛都忽然四分五裂，身體表面像是破碎的蛋殼，從身體內部綻放出了一根根扭曲的觸手。

上面是圓形的吸盤與倒生的牙刺，蠕動著抖落絲絲黏液。

「你這種不思進取的垃圾，活該死在你的卧室里……」

含混而怨毒的聲音里，江誠一條黏糊糊布滿了倒刺的手臂，或者說觸手，狠狠的向著肖囂心口位置攢刺了過來。

這一刻，肖囂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看著那條噁心而恐怖的觸手，鑽向自己的心臟，緊張感瞬間達到了極致，有種全身血液，都在被無形力量擠入大腦的感覺。

堆積了許久的恐慌，也在這一刻，瞬間發作，而且來勢洶洶，比他體驗過的任何一次恐慌都要強烈。

「這是真實的，還是幻覺？」

「他……變成了怪物？」

「……」

伴隨著劇烈的頭痛與暈眩感，他只覺周圍的一切事物都慢了下來。

只有眼前江誠那張憤怒而且四分五裂的臉，以及他身體里蠕動著鑽了出來的觸手，以及那一條蘊含了非人力量的手臂。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遇到這種荒誕如噩夢一樣的事情？

他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卻感覺心臟的跳動聲異常清晰，但每一下跳動之間的間隔，卻在無限拉長。

自從他承受了困擾自己四年的恐慌，並且努力讓自己適應了這種怔狀發作時的感覺以後，他就時常會有這種感覺。

越緊張，周圍的一切就變得越慢，近乎停止。

同樣的一秒鐘，他可以思索更多的事情，感受更多的信息，彷彿世界停滯，只有自己的思維在爆炸式的運行。

以前這種感覺帶來的只有痛苦與折磨，如今卻好像起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思維如爆炸一般超負荷運轉。

旁人需要很長時間想明白的事情，他只用了不到一秒鐘。

……

……

「眼前的江誠變成了怪物，而且他對我充滿了仇視，他想……殺了我。」

「我該逃走？」

「不，我逃不掉，這怪物離我太近了。」

「所以，我想保護自己的話，那就只剩了一個方法……」

肖囂想到了剛剛楊佳耳語的那一句話：「想要活下去，便只有殺了他。」

殺人自然是不好的，肖囂從小到大，雞都沒有殺過，更何況是人，但眼前的東西是個怪物，而且它正在傷害自己，那自己哪有別的選擇？

於是他很快推進到了重點：怎麼殺？

而在心裡閃過了這樣的疑問時，思維爆炸一般運行的肖囂，努力的捕捉著周圍的一切細節，在這近乎停止了時間一樣的慢鏡頭裡，他看到了江誠那裂開的皮膚與猙獰的血肉與觸手，看到了他身體里不知名的血肉組織，以及那一顆裂開的身體正中央，那暗紅色的，正緩緩鼓起壓縮血液的心臟。

也用眼睛的餘光，看到了地上亮晶晶的碎片，那是江誠將自己推到了鏡子上時，撞碎的鏡子碎片。

心裡慢慢浮現出了計劃。

……

……

「嘭！」

爆怒中的江誠，手臂化成的觸手，狠狠向著肖囂胸口抽擊了過來。

這速度已經有些驚人，但他也沒想到，就在他觸手向前抽擊的同時，肖囂被按在了牆上的身體，忽然猛得向旁邊一劃，然後下蹲。

觸手瞬間抽擊到了衛生間的瓷磚牆壁上，瓷磚被抽擊的碎屑飛濺。

江誠都有些詫異，無法想象恐慌弱小，毫無反抗之力的肖囂居然能躲過這一下，但旋即嘶吼，更多的觸手翻騰著向肖囂抓了過來。

但躲過了第一下抽擊的肖囂，動作居然也出奇的快……不對，不是快，而是精準。

只是思索了很多遍，又觀察了很久，動作足夠高效，果斷，精準。

他在蹲下了身躲過這一下抽擊的同時，便已經伸手向地上一抓，握住了一塊長條形的，如刀子一樣鋒利的鏡片。

他甚至還挑了一塊夠長，且足夠鋒利的。

在江誠身上的觸手再次向著自己身上抽擊過來之前，握緊鏡片，起身，順勢向著他的胸口刺落了下去。

「嗤！」

肖囂的手腕，穿過了黏膩膩的觸手，遞進了江誠敞開的心胸之間，尖銳的鏡片直接扎進了江誠瘋狂跳動著的心臟。

那心臟如皮革，似乎比想象中堅韌，但肖囂這一下也用盡了全身力氣，直接刺進了他心臟足有十厘米的深度。

江誠揮舞起來的觸手，忽然一下子變得綿軟。

他踉蹌後退，那臉部分裂到上下不再平衡的兩隻眼睛里，有著意外且驚恐的光芒。

而肖囂則握緊了沾滿鮮血的鏡子碎片，死死的盯著他。

深深喘了一口氣，然後又蹲了下去，朝著那顆心臟，狠狠的補了一刀。

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