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覓芳草
不久前,在《當代青年報》上刊登了一則引人注目的徵婚啟事。徵婚人名叫肖芳,今年三十剛出頭,雖說已跨入「大年齡」的行列,但她相貌出眾,才學超人,是本地小有名氣的「文壇新秀」。肖芳在徵婚啟事中提出的條件很特別,要求有意者寄去的第一封信就能使她十分滿意,不然,報答你的只是一張面值八分的紀念郵票。
啟事登出不到半個月,求愛的信件象雪片一樣飛到了肖芳的手裡。肖芳一封一封地拆開信細看,整整看了三個晚上,就是沒有一封信能使她感到滿意。有的雖寫得情意綿綿,但錯別字卻象一群臭蟲爬在信紙上,令人噁心;有的雖洋洋洒洒,文采飛揚,但找不出一句實實在在的真心話。肖芳的心不由發涼了,想不到,這樣厚厚一疊來信中,竟然沒有一封中意的。她再也不想拆看下去了,把信件統統朝抽屜里一塞,床頭燈一關,氣呼呼地鑽進了被窩。
由於心中有事,肖芳怎麼也睡不著,一個翻身,只覺得臉龐涼絲絲的,好象有什麼東西貼了上來。開燈一看,原來是一封信,大概是剛才漏塞進抽屜的。唉!難道這封信的主人不肯就此罷休,非要我欣賞欣賞他的大作?肖芳漫不經心地拆開了信封,只見幾張信紙象摺紙飛機似地摺疊著,邊角巧妙地對插,別出心裁。肖芳的心頭不由一熱,因為她曾聽別人說過,這種折信的方法意味著對方往往是一個多情而有文化修養的小夥子。想到這裡,肖芳興奮地展開了信紙。真是不看倒也罷,一看把人氣歪——竟然是三張白紙,上面不留一字!-來這是寄信人有心在惡作劇。肖芳又氣又惱,把這三張白紙撕得粉粉碎,雙腳一挺,被子一拉,關上燈就蒙頭大睡。
可是這會兒肖芳怎麼睡得著呢?那三張白紙就象三隻撐篷小船,老是在她腦海里晃個不停。不知怎麼的,肖芳忽然想起:古今中外不少名畫,它們的藝術境界就在「擬與不似」之間。畫面中的一片空白,可以是天,也可以是地;可以是幽幽小徑,也可以是茫茫大海;意味無窮的空白,任憑你張開馳騁想象的翅膀。如此說,難道這三張白紙包含著寄信人說不盡的真情實意?肖芳想到此地要緊翻身起床,擰亮床頭燈,拿起那張信封一看,落款是:本市東區圖書館方超。
原來,寄這三張白紙的,正是本市東區圖書館的書庫管理員方超。方超今年也三十齣頭了,平時酷愛讀書,是《當代青年報》的忠實讀者,他早就喜歡上了肖芳的作品,並且知道一年前肖芳已調入<當代青年報》當編輯,只要《當代青年報》上一出現肖芳的作品,總是先睹為快,愛不釋手。因此,當他看到肖芳的徵婚啟事後,更加讚賞肖芳的不同凡響,便情不自禁地寄出了那封三張白紙的求愛信。他的意思很清楚,果然被聰明的肖芳猜中了。
沒過幾天,方超就收到了信封下款署名「肖芳」的回信。拆開一看,是最近一期的《當代青年報》,除此之外,別無他字。方超連忙打開報紙瀏覽一遍,找不到肖芳的新怍。這是什麼意思呢?方超猜想一定是肖芳無意再談此事,寄份報紙安慰安慰自己罷了。既然對方無意,自己也不便勉強,方超想起剛才瀏覽報紙時看到報上有「面向未來百科知識競賽題」,於是就興緻勃勃地做了起來。
用不了三天,方越就把這些競賽題全部做了出來,工工整整地謄寫好答卷,寄給了《當代青年報》編輯部。
方超哪裡知道,他的這份答卷,正是肖芳放出試探性「氣球」之後急等著的「信息反饋」,肖芳是有意借這次高難度競賽,了解方超的觀察力、想象力和思維能力。現在「情報」到手了,肖芳將方超的答卷與標準答案一對照,真是大吃一驚,這份答卷竟能得九十八分。確實是一個難得的人才啊!肖芳把答卷裝進信封,一瞥眼,啊?信封上留下的家庭住址,那白底黑字清清楚楚,方超就住在自己家對面那幢樓里。
肖芳恨不得馬上能與方超見上一面,看看他的相貌,識識他的人品。晚上回到家裡,肖芳打定主意,拿出信箋,大筆一揮,約方超星期天在幸福公園湖心亭碰頭。信剛開個頭,她發覺自己太激動了,以至面孔發燙,手心出汗,於是便起身打開電風扇,想吹吹涼風,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誰想到,風扇一開,「嘩——」一陣風把她的信紙吹出了窗口。肖芳急步上前,伸手去抓,可是晚了,這張信紙在窗外飄來盪去,兩個翻身,三個轉彎,剛巧飛進了對面方超的家中。肖芳看得真切,不由笑出聲來,這種寄信的方法倒是可稱「世界之最」!可惜肖芳「寄」去的信只寫了大半句話,連自己的名字也沒寫上去,方超能不能看懂呢?肖芳決定索性來個順水推舟,再考方超。
再說第二天一早,方超剛睜開眼睛,就看到窗檯邊那盆月季花的花枝上掛著一張紙,輕風吹來,發出「沙沙」響聲,好象是在向自己招手。方超好奇地把它抓到手中,一看,上面寫著:
方超:
來信收到,請於星期日下午一時到幸福公固湖心亭到湖心亭去做啥?沒有下文,方超心裡很奇怪。這份通知有頭無尾,來路不明,真叫人捉摸不透。方超捏著信紙左看右看,猜測紙上這娟秀的字體必定出自女性之手,而自己除了給肖芳寄過三張白紙,從小到大沒有給任何一位女性寫過書信;既然說「來信收到」,看來此人就是肖芳無疑了。至於這封信為啥有頭無尾,又是怎樣送到此地來的,方超再聰明也猜不出其中的奧妙。反正「綵球」接到手,方超也就顧不上費腦筋再去想這些細節了。
眼睛一眨,星期日到了。中午十二點半,方超就來到幸福公園,一腳走進湖心亭,選定了一隻最引入注目的位置——面朝門口;又擺了一個最掩人耳目的姿勢——側身看書.他不認識肖芳,因此不得不一歇不停地抬起頭來,悄悄地打量來來去去的每一個女青年。今天,公園裡遊客不少,連一向十分清靜的湖心亭邊,也是人來人往,從未間斷。但是,眼看已經一點零三分了,方超還沒有看到有人上前來相會,不由心裡暗暗叫苦。
其實肖芳早就進了公園,而且就坐在離湖心亭不遠的椅子上。那麼她為什麼不上來相認呢?原來是方超那矮小的身材使她猶豫了。雖說「人不可貌相」,但事到臨頭,哪個姑娘會一點不挑剔呢?肖芳越看越覺得眼前的方超與自己心目中的「方超」距離太遠,因此怎麼也邁不開上前相會的步子。
肖芳還在猶豫,方超可等得心不定了。他懷疑自己判斷失誤,把一張來路不明的紙條錯當作肖芳的約會通知。眼看已經一點半了,方超不想再做惹人恥笑的憨大,便站起身,走出了湖心亭。
就在這時,突然附近傳來一陣驚呼聲:「快救人!有人落水了,救命啊!」方超探身朝湖面上一望,只見有隻遊船在湖中打轉,一個姑娘在船上揮手呼救,湖面上有個人影一隱一現。眼看情況危急,方超來不及脫衣,一個箭步衝上去,飛身躍進了湖中。誰知方超跳得太急,雙腳一到湖中就抽筋了,他想救人,自己卻沉到了湖底。
肖芳在岸上見此情景,急得縱身跳入湖申,想救方超。方超畢竟水性好,在水中鎮定自若,一會兒就恢復了原狀.他見有人來救自己,忙喊道:「我不要緊,快救他們!」一邊喊,一邊奮力朝小船方向游去。他們萬萬沒想到,船上的姑娘竟沖著他們直喊:「你們別游過來,快讓開!」天曉得,那個落水的人這會兒也伸直了身子,朝他們大聲喊道:「你們不要來軋鬧猛!快讓開,我們在拍電影!」方超這時才恍然大悟,定神一望,湖灘邊果然圍著一大群人,攝影師爬在高處手舞足蹈,邊上的人們有的呱呱直叫,有的哈哈大笑。
雖說是一場虛驚,但是就在這一「險」之際,肖芳作出了她一生中的重大選擇。上岸后,她不顧渾身濕透的衣服,急步奔回湖心亭,翹首等待方超的到來。方超呢?沒想到自己去救人反倒救出了一段笑話,他苦笑著直搖頭,爬上岸拔腳就朝家中溜。
回到家,方超重新找出肖芳的那張紙條,橫看豎看,認定自己的判斷沒有錯。可是,為啥肖芳不來相會呢?今後她還會不會再來約自己呢?方超懷著一肚皮的疑問,提起筆給肖芳寫下了又一封怪信——信中只有一個端端正正的大問號。
沒幾天,方超就收到了肖芳的回信,也是一封怪信——信中只有一個堅定有力的驚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