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皮鞋

一隻皮鞋

一個寂靜幽黑的深夜,一列北上快車,在越過南清市鐵路橋時,一聲汽笛長鳴,震得鐵軌發出了「哐啷哐啷」巨響,就在這驚天動地之時,從列車一個窗口滾下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到清晨六點四十分,一個鐵路工人在橋下發現了一具血肉模糊的男屍。他立即打電話向南清市公安局報了案。

半小時后,市公安局的偵察科長鄭理達等七人趕到現場。死者身穿藍色工作服,下著褐色嘩嘰褲,左腳穿一隻天津造的牛皮鞋,右腳沒鞋,後腦勺破裂,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仰卧在地上。

法醫撬開死者的嘴,一般酒氣撲鼻而來,解開他的上衣,發現死者胸口有伺一塊微青的傷痕,從死者的手指甲中發現有褐紅色的干血。從死者身上的工作證中知道死者系福平縣竹器廠的採購員,姓吳名松.又從死者身上發現了一張45次京福快車第九車廂第三室的車票。

鄭理達看了看錶,立即命令:電告宏路市公安局截住45次京福快車。

正在飛馳的45次快車突然停車,不禁引起乘客一陣騷動,大約過了四十五分鐘,鄭理達和助手們在宏路市刑警隊長鍾國龍的陪同下登上列車。

他們推開第三室的門,只見一個瘦瘦的中年人蹲在地上,不知在鋪下摸索著什麼。他一見三個公安人員出現在眼前,微微一怔,連忙站起來,「嘿嘿」乾笑了幾聲。可是,就在他往起站立時,鄭理達那敏銳的眼光已落在他的脖子右側的一道寸許長的新傷痕上。他突然問了一句:「同志,你是什麼血型?」那人一愣,接著又點頭哈腰地回答:「我,我是a型的。」鄭理達「嗯」了一聲,兩眼威嚴地盯著對方的臉。那人慌了,連忙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體檢表,雙手呈上:「請看,請看,這是真的。」

鄭理達仔細看了體檢表,然後口氣稍稍和緩了一點問:「你是連江縣絲襪廠的推銷員,叫成傑,是嗎?」成傑用手背擦擦腦門的汗,說:「是,是。」「吳松的行李呢?」「在,在我床底下。」他邊說邊忙不迭地從床下拉出一隻褐色的旅行袋。鄭理達掃了一眼,突然問:「吳松他人呢?」成傑一驚,連忙說:「我,我不知道呀。」「不知道?」鄭理達邊說邊又盯著他的脖子。成傑不自然地縮了縮脖子,說:「我從昨晚十點一直睡到早上六點半。醒來就不見吳鬆了。」

鄭理達向助手使了一個眼色,轉身跳下車,進了站長辦公室。

鄭理達接上長途電話,問道:「死者指甲內血型是?」「a型,死者的血型是o型,死於凌晨一點十五分左右。」「好!」鄭理達「啪」放下了電話,轉身奔上列車,一揮手:「拘留成傑!」

在宏路市公安局審訊室內,成傑在鄭理達威嚴目光逼視下,汗流如雨,顫抖著說:「我交代,我交代。我趁吳松不在,想、想偷他的東西,我,我……」

鄭理達冷笑一聲說:「成傑,我問你,你脖子是怎麼弄傷的?」「這,這,是、是我不小心被鐵絲划傷的。」「胡說!」鄭理達拍案而起,「成傑,你放老實點!」「是、是。我老實,我、我真的沒殺他呀!」「嘿,你怎麼知道他被殺呢?」「這,這,我猜的,我真的是、是、冤枉啊!」

這時,一個精瘦的老頭悄悄走進審訊室。鄭理達一見老頭連忙立起身:「孫處長。」孫處長招招手叫大家坐下,自己微笑著也在鄭理達旁邊坐下,一雙鷹一樣的眼睛盯視著成傑。一會兒,又偏過頭小聲問道:「小鄭,鐵道離橋欄杆有多遠?」「大約有一米吧。」孫處長不緊不慢地取出一支煙,在火柴盒上頓了頓,和氣地問:「成傑,你坐近些,不然我聽不清楚。」成傑聽了,使出全身力氣,才把那六十斤重的鐵凳挪了幾步。他喘著氣,正要坐下,忽然,孫處長把煙放進煙盒,命令旁邊的刑警:「把成傑帶下去吃午飯。」

等成傑離開審訊室,鄭理達不解地問:「孫處長,你,……」孫處長輕聲說,「小鄭,你十有**捉錯人了。好,現在立刻跟我去車站。」

他們進了站長辦公室,見45次快車的工作人員全部集中了。孫處長掃視了一下在場的人,說:「大家說說與案情有關的情況吧!」這時,一個大個子乘務員說:「我在十一點多時,碰見吳松,他叫我拿點醋來,我沒理他。對了,當時他喝得東倒西歪的。」又有一個姓朱的女乘務員說:「八點多時我路過第三室,聽見裡面傳出「哎喲」一聲,一會兒就無聲無息了。」最後一個叫徐明的小夥子抬起粗大的手,搔了搔頭說:「我在一點十五分左右,哦,就是列車過橋時,聽見『啪』的一聲,好象什麼東西落到橋下。」孫處長仔細聽著大家的談話,詳細地一一記在筆記本上。他聽了小夥子的話,插問道:「當時你在哪裡?」「我在餐廳值班。」「好!大家忙去吧。」

等乘務員們都走後,孫處長吩咐鍾隊長把昨晚十二點半至一點半無人證明行蹤的人驗明血型,是a型的就先留下,其他乘客改乘48次特快繼續北上。然後一揮手:「小鄭,咱們回南清。」

孫處長一到南清市,就直奔存屍室。他仔細地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屍體,忽然,他的目光停在死者右腳上,又翻過死者的腳後跟看了看,再伸手扒下死者的襪子,認真地看著。一會兒,轉過身向鄭理達:「他右腳的鞋呢?」「這,這,不知道,當時現場附近沒有呀!」孫處長嚴肅地說:「小鄭,你太馬虎羅,那隻鞋,可以告訴我們誰是罪犯!」他邊說邊摘下死者拴在皮帶上的半截鏈帶,下令道,「快備車去現場!」

半小時后,孫處長驅車趕到現場。孫處長站在死者的落點旁邊,略一思索,命令道:「小鄭,你到落點以北六十多米處,把死者的鞋拿來,要小心指紋。」鄭理達滿腹狐疑走到六十多米處,果然見到一隻皮鞋。孫處長接過鞋正仔細端詳著鞋後跟,突然一列火車疾馳而過,發出「哐啷哐啷」的巨響。孫處長抬頭盯著遠去的列車,雙眉緊皺,沉思了半晌,忽然果斷地一揮手:「小鄭,立刻上機場,再去宏路。」

在宏路公安局接待室內,孫處長叫人把成傑帶來問道:「你昨天有沒有賣給吳松一雙襪子?」成傑點頭哈腰地說:「有,有,在吃晚飯時賣給他的。」

這時,鍾隊長走進來,附在孫處長耳邊輕輕說道:「鞋上有兩個指紋,不是死者的,也不是成傑的。」孫處長聽后一點頭說:「成傑,你可以走了,以後可別貧小便宜呀!」成傑趕緊點頭說:「是,是,謝謝,謝謝。」

成傑一走,孫處長站起身對鍾隊長說:「鍾隊長,馬上派人去取列車餐廳服務員徐明的指紋,快!」不一會,指紋取回,經化驗,和皮鞋上指紋相同,孫處長果斷地下令逮捕徐明。

壯得象一頭牛的徐明被兩個刑警帶進審訊室。孫處長不動聲色地指著牆角的鐵凳子說:「徐明,把它搬過來一些。」徐明過去用手輕輕一提,搬過凳子,剛坐定,孫處長就問:「徐明,你說昨天晚上一點十五分左右聽見有東西落下橋是嗎?」「對,准沒錯。」「胡說,你沒有聽見!」「什麼?我,你怎麼知道我沒聽見?」「好了,別裝蒜了,把你殺死吳松的經過說出來吧!」「哈哈,我殺死吳松?我真不明白,你們在開啥玩笑。我根本不認識吳松,也從未和他接觸過。」「好,既然你說你沒和吳松接觸過,那吳松的皮鞋上怎麼會有你的指紋?」「這,這,我昨晚上廁所時看見他喝醉了,跌倒在車廂里,鞋子掉在一邊,我就幫他穿上,所以……」「哼,吳松昨天有沒有進過餐廳?」「沒有,絕對沒有。」「那好,我可以讓事實證明吳松進過餐廳。鍾隊長,你馬上到列車餐廳去,把吳松留在左邊窗口的襪絲取來。」

一聽這話,在場的人大為驚訝。

半個小時過後,鍾隊長快步跑進審訊室,遞過一本筆記本,裡面果然夾有幾根黑色的襪絲。經過化驗,這正是從吳松那隻襪子上抽下的。」

孫處長問道:「怎麼樣?徐明?」「這,這我不知道。」孫處長一聲冷笑:「不知道?你看看你手上的傷痕吧!」徐明下意識地一縮右手,鍾隊長立刻走上前,捋起他右手的袖子,一道二寸多長的傷痕赫然入目。「你的血型是a型吧?」徐明搖了搖頭,又趕緊點點頭說:「是a型的,可是……」孫處長搖了搖手說:「徐明,你不要再說了,我替你說說作案的經過吧!」

「大約凌晨一點,吳松喝醉了,到餐廳叫你拿點醋給他解酒。他白天大吃大喝已引起你的注意,此刻你又發現他腰上別著的錢包,就斷定裡面有錢。你見他東倒西歪的,就想偷他的錢。但吳松雖然有點醉了,但頭腦還很清醒,於是,你們就打起來了。吳松抓破了你的手,你把他踢昏了,然後扯下錢包,一不做,二不休,剛好列車過橋,你就把他抱起,使勁推出窗口。但松右腳後跟撞在車窗上,皮鞋落在車廂內,你立刻拾起扔出,所以……」

徐明驚訝地張大嘴巴,但馬上又鎮靜下來:「哈哈,處長;您錯了,那時,我正在睡大覺呢!」「睡覺?你不是說你在那時聽見橋下的響聲嗎?」

這時,負責搜查的偵察員闖了進來,手上舉著一個帶有半截鏈帶的錢包。大喝一聲:「徐明,這是從你床底下搜出的。」徐明「啊」地驚叫了一聲。孫處長慢悠悠地從口袋中掏出另外半截鏈條,接了上去:「把罪犯徐明押下。」

慶功會上,大家對孫處長賣關子表示強烈的抗議,在「眾怒難犯」的情況下,孫處長只好把推理的經過說給大家聽。

「據小鄭報告,鐵道距橋欄杆將近一米,能夠把百來斤的人從車窗扔出一米開外,足以說明罪犯是個身強力壯的人,而那個成傑瘦得不象樣,不可能把一個百來斤的人抱起推出一米之外。後來,我特意叫他去搬審訊專用的鐵凳子,證實了這一點,所以,我就斷定小鄭十有**捉錯人了。」

孫處長吸了口煙,笑著說:「我們到車站了解情況時,徐明自作聰明地彙報了他在一點十五分左右聽見橋底下的響聲。我把這些都記下了,又上南清市去看了現場和屍體,一進停屍房,我發現死者右腳的鞋失蹤,襪子被什麼抽掉了幾根絲,腳後跟撞傷。因為被害者喝醉了,身體又弱,不可能與身強力壯的罪犯進行激烈的搏鬥,而死者鞋帶系得較緊,不進行激烈的搏鬥是不可能把鞋弄掉。於是我斷定鞋是罪犯把吳松扔出車廂時死者的腳後跟是撞在車窗上。當時鞋是掉在車上,而罪犯必然會把鞋子馬上扔出,

在那個作案地點,多狡猾的罪犯也難免有些慌張,不至於戴上手套再去扔鞋。由此就可推出鞋上肯定有罪犯指紋,至於我說鞋在屍體北面六十多米處,那完全是由列車的方向和速度而定。」說到這裡孫處長慢慢地呷了一口茶。

這時,偵察員小李不解地問:「處長,那你怎麼知道死者的襪絲留在車窗上呢?」「哈哈,你這愣頭青,要多動點腦筋,那襪子的紙商標還未撕下呢,說明襪子是死者剛穿上不久的。而且襪子上的破洞與腳後跟傷口還有皮鞋的撞痕三點重合,據傷口的情況來看,是剛剛被一個很尖的東西劃破,那襪子必然會……」

這時,鄭理達也忍不住插上嘴:「老師,您怎麼知道徐明的右手臂上有傷痕?」處長一聽拍著大腿哈哈大笑說:「這個嘛,我就犯了詐騙罪了。」眾人先是一愣,緊接著,恍然大悟地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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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選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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