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海棠依舊
那些年,一次緣分結一次繩,那些年,一季花約稔一季情,羅袖印香痕,何故惹傷神?花謝離枝,散卻宇乾。今天的睛空好到了極致,就連自己的心,也難得的放鬆了下來。
「許久沒有這樣過了,這裡的草長的還是這麼好。」莫離輕輕地笑了笑,拉住朝鳳的手「走吧,你還沒有好好地看過這裡吧。」
來自另外一個人的溫度,讓朝鳳有些無所適從。不是沒有過更加親密飛接觸,只是那時自己想的太多,無視了最本質的東西。原來莫離的手,也是這樣溫暖的。朝鳳看著自己與莫離連在一起的手,開口問道:「要去哪裡呢?」
「一定非要有什麼地方嗎?」不是沒有感受到朝鳳的掙扎,只是這一次自己不想放手「我想和你一起走走,只要和你一起,那就好了。」
聽見莫離怎麼說,朝鳳也只是笑了笑,順從的跟著走。以前自己曾經在書上看見過,這能夠結為夫妻的,就是被月老的紅線綁在一起的人。不過大概月老真的是年紀大了吧,要不然也不會吧自己和他牽在一起。
有些無奈的勾起嘴角笑笑,朝鳳忽然發現落英多了,一片一片殘紅滿地都是。奇怪了,這裡的種植的是秋海棠,就是要落花,也決計不該是這個時候。朝鳳有些悵然的抬起頭,誰料正與面前樹梢的一朵海棠面面相覷,赫然間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只是獃獃的看著。
「海棠花?」輕輕地撫了撫花瓣,嬌嫩的花瓣,在莫離的指間,輕輕地顫抖。現在雖是沒有了花朵繁茂,與朝日爭輝的現象。可是鮮艷的紅花綠葉。還是顯得美麗異常。
和重重疊疊的秋海棠不同,這一朵海棠花,雖是顯得孤獨了些,可是卻熱烈的像是燃燒火焰。莫離顯然也不明白,自己並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了,可是自己卻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棵樹。是了。秋海棠開的時候,那麼多爭奇鬥豔花朵。自己自然是不會看見這棵未開花的樹。等到海棠落下的時候,自己卻沒有再來過了,所以便一直錯過了。
「看樹葉,想必是因為這株海棠樹和其他海棠樹品種不同,所以開花的時節才會不同。」雖是偏開了頭,可是這一朵海棠硬硬的定格在了腦中,像美麗更像等待救助的一個希望,然而自己什麼也做不了。朝鳳輕輕地笑了笑,回頭看向莫離「你知道。為什麼海棠花開的這般嬌艷嗎?」
看著朝鳳臉上的笑容,莫離微微地搖了搖頭:「為什麼?」
「因為啊,這海棠樹下埋著屍體,埋的越多花越鮮艷。」朝鳳勾了勾嘴角,有些惡意的笑了笑,細細地觀察著莫離臉上的表情。可是可惜的。在這張臉上,自己既沒有看到恐懼,有沒有看到詫異,當真是無趣的很。
可就在朝鳳打算結束這個話題的時候,莫離突然開口問道:「那麼,海棠花下埋葬的人,不會寂寞嗎。就這麼默默地埋藏在花叢中。就算是日復一日的盛開著,卻始終叫人不明白它的心思。」
「欲對鏡描紅妝,因凝眸卻濕畫顏,可曾想,塵緣一嘆成煙。」朝鳳輕輕地笑了笑,嘆息一般的開口道「這三千世界中,寂寞的又豈止是海棠花呢?這花開的這麼嬌艷,恐怕就是希望自己所中意之人,可以看自己罷了。對於它我無法拯救,就好像清楚自己一樣,在既已認定的命運之途中,上下求索無法拯救。」
莫離輕輕地笑了笑,攬住朝鳳的肩膀開口道:「既然無法拯救,或許就該放任了去。哪怕讓一種希望,瘋狂的走向毀滅,只要被欣賞過總會被讚揚。即便是沒有人看見,只要盛放過,卻也是一種救贖。」
「你說的倒也沒有錯。因而,我也冷不丁會做出這樣一種反思,認為文人的固定心理變動情緒線,可能只是自己為自己的孱弱,辟就的一條自我放逐、自我逃避的甬道。」
朝鳳點點頭,扭過頭看了看莫離。見到對方詫異的表情,朝鳳倒是不疾不徐的開始解釋:「其理由在於,即便是在文豪——蘇東坡的身上,也是很難尋到,這一所謂『文人情緒『的共通跡象,即便他貶居黃州,依然安道樂生,依然看不到他一絲的悲懷,對於他來說,好像世界無時無刻都是可愛的。因而面對海棠,他表現的達觀,在一般文人看來,只可能被朔為冷情與殘忍。」
「蘇東坡確實是直面了海棠一步步凋歿,但直面慘淡或許才能真正識透生命的奔放與奔放中消亡的領悟。那一夜,他舉起手中的高燭,沒有睡,正如他所說『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拉著朝鳳的手,莫離席地而坐,倒是真的有一種和天地一體的感覺。
或許是這裡的氣氛太過靜謐,又或者是,那枝頭上開的海棠花實在太美。此時的不論是朝鳳,還是莫離都暫時的放下了臉上的面具。還有那重重疊疊的,壓的人喘不過氣,卻又無法忘記的身份。
「若此,想來我什麼也無須去做,即便是這一年的海棠早已凋謝成泥。至於腦中的這一朵,或許是冥冥中如同東坡一樣擔心著『只恐夜深花睡去『。原來,我沒有病。」在手掌接觸到泥土的一瞬間,朝鳳心中的結,好像一下子就解開了。人世間叫人煩心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不放先解開哀愁,好好地看一看沿途的風景。
毫不誇張的說,這裡的風光是極好的,就是大夏也比不上這裡。說來也神奇,天塹的那便是一望無垠的沙漠,可是誰又能想到,就相隔了一道山崖,卻有這樣鬱郁翁翁的樹木。
或許是水汽太過充盈,山間的空氣,有一種極其特別的味道。朝鳳半靠在海棠樹下,生命中,不斷地有人離開或進入。於是,看見的,看不見的;記住的,遺忘了。生命中,不斷地有得到和失落。於是,看不見的,看見了;遺忘的,記住了。然而,看不見的,是不是就等於不存在?記住的,是不是永遠不會消失?
別說一輩子,別說永遠,誰能對未來承諾呢?自己能做到的,能把握的,無非是當時當地的感情。但一輩子,也是無數個現在組成的,努力好了每個瞬間,也就是永遠了。
「你看起來對這裡很是熟悉?怎麼,你常常來這裡?」仰頭看著天空,朝鳳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莫離說著話。倒不是為了套出什麼答案,只是悶的實在無聊,想說便說了。
見朝鳳看的入迷,莫離便抬起頭,似想看一看她到底是在看什麼。可是卻不論怎麼看,都找不到絲毫值得觀看的東西。可是在就在莫離打算扭開視線的時候,卻瞥見了朝鳳的側臉。如此的寧靜,而有溫柔。
「怎麼了,你很少問起我的事情。」說來也奇怪,雖說是夫妻,可是自己與朝鳳之間,卻是極其少談論這些事情的。就像約定好了一般,自己與朝鳳誰也不詢問誰的過去。並非是不在乎,只是在乎的事情太多了,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是好。
就在朝鳳以為,自己不會得到莫離的回答的時候,莫離卻突然開口道:「以前雖來,卻不是常來,來這裡,也不過是最近兩年的觀景。會熟悉這裡的道路,大概是因為看的太過仔細了吧。」
「因為女子?」朝鳳有些狹猝的笑了笑,人生在世,值得追求的也就那麼一點東西,錢,權莫離都不缺了,剩下的便是女人了。再加上他平時的表現,倒是叫自己不得不好奇「莫非,還是因為你上次和我提起的那個女子?」
聽見朝鳳怎麼說,莫離倒也沒有否認,極其痛快的點了點頭。遙望著遠方的山景,莫離似還能想起曾經的那份心跳。那時候,自己真的恨快活吧。甚至願意傾盡一生,只為換她笑面如花。
「你為什麼會喜歡上她的?」就愛你莫離回答的這樣痛快,朝鳳倒是好奇了一些。除了莫離親口說出,自己從未在任何地方,再聽見關於那女子的一星半點消息。依照莫離的性子,若是真的喜歡,又哪裡會輕易的放手。
難道的,莫離沉默了一下,然後才回答道:「世界上永遠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只是有些原因,你不能明白,我沒有坦白。或許是相遇時恰好你笑了,或許是你皺眉了。所以,我愛了。所以,我來了。愛不是懷念,不是熱烈,而是歲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想忘記,都忘記不掉了。」
「後來呢?後來那女子如何了?」沉默了一下,朝鳳還是開口問道。
「嫁人了。」很簡單的三個字,卻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遺憾問道,聽的朝鳳都有些皺眉了。若是說莫離原本還是有些悵然的,可是在看見朝鳳的臉色時,卻又覺得有些好笑了「時間會慢慢沉澱,有些人會在你心底慢慢模糊。回去吧,天色快要暗了。」
一花一世界,一生一宿命。天地自有道,何苦枉掙扎。海棠花將落路將盡,擺首回頭了無聲。或許有的人,註定就是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