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誰讓你整存零取了啊？

無助，是芮可兒清醒后的第一反應。

她上一秒的記憶還是自己羞惱之下持劍刺中氣血衰敗的甘范，下一幕便是眼前一片雪白，待到恢復意識后，發現早應成為自己劍下亡魂的甘范，竟與自己一同躺在一間怪異的房間，看其行徑，恐是欲行不軌之事。

芮可兒身為明通境大圓滿修士，此時竟在自己身體中感受不到一絲靈力，周身的不協調與陌生的寒冷之感讓她不得不相信，自己此刻已經修為盡失。

她能保護自己不受面前登徒子侵害的，只有掩在寬大袖袍下緊握在手的朱紅髮簪。

「甘公子好手段，可兒心服口服。」

面前的男人面露異色，似乎像見了鬼一樣，讓緊張的她心念一動，自己或許還有轉機，感受著胸前透過淋濕的衣物傳來的熱量，芮可兒臉上一紅開口道：「甘公子，可以請你把手拿開嗎。」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她的機會或許只在接下來這幾息之間。

芮可兒有些緊張，道袍下緊握簪子的右手已然指節發白。

甘范訕訕地收回手，見自己想要解釋的說辭沒有得到回應正欲再說什麼，卻見芮可兒側卧在床上的身軀微微顫抖。聯繫到她濕透的道袍，甘范傻眼，明通境大圓滿的仙宗聖女來到現實世界后竟然在怕冷？

甘范心中略有一絲擔心，雖然在那邊芮可兒是明通境大圓滿修士，但按照他的經驗，無論在那邊得到了什麼寶物，抑或是練成了什麼術法，回到現世后都無法攜帶或使用，乃至於一身修為散去后，經歷過七八次任務的他也不過是一個身體稍微強壯的普通人罷了。

見白衣女子久久沒有回應，甘范不禁嘀咕這妮子不會是凍病了吧，他身體微傾，伸手向芮可兒額頭伸去。

也就是這種在常人眼中再正常不過得動作，在草木皆兵的芮可兒眼中無疑是面前登徒子要「動手」的信號。她猛地伸出左手拉住甘范伸出的右手，同時將右手的發簪狠狠地向他脖頸處刺去。突如其來的狀況令甘范猝不及防，情急之下堪堪躲避開頸部大動脈的位置，在左頸后處被劃破一條不短的傷口，同時他順著右手的拉力狠狠向下一壓，左手攥住芮可兒的右腕，整個人順勢就壓制住了芮可兒。

「我大意了，以為回到這邊就是文明社會了，還真忘了你是從那野蠻世界過來的人啊」，感受著脖子傳來的疼痛，甘范怒聲道，他左手猛地一用力，芮可兒吃痛之下便鬆開了緊握的簪子。

二人幾乎臉貼著臉，疼痛與緊張帶來的喘息都直接噴在對方臉上，甘范死死盯著芮可兒，已無還手之力的芮可兒也絲毫不讓地瞪著這個圖謀不軌的甘家二世祖。

甘范脖子傷口處流出的血，緩緩滴在了芮可兒的道袍上，就這被雨打濕的道袍，洇成了朵朵血花。

芮可兒一擊不成，現在卻又被這惡人制住，修為盡失的她是第一次感受到男女在力量上的差距竟如此明顯，看著眼前面色不善的男人，已成瓮中之鱉的她泛起了一個她從未有過的瘋狂想法。

她拚死也不會讓這登徒子好過。

甘范還未醞釀好該說些什麼，只見芮可兒猛然抬頭，竟直衝他面部而來，隨後他的下唇一陣劇痛，這個瘋妮子居然在這種情況下拼盡全身的力氣咬了他一口。

一再的忍讓換來這個結局，甘范也是心中憋火，隨即摸索下將掉落床上的發簪狠狠摔遠，伸手捏住芮可兒的下頜，芮可兒吃痛便鬆開了嘴，一雙大手隨之而上，死死地捏住了她的脖子。

芮可兒拚命掙扎著，一雙秀拳狠狠捶打著男人的胸口，可他手上的力量沒有絲毫放鬆。

掙扎的力氣漸弱，最終芮可兒一雙玉臂無力地垂在身體兩旁，甘范見她不再掙扎隨即鬆開了手，只餘下芮可兒大口地呼吸緩解窒息的感覺。

芮可兒已經放棄掙扎，別過頭去不再看向甘范。

「這就是報應吧，」芮可兒沉默半晌開口道「可兒對甘公子恩將仇報，最後落得這個下場，真是天理循環，屢試不爽。」

氣若遊絲的話語，也不知是在抱怨自己，還是在抱怨這不講道理的世界

甘范盯著癱在身下的芮可兒，她似乎已經放棄了所有掙扎，全身只有上下伏動的胸口和臉上緩緩褪去的酡紅證實著她還對這個世界還有所反應。

甘范久久未曾言語，芮可兒仍不肯看他，執拗地偏著頭挖苦道：「怎麼，是要可兒自己動手？」

看著自己身下這個只剩嘴還在硬著的仙宗聖女，甘范差點被氣笑，驀然間他想起小時路邊撿到的淋成落湯雞的小野貓，那灰頭土臉卻又齜牙咧嘴的模樣跟現在的芮可兒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甘范起身，站在床邊舒展了一下筋骨，脖頸處的傷口雖然較長但好在不深，倒不如說他渾身最重的傷是下唇上被咬的那口，這麼想來，也算自己運氣不錯了，從這個瘋妮子手裡撿回一條命。

看著眼前一副認命模樣的芮可兒，甘范一把把她從床上撈起。芮可兒也沒料到甘范忽然來這一出，驚呼之餘又死死咬住嘴止住出聲，像是賭氣的小孩一般把頭狠狠地別向一旁。

甘范抱著芮可兒走出了房間，在門口恍惚了一下，轉而走向一段向下的樓梯。

「我好歹也受了傷，你這麼仰著頭我怪累的，你配合下」甘范說道。

「可兒現在巴不得你立刻死在我面前。」芮可兒惡狠狠道。

「哦？」

甘范搭住芮可兒腿彎處的手忽然貼上因失溫有些許冰涼的皮膚，懷中的人兒彷彿被什麼驚到一般，臉上迅速飛上一抹紅暈，把頭轉回來時狠狠瞪了甘范一眼，隨即一頭埋進他的胸口。

「可兒是真的想殺了你。」

「嗯？剛剛不還說落得如此下場是自己的報應嗎。」

懷中人狠狠在他胸口上錘了一拳。

隨著走下長長的樓梯，又穿過不同樣式的卧房，甘范終於停了下來，隨即把懷中人也放在浴缸沿上。

芮可兒心頭一緊，終於要來了嗎？

「那啥，這個東西看到了嗎？向左擰是熱水，向右是涼水，你自己調配著些。」

「啊，如果你想泡澡的話記得把浴缸下面的蓄水閥按下去，不然水是放不滿的。」

「這個東西叫浴鹽，類似你們那時候的澡豆，你可以試試，還挺香的」

「你這身衣服也洗一洗吧，我就在門外，你脫好后把衣服推出來，我去放洗衣機裡面轉幾圈就好，不過你要是不願意的話一會兒我再帶你過去你自己放也行。」

芮可兒坐在浴缸沿上看著眼前的男人碎碎念著，心裡五味雜陳，這是讓自己收拾乾淨……？

「別發獃了，讓你趕緊洗個澡，這邊是文明社會，不講究你們那邊那套，別感冒了還讓我伺候你。」

隨著室內升騰的水汽灌滿整間浴室，沖洗完后的芮可兒在浴缸里坐了下來，失去修為和寒冷導致的不適感正逐漸消退。

雖然現在的她失去了修為，但她清楚地知道，甘范就在門外沒有離開。

門內門外久久無言。

良久，芮可兒下定決心似的問道：「所以說，現在可兒是到了另一個世界嗎，還是說原本的那個世界其實並不是真實的存在，或者說那個世界對可兒現在存在的這個世界而言只是一段記錄一樣的東西？」

「你怎麼會這麼想？」門外的甘范有些詫異，他還苦惱著一會兒怎麼跟這個固執的小妮子解釋他們現在並不是對立的關係，不如說某種意義上他們算得上是更加親密的關係——在其他世界充滿糾葛。

「看來還真是」芮可兒嘆了口氣：「可兒也是在剛剛才確定。」

「怎麼說？」

「因為你是真的對可兒沒有……色心。」

「啊？哪來的普信女。」

「普信女是何意？」

「呃......就是說你很有信念，很勇敢。」

「……？？？」

二人隔門交談，芮可兒在交談中不斷驗證著自己的推斷，她理解到了在這個世界她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之前宗門內無論是責任還是義務，亦或者勾心鬥角恩怨情仇，在這個新的世界都不再存在了，這個世界唯一知道她存在的人就是甘范，這個靠在門外的男人。

甘范則是為芮可兒解釋著現在所在的世界是一個何等文明的世界，與之前她存身的世界有多麼格格不入，讓她一切行動都要小心謹慎，要符合現代人的行為邏輯。

「甘公子……」

「別別別，我那只是在你那個世界的身份，穿越過去發現自己是個色胚二世祖的時候我人都麻了，你叫我甘范就行，正好我在這邊也叫這個名字。」

「甘范......」芮可兒愣了一下，隨後清了清嗓子「那你告訴可兒，何謂麻了？」

「就是我接受不了，這個『接』念三聲哈」

「為何？」

「沒啥，發音習慣，你理解就好。」

芮可兒在熱水中泡暖了身子，遲疑許久開口道「可兒有幾個問題。」

「問。」

「隨便問？」

甘范一邊給自己處理著脖頸處的傷口一遍答道：「四個問題吧，有時候知道太多也不大好。」

芮可兒沉吟道，「能多問兩個嗎？」

「能，還有五個。」

「你！！！」

「有些不知道是為你好，我沒猜錯的話，你想問的都是那邊的事吧？」

門內沉默，甘范清楚地了解，在成年人的世界中，沉默就代表默認。

半晌，芮可兒略帶顫音艱難開口「在你們世界，可兒的那段記載中，可兒最後補全神魂沒有？」

「沒有，你終其一生止步明通境大圓滿。」

「果然，那你所說的與魔宗......」

「事情很複雜，概括來說最終是你師父道綾仙君借魔宗之手破開紫晴府禁制，從中獻祭雙方眾多長老及弟子祭煉通仙寶鏡，最終飛升成功。」

「這不可能！」

「你知道的，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良久，浴室內沒有回應。

「不問了？」

「不問了。」

「信不過我？」

「不，可兒知道你說的是真的。不過禁地紫晴府開啟必需湊齊仙宗三大聖物，既然如此，掌握天闕龍環劍的我也是被獻祭的弟子之一吧。」

即便是隔著一扇門，甘范也察覺到了芮可兒心裡的那絲凄涼與落寞。

「那這算是贈送的回答吧，你沒有死在紫晴府，你被人救了出來，雖然修為倒退，但得以保全性命。」

「是誰救的我？」

芮可兒的聲音中忽然又有了生氣，急忙問道，換來的是門外的沉默。

「怎麼？」

「我提前跟你說清楚，我說的這些只是我能拿到的所謂『劇本』，並不一定是你想要的結果，也並不能代表你本人在知道未來發展后不會影響事物的發展。」

「你是說？」

「救你的是甘家小公子，甘范。他請得魔宗聖女做內應，以大周皇朝秘寶替死傀抵你一命，這小子雖是個色胚二世祖，但對追求你這事還算專一。」

「是你？」

「不是，我所有去過的世界，我都叫做甘范。打住，問第五個問題吧」。

浴室內沉默了半晌。

「那他救我之後？」

「你真是油鹽不進啊！！！為什麼還要問這個啊，你就不能問問你師父祭煉通仙寶鏡飛升后幹了什麼嗎？」甘范尷尬至極，雖不是自己所做之事，但是頂著自己一樣的名字，總是覺得尷尬萬分。

「所以，他救我之後？」

「他先救了你！後來你嫁了他！然後你倆生了孩子！最後五男三女行了吧！」

「八……八個？」

「讓你問，行了吧，這下知道自己生了八個孩子滿意了吧！」

芮可兒在浴缸里滿面緋紅，緩緩把臉浸入水中，實在是羞死人了，怎麼會有修仙之人生八個子嗣啊。

也許震驚於自己原本有八個孩子的緣故，抑或是門外尷尬到摳腳的甘范讓她覺得很是有趣，她從將臉從水中抬了出來，低頭打量了下自己胸前，說出那句讓甘范特別在意的暴論。

「沒事的，沒問題的，可兒應該喂得飽八個孩子。」

「誰問你了！！！快，第五個問題！

「那，第五個問題，這麼久了都沒看到這間房子的女主人出現，公子可曾婚配？」

「沒有！！！沒有不行嗎，為什麼要問我的事啊！！！第六個問題！！！」

聽聞門外窘迫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的聲音，芮可兒臉上終於掛上了一絲笑意。

「第六個問題先存著，留到將來有可兒感興趣的事再問你。」

「到底誰讓你整存零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