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異星深空（二）

「你在……你在說些什麼？」

當對方可以交流的時候，即便瑪麗安娜知道這仍舊非常不對勁，但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或者說，根本不想思考那麼多。

她只想和人，和看起來還正常的人好好地說幾句話，哪怕這是幻覺也好，還是別的什麼也好，她都不在乎了。

「我在說，我之前還以為你和這裡的其他幾個遊魂是一樣的，只能在自己死掉的地方無限循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死前的經歷呢。」

「但沒想到，你居然還能和別人交流，真是有意思。」

「你在說什……我已經死……等等，怎麼，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

張德瑞的話顯然給瑪麗安娜帶來了很大的衝擊。對於一直生活在某種循環中而不自知的她而言，哪怕是來自於真實世界的一丁點刺痛，卻也能讓她的整個精神狀態如雪崩一般，迅速傾裂、崩潰。

「今年是哪一年？」張德瑞並不會去關心一個靈體的精神狀況是什麼樣的，見對方不願意接受，他便直截了當地問了給問題。

「別他媽發癲了，今年是哪一年？」

「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今年，今年是……」被來真實世界刺痛，只能低頭不斷呢喃的瑪麗安娜重新抬頭，眼中帶著些許迷茫，「今年，對啊，今年是……今年是……」

「今年是1056年5月……」

「錯了。」張德瑞直接打斷對方，「今年是1155年5月21號。看吧，你早在一個世紀以前就已經死翹翹了。」

一邊說著，張德瑞指向距離瑪麗安娜並不遙遠的一具趴在地上的宇航服，「你看不到嗎？那就是裝著你屍體的宇航服，你都已經變成骷髏頭了。說起來真奇怪，這個似乎還在被維護著，但為什麼你們這幾個人的屍體沒有被清理掉？」

張德瑞說完話后瞅了瑪麗安娜一眼，發現對方似乎卡住了，整個人愣愣地跪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她的手還維持著懸在半空的姿勢，臉上的表情愕然中帶著迷茫，一整個兒僵在那裡，就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十秒鐘，二十秒，一分鐘，兩分鐘，就當張德瑞即將失去耐心，準備離開這裡繼續往裡面走的時候，瑪麗安娜終於是有了反應。

她從地上站了起來，那原本枯槁乾癟的臉重新變得圓潤，血色也重新出現在她的面龐上。同時，她那本來有點癲狂的神色也變得正常了不少。

「已經過去了這麼長時間了么？」

「啊？」

張德瑞看向不知道什麼原因但就像變了個人的瑪麗安娜，「什麼過去這麼長時間了，你咋的還變了樣子哩？」

「你讓我接觸到了真實，讓我不再被囚困在對過去的無限循環之中。謝謝伱，先生。」

「雖然我看得出你並非人類，但你和它們似乎並不一樣。」

「謝謝你，來自異星的……」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張德瑞皺起眉頭，「什麼叫我不是人類，我就是人類啊。」

「好吧，謝謝你，人類先生。」瑪麗安娜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和張德瑞糾結的意思，她微笑著點點頭，「我叫瑪麗安娜。」

「我叫張德瑞，張德瑞的張，張德瑞的德，張德瑞的瑞。」張德瑞簡短地說出自己名字，隨後又掃視了周圍一圈，發現這個基地里確實只有瑪麗安娜這一個能交流的人類了，或者說靈體。

前幾個都不能交流，那些幽靈只是在自己死亡的地方不斷地重複著死前的過程。

儘管他們看起來和真人沒什麼區別，但終究不過是一段不停重複的程序罷了。

對於大部分人類而言，記憶與情緒，還有思考終究只能存在於大腦之中/

而當身體死去，脫離了大腦的靈魂自然也就不具備思考的能力，更不可能去有什麼情緒，或是保留什麼記憶。

但這個世界上終究是會有一些幸運兒，或者說是天賦異稟的人的，就比如瑪麗安娜。

「好了既然我幫了你，雖然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些什麼能讓變得正常。但我有些問題想問，這裡是哪兒？你還有沒有活著時候的記憶？」

眼前剛好有個『活人』，雖然她已經死了，但似乎也和活人沒啥區別。既然能思考，能交流，那就或許也能保有生前的記憶。畢竟她都說出自己名字了。

「這裡是距離海星所在太陽系5.2光年的白馬星系，這個星球一共有七顆行星，分別是白馬一，白馬……」

「打住打住，我知道這是哪兒就夠了。」張德瑞急忙停止面前這位理工女即將開始的長篇大論，「我對這個星系有幾顆星球沒有興趣，你的意思是，這裡距離地球……啊不，海星有五點二光年？」

「是的，張先生。」瑪麗安娜點頭，「您的家鄉是一個名叫地球的地方么？」

「對，我是地球人。這個不是重點，我想知道你們這兒發生了什麼。還有就是，你要知道，我在大概十幾分鐘前還是在海星上呢，剛和往常一樣回到我的家裡。」

「結果走進家裡后，發現不僅家裡大變了個樣，而且我還在自己大變樣了的家裡走著的時候，就被莫名其妙地弄到這兒來了。」

「這裡離地…海星可是有五點二光年，我是怎麼過來的？另外，你們這兒有機場嗎？我沒看到機場，那你們是怎麼過來的？我能不能通過你們這邊的飛機回到海星上去？」

「您……不是被海星某個國家派遣到這裡來的？」

聽完張德瑞的講述后，瑪麗安娜短暫思考了一會兒后，問道，「您的意思是說，您是回家的時候，莫名其妙地被傳送到了這兒來，對吧？」

「對。」張德瑞點頭，「而且我家還變了個樣子，你們這兒有飛船嗎？你們既然能來，那肯定能走吧？」

「非常抱歉，張德瑞先生。」瑪麗安娜向張德瑞道了個歉，「如果您也是因為意外來到這裡的話，而時間距離我們基地發生的事故也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而海星官方似乎對此也沒有做出任何應對……」

「那隻能說明，我們這個地方已經被拋棄了。」

「您是無法回去的，我們這裡並不存在可以離開的飛行器，只有每隔十年會從海星飛到這裡來一次的物資運送飛船，同時也承擔著接送人員的功能。」

「我們這裡是遠離母星的異星科研基地，職責便是人類探索太空、在外太空進行殖民活動的先遣隊。」

「你的意思是我回不去了？」

「是的，先生。」

「真的回不去？」

「至少無法通過您期望的，海星方面的船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