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9章 這個姑娘，我怎麼哪裡見過？

咸陽不僅僅有左右這樣的兄弟，面對秦二世的政策反對居多。

讓我們來看看左右兩兄弟現在都擁有什麼吧，兄弟兩個當初一起跟著恆陽太子出征，每人都獲得爵位。

他們兩兄弟每個人家裡都有三十畝田地。

這是先秦，談不上什麼精耕細作。

不是後人那般意淫，人們整天窩在田地里鋤草，從天亮到天黑。

一般有這種描寫的，多屬於無病呻吟的文人，他的目的是為了表達對貧苦勞動人民的同情，所以這個時候越是要寫的慘，越能讓自己得到大家的擁戴。

總而言之，這兩兄弟，靠著家裡兩匹馬，騾子，一頭牛，先進的生產工具。春天該播種的日子，在田地里瞎溜溜一圈，就已經把播種的任務完成了，至於有長者批判他兩種地不老實，沒有做到該稀疏該密集那是另一回事。

反正一年能吃多少米，不差這個。

壓根沒有那麼誇張，反正最長十天就把種子全部種地里，之後就是大把的閑散遊玩時間。

這些地，是固有資產；除了地之外，就是一人一套三進的院子。

前院、中院、後院，宅子旁邊還有果園，樹林無數。

那時候的中國，地廣人稀，數不盡的自然資源可以使用。

越是靠近咸陽的地方，像左和右兩兄弟有這樣的基本配置，那是合理的。

除了固定資產，他們兩個因為爵位，還能享受一定的祿米發放。

不過，他們說到底還是沒有那麼好的出身，相當於從祖父那輩開始白手起家，擺脫了貧窮，可是距離榮華富貴還遠得很，至於權力，他們兩也從來沾不到邊邊角角。

這也就是他們的祖輩、父輩，以身為老秦人為驕傲的根源所在，因為那時候的幾代秦王，給了他們這些庶民翻身致富的機會。

歷史這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平日里花里胡哨奇裝異服，看的人眼花繚亂；可是只要每次讀著讀著，總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時候就能自己把歷史臉上的脂粉給抹掉了，歷史始終都是這個無力反抗的小姑娘啊。

幾千年來，永遠都是換湯不換藥。

秦王給他們翻身的機會，從沒有權力的窮人變成了家裡有很多田地的有產人士。左、右兩兄弟的祖父父親，自然把秦王當成好人！

人就是這樣，對你好就是好人，對你壞就是壞人，反正絕大多數人都是這麼定義的。

祖輩父輩的努力，不僅僅讓他們自己吃飽穿暖有固定的房子住，而且他們成功娶到了媳婦，生下了一大堆孩子，並且衣食住行樣樣打點好，把孩子養大，不讓孩子夭折。

他們祖上那兩輩人，都認定了大秦是天下最棒、最強的國家。一種空前的驕傲和自信在大秦男人們的心胸里膨脹。

同樣地，過去左、右兩兄弟也覺得扶蘇是好人，因為扶蘇再差一點，就讓他們都能得到更高的爵位，從而成為有權力的人。

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局限性。

在五十年前，在大秦立下軍功，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能讓一家人都出人頭地。

可是二十年前的時候，大秦就已經有了數萬個家庭成為中產，進而高產成為更高的階級，擁有更多。而低產家庭也隨之受益。

愛護子民的秦王，把讓國民每個人都享受利益所要付出的代價，轉嫁給了天下六國。這就是大秦好戰的根本原因所在。不讓底層民眾去承擔發展的代價，改讓其他國家底層民眾去承擔。

秦國的君王為了某種目的，去愛自己的百姓，而把其他國家的百姓當做犧牲的對象。

等到左、和右長大，大秦還是選擇這個模式，繼續把危機轉嫁給其他國家。

但是不管是誰上台，做後繼之君，都已經挽救不了大秦衰敗的頹勢了。

因為軍功，這tm不保值啊！

物以稀為貴。

五十年前，立下軍功，那是多麼可貴的事情，一千個人裡頭出一個。

十里八鄉，就你一個人成為了爵，所有人都尊敬，有事請教你，有了好事第一時間，都落你頭上。

同樣的五大夫爵，五十年前在社會上享受的地位那是非常高的。

可是隨著軍功爵制熱度不降，所有人都去追求軍功。

好傢夥，原先十里八鄉出一個五大夫，一個縣城有二十幾個君爵。

五十年後，不用統計也該想到問題變得有多嚴重了。

軍功——它在貶值啊。

五十年的時間，大秦發動無數場戰役，隨後大秦的國土上，遍地都是身負爵位者！

原先十里八鄉就一個人得爵，現在一里地內有五十個爵。

原先大家都是庶民，出一個爵位，那爵自然高貴。

現在大家都是爵，不管你再出多少爵，對方都不會覺得爵更高貴。

一環刀幣，五十年前能買一頭牛；五十年後，和牛一樣重的數量的刀幣全部拿去，也未必買的了一頭牛。

所以扶蘇這個時代，遍地的爵爺。

大秦軍功爵制下，一級公士家家戶戶有，二級上造一個村落起碼有九成，三級簪裊八成，四級不更七成……

以此類推。

一個強大國家的子民，有著世界上最領先的科技，最強壯的兵馬，要採取殺戮這種方式獲取爵位，這就好像是伸手鋤草一樣簡單。

一開始鋤草，秦人還有顧忌，可是報酬太豐厚了。

等到後來，所有人都想要通過鋤草得到爵位，改變自己人生的命運，這時候國家已經無法再控制勢態了。

所以呂不韋上台改革。

搞清楚，是大秦需要呂不韋來改革，所以老天派呂不韋來改革。

呂不韋對大秦的軍功制改革，名義上是說讓軍功爵制更加溫和了，其實實質上就是為了增加獲取爵位的難度，降低獎勵的報酬。

這麼做為的什麼，自然是遏制住秦人內心深處那一頭頭洪水猛獸，自然是調整國家資源分配，試圖從根源上解開那環環相扣的利益鎖鏈，從而達到利益全體的目的。

因為資源畢竟有限，而秦人的需求已經開始無限膨脹。

大秦早在呂不韋時代之前，就已經矛盾沖沖。

呂不韋逆勢而為，很快遭到勢力清算。

嬴政順勢而為，成為在大秦帝國閃耀的最強君主。所以他必須要發動無數次戰役，否則大秦帝國，將要走向崩塌!

因為戰馬已經瘋了，所以只要掌舵者頭腦清醒，知道自己胯下騎得馬瘋了，絕對不會貿然提出施行仁政。

可憐的歷史上的公子扶蘇，就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嬴政知道自己騎的是一匹瘋了的馬，所以只要不讓馬停下就行，要讓馬一直跑，一直跑，直到馬兒口吐白沫，然後再重新掉頭。

結果陰差陽錯啊，嬴政確實把馬累癱了，讓所有大秦的子民都深刻領教了戰爭的害處，大家都恐懼戰爭了。

結果，劉季上來把嬴政原本計劃交給傻大寶貝長子扶蘇的事情接替走了。

可憐的大秦，從軍功爵制被確立那一天起，無盡的苦難就落在了這個國家城邦里男男女女頭上。

用利益激發人內心最大的惡，結果到頭來，苦果由著後代子孫們去想。

有時候，秦二世時代的學者、王孫公子、臣吏翻閱藏書室里保存下來的文書竹簡，那真的是百感交集。

一位是大秦帝國所謂『輝煌時代』的開創者，一位則是大秦帝國「所謂輝煌時代」的意圖終結者。

這兩個人，都是為了秦國好。但是走的卻是截然相反的道路。

一個是為了爭霸而強國，一個是為了天下一統的大願而強國。

可是他們的選擇，卻影響了整整四五代秦人的人生，影響了無數人的喜怒哀樂、生死憂患。

只是，時代的洪流滾滾向前，人的慾望沒有盡頭地滋生，一切都變了，變得面目全非了，而政策沒改變。

於是出現了嚴重的社會矛盾。

簡單來說，人跑得太快了，人的能力太強了。

人自認為自己的力量很小，絕大多數人都自認為自己只是個普通人，不會起到什麼作用，可是結果恰恰相反，就是這絕大多數人改變了歷史。

把歷史改的祖龍來了也救不了，天王老子也害怕降臨人間。

人的力量是如此的強大，可是卻沉浸在帝王史觀念里，沉浸在功名富貴的條條框框局限之中。

唉，明明都是老虎、獅子、大狼，可是聽了別人的教育，以為自己是羊、是牛，立刻乖伏地把自己的獅子頭伸出去，老虎頭伸出去，讓人家套上繩索，乖乖地牽走，更有可悲者，把脖頸伸出來，讓人家砍。

唉……

每個人，都是有來歷的啊，有著無窮大的能量，與天地同齊。

可是總有些人沉浸在那些貧賤富貴、高低優劣的分別心裡，始終不能發揮自己的力量。

不過，老虎畢竟是老虎，獅子永遠是獅子。就算人人都講說，你是一隻羊，可是本能還是會激發人做出無窮的事情來。

秦人，他們用他們驚人的創造力，塑造了那個可怕的時代，塑造了大秦帝國可怕的威名。

恐怕連坐在王位上的改革者秦孝公在看到秦人奮勇殺敵的數量，都要感到脊背一陣發涼。

那是多少條人命。

用敵國的一條條人命，最後換來了全國一半男人都有個爵位的局面。

大家都是大夫【爵】，誰看得起誰啊，也就在那六國新地，還有些驕傲氣在，回到秦國，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

再說了秦始皇都去封一棵樹為五大夫了。

司馬遷寫秦始皇歷史，秦始皇本人一句話都不寫，秦始皇皇后也不寫，既然惜字如金，可是又在《秦始皇本紀》里寫這麼一件事。

你品，你細細品。

你再品。

字越少，事越大啊！

多麼熟悉的味道，歷史那個小姑娘卸掉了脂粉，又還原了最原本的面貌。

爵位太多了，原先只有幾個有爵之人，所以社會地位高，需要他們的地方很多；可是現在呢，有爵的人遍地都是，那這些有爵者咋還可能得到人的尊敬呢，咋還可能有那麼多官職讓他們去做呢。

一句話，甭管你有多高的爵，秦始皇時期的大秦，行業萎縮，生態不良，爵還是那個爵，可是待遇已經不一樣了。

有限的官職去匹配無限多的爵位，怎麼可能分的過來。

那怎麼辦，回家待著啊。

待著幹嘛啊？種地啊！

過去那個時代願意給的待遇，自然也就都打了水漂了。

瞧瞧，那幫『羊』自己幹了好大的事情，卻是渾然不覺，把君王都給嚇得震懾住了。

秦始皇一生的評價，由強轉弱，也是這個道理。

一開始，他能兌付那些爵位可以得到的利益，所以得到老秦人的極力擁護，是秦人心目中永遠的王。

等到後來，軍功爵制的雪球越滾越大，楚國一戰、齊國一戰、燕國一戰，舉國皆爵。

這下事情可就麻煩了。

所以秦始皇必須派人去打南越了，因為他支持不下去了。

他想和愚蠢的『羊』玩個政治遊戲，可是自己卻又沒夾住尾巴，還去修仙了，這不出事故了嗎。

言歸正傳，那這樣的窘境，怎麼破除呢？

其中有一部分人，就是像左、右這樣的人，他們會被時代的洪流裹挾著，習慣性地繼續去追求軍功，直到得到更高的位置。

因為大家都可以爬了，都能爬的更高更快了，這時候就看誰爬的最高，誰爬的最快。

左、右，也是有爵者，就因為沒趕上好時候，殺了比祖輩父輩殺得更多的人，可是得到的利益卻不比以前多。

原本他們的計劃是成為人上人，成為掌權者，結果轉了一圈回來，他們倆沒變化。

而且好像大秦的階層體系出現了嚴重的塌陷。

他們倆擁有的爵位，貶值了！

一個如此宏大的歷史課題，一個由秦國君臣吏民共同造下的惡業，到了史家筆下，便是【秦始皇此人剛愎自用，凡事皆取於法】。

原本兩兄弟對扶蘇寄予了厚望，他們希望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是出人頭地，成為至高掌權者。

他們將做到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事情，得到權力，成為掌權者。

【今兒又雙關了，看破別說破。】

等會再來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