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1章 一劍恆久遠。

秦始皇通過一系列頻繁、細密的政策，本意是想要調動民眾，讓民眾聽從調遣，能夠爆發出集體的力量。

但是秦始皇的政令下達頻次和高度，遠遠超過了民眾能夠接受的度量。

於是乎，有思想感情的民眾和有思想感情的士兵一樣，士兵們對他們的將軍感到逆反，不願意聽從命令；

而民眾們也對他們的君王感到失望，對他的政令能逃就逃，逃不了就應付一下。

至於說，發自內心地尊敬大秦帝國的主人，那是更加不可能的事情。

秦始皇前期濫用民力，頻發政令，導致大秦帝國的基層秩序完全的被崩壞，甚至都不如七國國主並存時期的狀況。

這種情況下，一旦有人攻打大秦，好傢夥。

君不知有民，民何必知有君啊？

所以在經歷了頻繁調動，並且看過了無數官吏大夫弄權耍威風，民心已經厭倦疲憊至極的情況下，秦二世罷政，就是好政。

無為就是民眾最喜聞樂見的詞。

秦始皇就是太想要干一番事業了，秦國的民風就是太鼓吹人奮鬥向上，追求物質利益了。

可是結果呢，老秦人內部開卷，接著還把這股開卷的風氣卷到了整個大秦帝國內部。

上面累，下面也累。

秦二世一說大家不要這麼辛苦了，百姓們自然是歡天喜地迎接他的上位。所有人都知道秦二世上位有貓膩，但是大家都不說。

君王要無為而治，那麼臣子就沒有機會在政令上添油加醋，到時候自然而然沒有機會索取壓榨民脂民膏。

民不需要奉令而行，在心情愉悅，沒有什麼人刻意欺負自己，有著充足時間的情況下，百姓們會自發的開展教育工作，會自發的琢磨想要干一些事情來。

這樣一來，民安，君穩，天下大治可圖矣。

就這麼一個簡單的事情，結果到了秦始皇手裡弄得複雜，收完河套連長城，連完長城打匈奴；打了楚國打南越，南越平定挖靈渠；修了皇陵不知足，東巡出海求仙藥。

這期間，秦國的將軍們、官吏們，那可就高興壞了啊。

要不是秦始皇，他們哪來那麼多機會橫徵暴斂，哪來那麼多機會證明自己優越超然的地位。

時間一久，秦始皇麾下的高官們自然對秦始皇那是喜歡的不得了，敬愛的不得了。

但是扶蘇上來，他們事先做過心理預設，他們知道要想過上自己理想的生活，需要付出一些代價。

他們知道秦二世這個人很特殊，比起他的父親他的一生從小也就具有傳奇色彩，像個英雄。

但是沒想到，開局會讓他們變得這麼不舒服。

他們，再也找不到當官的感覺了，那些庶民百姓們面對他們這些官員，舉手投足之間全然發生了變化。

這些基層群眾身上微妙的變化，引發了一系列連鎖反應，最終給大秦帝國的官吏們帶來了某些衝擊或者傷害。

在過去的時候，民眾對這個國家徹底失去了信心，知道自己上告某些官員不作為，最後也是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或者是人家根本不受理，反過來還把告狀的人打一頓。

這種冤枉事多了，大家也就不相信檢舉什麼的有用了。

歷史上蕭何面對朝廷御史監察前來，他的態度，恐怕不僅僅是沛縣子民的態度，更是天下千千萬人的態度。

監督官員們和腐敗貪污分子同流合污，其結果就是讓所有想著舉報的人吃虧。

總是有官方站出來解釋說，現在的民眾參與度、建設度不高，純tm放屁。

明明是民眾的意見說了官員壓根當放屁，還不要說有些態度惡劣的官員直接看到民眾嗤之以鼻，打擊報復。

明明是舉報了也沒用，反而莫名其妙被安上什麼罪名。

這令人感到操蛋的世界，急需要有人來治理、教訓這些無法無天、弄權謀私的傢伙。

所以在秦二世一出現后，那些貪官污吏一來有所畏懼，二來就因為秦二世的政策，導致他們無從下手。

人心善變啊。

秦始皇在位時，軍功爵爺們感到氣憤，他們每天累死累活，而且軍功爵制兌現得到的東西越來越少。

推翻了秦始皇，等的就是秦二世。

結果秦二世手底下，幹了幾天又不想幹了。

高額的俸祿對他們來說那就是清湯寡水，微不足道。

結果秦二世上位，連政策都不許胡搞頒布了。

一個字，絕！

這些臣子們最後一點弄權的機會都沒有了。

於是官員們就開始從下往上，層層反饋壓力，最終傳到了三公九卿、朝堂元老身上，於是就有著逼迫。

民眾一旦開始站起來，官員們就要嚇得屁滾尿流！

那現在，民不是就站起來了嗎。

那民一站起來，秦二世不就有撐腰的了。

這秦二世還沒上位，直接幹掉一個貪婪自私、擅權弄威的奸臣——趙高，很多人以為誅殺趙高這件事過去就完了，沒那麼簡單。

太子這種一舉一動在全國都會產生影響力的人物，當眾殺奸臣，那性質就非同一般，至於影響那可更是太大了，能寫幾萬字那種。

總之這個事不僅僅直接影響扶蘇當初繼位，為其奠定了民意基礎、士兵心向，而且會影響未來扶蘇死後，史官給扶蘇評價。

乃至於扶蘇死了千年之後，這件事都將成為被人人傳頌的典故！

因為歷史上，過去有、現在有、未來也將有無數的奸臣環伺在君王身邊。

奸臣像是一條毒蛇一樣，隨時都在準備藉助君王之手禍害朝堂，毒害子民。

但是過去的歷史上，今天的歷史上，未來的歷史上，可能有且只有扶蘇這麼一個太子成功做了每個人心中都想做的事情——除掉奸佞、伸正道。

這件事在歷史上的影響，起碼可以延續上千年。

請問扶蘇之後，還有皇帝膽敢不警惕這皇太子的教育嗎？還有皇帝還敢給皇太子授予過高的權力嗎？

而且為了達到同樣的目的讓人臣服，秦始皇下達政令多達上萬次，但是適得其反。

反而扶蘇有些事只做了一次，效果卻能夠讓千古銘記。

後有史官評價：當初扶蘇殺趙高那一劍，那是一劍恆久遠，劍劍威遠長……

扶蘇當初一口氣幹掉秦始皇兩個一把手，一個內臣趙高、一個丞相李斯，再當朝逼死一個權臣姚賈。

別說滿朝文武對秦二世戰戰兢兢，這種狠心腸讓民眾都感到當今秦二世不是什麼好惹的。而扶蘇最讓臣民發自內心擁護的根源，也在於此，他對奸佞小人決絕的態度，讓民眾看到了希望。

就是這樣的人坐上了皇帝的位置，讓民眾有了信心，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人給他們撐腰。

所以過去他們不敢告，若非逼得沒辦法，基本上就是集體忍氣吞聲。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民眾站起來了，老舊貴族們開始忌憚了。

歷史上庶民的崛起，是伴隨著陳勝吳廣起義，但是這個如此重大的歷史任務，不會伴隨著扶蘇繼位，就不去完成的。

所以說，建設墨閣，領導民眾覺醒，用更溫和的方式結束上個千年紀元的貴族政治，迎來下一個民自治的時代。

永遠不要忘記，扶蘇是一個正常的穿越者，他穿越的目的不是為了繼承或者延續罪惡，目的是建立偉人心目中的世界。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皇帝，不過是老天選出來，給天下子民代理行使權力的一個職位罷了。

秦始皇在位時期朝廷幾大巨頭一時間只剩下自己一個老岳父，天下子民們看到秦二世有這樣的決心，和姦佞如此水火不容，自然有了信心。

就是這份信仰、信心的力量在，秦朝的子民們感到自己能夠不再被欺負欺辱可以翻身了，有了底氣。

這自然看那些朝堂官員的眼神不一樣了，官員自然感到危險。

於是乎，官員們感受到了一股自下而上的威脅感。

權力，自下而上，但是有些高官最先忘卻的就是這一點。

那麼從這個意義上講，扶蘇給大秦帝國創造的開局，能夠為大秦帝國延續起碼一百年的命數。

因為這只是個開始，扶蘇僅僅只是做到了讓民眾重新信任官府，就已經有這樣巨大的力量，能夠讓官府感到自下而上的壓迫感，難以置信未來繼續執政，官員會變成什麼樣。

所以每每這種時刻，扶蘇都會懷念偉人。

扶蘇在現代的時候還是出生的晚了，雖然經常讀書了解那個時代人們對於貓的感情，但是沒有親身經歷過就是不一樣，等他親自感受到那種民站起來，官員自己深受威脅、戰戰兢兢，自動約束權力，不敢胡作非為的氛圍，那一刻，他再一次印證了貓的主張是對的。

只要你站在高處，仍然在心裡願意把自己看作和站在低處的人處在同一戰線上，那麼對民眾做自己應該做的，民眾就會把你當做他們的精神信仰。

莫說發自內心尊奉你為皇帝，他們甚至可以做到奉你為神。

如果要想給大秦帝國延續更久的生命，那就是要想辦法讓那些惠民、開啟民智、讓民眾站起來，真正起到監督權力的政策長期的執行。

如果扶蘇能夠做到長期執政三十年，未來的大秦帝國光是享受餘蔭也能夠延續三百年。

如果能在做好開局執政的基礎上，再培養出合格的繼承人，這力量可就大了，大秦帝國再延續五百年，那就是真的祖德深厚。

不過，扶蘇的目的是達到了。

現在的問題是，那些掌權者他們的生存空間，乃至於自由都被大幅度削減了。

清明之政，也是要犧牲一部分人的既得利益的。

這才只是個開始呢，扶蘇不過是下令無為，一年過去，秋天結束，那些官員們已經受不了『清湯寡水』的日子，還有與日俱增來自於民眾自下而上的壓迫感。

在過去，人人都想著往上爬，誰知道冒出來一個秦二世，他出現后，百姓們反正是不覺得那些貴族有什麼可怕的了，民眾甚至於吝嗇於向『虛假貴族』施捨一些表面敬畏了。

在這種情況下，扶蘇面臨的就是新一輪的來自大臣的壓力。

還是那句話，這個世界有個巨大的迴旋鏢——業。

誰也逃不過。

民眾一層層反駁上來，官員戰戰兢兢，只能把壓力傳給最上面的權貴，權貴自然要把這壓力傳給皇帝。

一回、兩回、三回全部失敗，那這些權貴可就大勢已去了。

不過看他們這情形，過不了三五年，未來還要來一次大的猛撲。

不過扶蘇一點也不畏懼這個，因為他抓住了主要矛盾——只要和民眾站在一起，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問題。

不過官員們要想達到自己的目的，就需要一些手套了。

這御史台一直以來就是權臣們各顯神通的地方，現在秦二世剛剛繼位就表現得如此強勢，皇權一點也不願意往下滲透，不願意被其他人拿到。

臣子們不希望自己日後變得更加舉步維艱，那樣的話，他們以後就面臨著被隨時隨地摘掉冠帶的危險。

政治權力的鬥爭，往往會波及無數個家庭。

歷史上龐大的家族，如果不願意屈服跪舔新的統治者，那基本上就會在朝代更替的過程中成為了犧牲品。

在時代的大勢面前，人的力量是非常微弱的，而家族的興衰，也不過是上一個朝代的縮影罷了。

國強，家興；家衰，國破。

一個個世家大族，戰戰兢兢，不得不發起最後的反擊。

於是他們盯上了御史台，這是目前來說唯一一個能夠有效制約皇帝權力的機構。

秦二世本著不趕盡殺絕的想法，饒過了周青臣這隻大蠹蟲，還把姚賈的爵位讓姚廣繼承。

本來是一件忠臣奸臣都感到可喜可賀的事情，畢竟扶蘇一向做事公允，而且留後手。

但是這周青臣這傢伙，這一回可和過去不一樣啦。

過去他不過就是個姚賈的打手，現在他的背後站滿了世家貴族。

從那一刻起，他的前途就不僅僅局限於一個大夫了，很快他就被引入御史台，接下來還有更廣闊的政治前景。

周青臣充大，帶著御史大夫們對著陳平好一頓吹捧。

陳平面不改色，心裡跟明鏡似的。

等到周青臣等人慢吞吞趕過去，陳平望著周青臣久久回不過神來。

說實話，他以為權力的鬥爭結束了，結果周青臣的出現，讓陳平感到未來有著無數的變化，他還是要小心翼翼。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年輕的陳平，終於體會到了那些位高權重的丞相們的心情，終於理解了為什麼他們總是能夠掛著一副同樣的表情。

這時候，走廊邊上飛起幾隻肥胖的螞蟥。

周青臣忍不住感慨說，「這螞蟥，真是殺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