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朝臣
子夜,夜色如黑幕般死死壓在這同樣黑暗的世界上,明月早已被烏雲吞沒,千千萬萬里的陰翳中,再無半點光亮……
這玄色的天正同甄逸的心一樣,沉痛昏暗。他不明白,他不理解,他不承認,他不相信,他不......他只是不想而已,此時的甄逸終於明白,什麼是不舍的滋味。
不舍,無非是心裡空空的,彷彿被偷走了罷了。
一聲清脆的落子聲打破了這一寧靜,「炮二平四,殿下該您落子了」。白衣的策士抬頭看向面前的龍袍,輕聲喚道。
甄逸回過神來,「卒五平六」抬手落了子。
「兵四進一,殿下還在煩悶那件事嗎?」白衣策士試探性的問道,手裡的棋卻毫不留情對黑子步步緊逼。
「將六退一,孤當年端詳宮都未曾憂悶絲毫,今日又豈會為此事分心?」甄逸狡辯道,又迅速落了一子。
白衣策士苦笑一下,心想這位君主嘴上不依不饒,這棋局卻已下的明明白白。抬手,落子。
「車三進八,殿下可是真心話?」
「將六退一,看來孤瞞不了你,卿如你覺得今日朝堂之上,孤做的對嗎?」甄逸輕輕一笑,把將退了回來。
「孤自繼掌王位以來,所思所想,所作所為,所見所言無不是為了我雪域萬千疆土和億萬子民。三年,孤這三年內,改革吏治,整頓軍政,將我國力推足以與大明比肩!孤錯了嗎,孤的王后,孤的子女也錯了嗎?」
今日朝堂上,術士傳言「天地不仁,罡辰移位,九星撼動。朱雀昏暗,太白居中,雪域後宮將降下一妖星!從此天下爭戰不休,生靈塗炭……」群臣藉此又勸說甄逸,不宜過早立儲,後宮女主不得干政等等。甄逸拗不過,棄了朝堂獨身來到了清和觀中與這白衣下棋解憂。
「天不生殿下,雪域萬古如長夜,殿下乃萬世雄主,殿下當然沒有錯。群臣們之所以讓殿下三思立儲之事,無非是王後來自於大明鄉吏小族。他們自以為不堪長居我天朝國母之位罷了。殿下只需廢了王后另立佳人,天下自當歸心。車二進一!」白衣策士仔細分析著,目光落在甄逸那暗紅色龍袍上,不由得感覺出沉重的壓抑和威嚴。
「在孤還是明質子的時候,王后就已經陪著孤了,孤與王后同行十幾年了,現在他們逼孤廢后?三年前孤繼位時她是王后,三十年後她還是孤的王后!孤今日殺了那幾個諫臣,明日再有亂言,孤還要殺!王后是孤的王后,這雪域是孤的雪域……」甄逸控訴著內心的煩亂,目光犀利的橫掃著整個棋盤,抬手重重的落下一子。
「前卒平五,將軍!」
白衣策士大吃一驚,迅速落了子。「車二平五,殿下此法是否太過冒險?」
「卒四平五,孤就是要守護孤要守護的一切。」
「帥五進一」「卒六進一」
「帥五進一」「車五平三」
「兵六平七」「車三平一」
「車三退二,殿下當今雪域正處關鍵時期,我們雪域不能亂,殿下難道忍心看到我們雪域君臣不睦主僕猜忌嗎」白衣策士冷汗漸上額頭,手裡的棋子仍在爭那一時的優劣。
甄逸眉頭輕皺亦不相讓,抬手便落了子:「車一進七,孤的雪域不會亂。」
「車三平四」「將六平五」
「車四退五」「卒二平三」
「車四平六」「卒三進一」
……
「車六平四」「車九退二」
「車四退七」「車九退一」
「車四進七」「車九平五」
白衣策士面如死灰,自己步步緊逼之下,反被對方套了棋招,一步一步喪失了優勢,無奈的落了最後一子。「帥五平四,殿下你已經決定好了嗎?」
甄逸輕揮紅袖,仰頭正對那初升的驕陽,晨曦驅散了籠罩天幕的陰霾那溫和的陽光撒在那象徵著權力與威嚴的男人身上。甄逸得意一笑,傲然地落了子。
「象五進七,卿如你輸了」
……
雪域王朝橫架九州之巔,聳峙群峰,縱嶺橫雲。撫萬山之巒,奏千江之水,吞吐日月,窮盡天下之勢。
遙想昔日天下大亂,天子暴虐群臣無德,民不聊生。高祖段雍為拯救天下數萬萬黎民舉兵起義,破舊都邯鄲盡毀宗廟,上奉天意下順民心,是以面南加冕,分封諸侯。自此大明統一宇內,四海歸順九州臣服。
所謂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明國祚綿延八百有餘,早已盡了氣數,主少國疑,諸侯雄霸各方,豪傑並起四海為亂。幾近威脅都城徐無,為挽救垂危的大明國運,太后垂簾宣詔天下諸侯進京,共商國難。
西涼將領董桀殺西涼候自封為王,舉兵闖關進京,內威逼君主,外憑沙河天險阻絕諸侯。天下陷入董賊之手,董賊廢天子殺太后,改立寧王段宸為帝,以新帝登基為由命天下諸國進京……
當今的雪域王甄逸正是在那時被當做明質子送往了徐無。不久諸侯國不滿董賊行徑,組成聯盟進京勤王。恰逢此時,雪域王甄心病重,質子甄逸在魏國世子慕容斌等人的支持下,晝夜不停統兵反回雪域,斬將奪關殺進聖軒城,發動了端詳宮政變,誅兄弒父奪得了雪域王位。
雖說當今雪域王這君臨天下來路不正,雪域經過大刀闊斧的改革之後,也呈現出瓊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甄逸可不會止步於此……
隨著甄逸踏入宣政殿,群臣方才烏泱泱的混作一團嘁嘁喳喳的樣子瞬間消失,畢恭畢敬的候著君王登上王座。這些往朝舊臣讓甄逸非常頭痛,因為不滿甄逸奪權,自三年前端詳宮開始就一直處處處心積慮的找事,甄逸礙於穩定朝政對這些老臣非常寬仁,造成了這些人刁蠻妄為的性格。
這個自負的君王就在群臣的目光注視下登上王座,居高臨下俯視著台下諸班。
「陸相,剛才孤聽說前線有消息了?」
這位面色紅潤一身乾淨朝服的先生即是丞相陸成,沒落貴族,少時與甄逸同為明質子,端詳宮政變的謀主。
「王上,遠征軍已經配合諸國聯軍裡應外合奪下徐無。李葙大將軍傳回軍報,詢問王上下一步的計劃。」
「孤更想知道諸君的想法」。
甄逸瞥了那些舊臣一眼,迴避了丞相的問題,將這種矛盾轉給近臣們。
陸成自然感受到了舊臣們鋒利的目光,作為臣子他借著甄逸鋪的路順了下去。
「王上,大將軍這裡還有一卷,容臣通稟。」
「臣李葙叩見王上,今雪域遠征軍已兵臨徐無城下,此戰大捷!雪域將士英勇奮戰,使我雪域天威雄震中原。董賊伏誅,已剿滅九族。目前魏世子與臣會師徐無,共商政事。董賊已死,朝綱當立百廢待興。臣思索再三斗膽向王上請願,親赴徐無與各諸侯共商大事。臣屯兵進駐徐無,以候王命。」
陸相話音未落,只見舊臣宗親里里闖出一彪形大漢,撞開陸相一把搶過竹簡撕扯起來。
「大王,休得聽這些賊人胡言亂語,大王千金之軀怎麼能去他明國的都城?」
甄逸看著這魯莽的將軍不由得笑了出來,方才眉宇間的愁苦也消散,他自然識得此人,先王的第十三子,與甄逸是一母同胞所生,當今雪域的十三侯爺,武臨侯。
十三爺生性率真,少工於心計,自小就唯甄逸馬首是瞻,一心只想著陪著自己的兄長打遍天下馬踏河山。端詳宮,甄逸殺了所有兄弟除了這位看起來憨憨傻傻的十三弟。十三爺很少上朝,今日這般行事甄逸自然明白他這親弟弟是被人當槍用了。
「十三弟,是誰告訴你孤要去徐無的?」
「大王,四叔昨天找我說你不能去徐無,去徐無會被大明扣下。這怎麼能行?大王是雪域的君王,是臣的兄長,臣不能沒有大王正如雪域不能沒有大王!大王你要是去徐無,我第一個不同意。」
甄逸這一問,十三候就把四叔供了出來,甄逸無奈的望向自己的四叔,他不能對宗親做什麼。自己王位來路不正,沒了宗親的擁附雪域政局不安。
「諸位愛卿,此事日後再議,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