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反攻

誇娥奢看著崇黑虎亡命奔逃的背影不禁搖頭嘆息，但立即便把目光投向了武吉。

武吉望著崇黑虎消失的方向，頗為愕然，臉上如火燒一般，但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還是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以一種淡然的姿態說道:

「看來這場是你們商軍贏了，我們願賭服輸。」

說罷，武吉示意五鬼施法，果然停了大雪。

誇娥奢「哈」得一聲，笑道:「明日你們又要派誰來呢？」

武吉淡淡回道:「大將軍明日便知。」

誇娥奢面容輕鬆，拍了拍座下穿山甲，領兵回城了。

當天夜裡，哪吒被叫至大將軍營帳。

「素聞李家三郎聰穎，想必你已猜出了此時我喊你過來的原因。」

哪吒笑了笑，拱手道:「必然不叫大將軍失望。」

「可有把握？」

「十足把握！」

誇娥奢滿意得笑笑，又道，「還有一樁事。」

「但憑大將軍吩咐。」

「附耳過來。」

————

次日。

月落西山，殘星將退，大雪初停，積銀未消，銀色的積雪反射著星光，天蒙蒙亮。

哪吒踩雪出了雲城，在城門口駐足，召出一桿大旗。

旗上搬山二字迎風飄蕩，一股肉眼難見的法韻透過虛空，往四面八方傳遞出去。

約三五個呼吸的功夫，便有破空聲此起彼伏響起。

少頃，搬山旗四周便圍攏出烏泱泱的人群。

哪吒舉目四望，搬山老營一應頭目俱在，宛如當年朝歌城外那次初見。

只是當初一千滿員，多年征戰下來，如今仍聚集在哪吒身前的，已不過六百餘人。

「大將軍有命，與姬逆的第三場比斗由我部出戰。」

眾人眼放精光。

「近些年咱們人手逐漸充裕，老營的人也都分散開來，許久未曾並肩，今日且再戰一回！」

「但憑將軍吩咐！」

眾人整齊答道。

哪吒拔起定身靈禁旗，緩步向青螺山走去，但他此時化虹之術已登堂入室，行走之間，已有一步千尺之感。

在他身後，搬山老營將士隨之而動，有白雕隱入雲端，有赤猿沉於地下，人鬼遁入虛空，了無痕迹。

待拂曉時分，哪吒腳踩風火輪立於青螺山之巔，低頭一掃，便可見誇娥奢領兵逶迤而來。

差不多是相同時候，西方一個小點也出現在哪吒視線中。

哪吒運轉法眼，便瞧見那是一個人，生得雄魁粗豪，頭頂無冠，頭髮濃黑茂盛，捲曲披散，如同野人。

但這漢子穿一件深藍色的裡衣，外面罩著白熊皮，脖子上掛著繁複的銀飾，銀飾落在藍衣上，格外耀眼，看著又極為貴氣。

藍衣漢子站在雪地上，雙腳不曾邁動，卻已極快的速度前行，待臨近了青螺山，整個人突然從雪地上拔地而起，立於半空中，雪霧飛揚。

雪霧中，一隻巨大的蜈蚣模樣的白蟲挺身半立，當空懸起三四十丈高，像極了一道雪白瀑布，其餘身形隱沒在雪中，不知全長。

大蟲將藍衣漢子頂在半空中，視線與哪吒齊平，兩側密密麻麻的長肢在空中緩緩搖動，如波浪起伏，看著好生怪異。

先前此蟲馱著藍衣漢子在雪地上穿行，竟是連哪吒也沒發現。

「嘉藍！」

一直安坐於卧牛石上的武吉突然起身喊道，神色頗為振奮。

藍衣漢子低頭粲然一笑，「阿吉，我來也。」

說罷，藍衣漢子又面向哪吒，說道，「伽曲嘉藍，領姜丞相之命，前來應戰。」

「將軍！」

哪吒回頭，原來是聞達在叫喊，大商的助陣人馬也都到了。

「將軍，就是此蟲！就是此蟲！」

聞達紅了眼，飛到哪吒身側，手指伽曲嘉藍腳下的雪白大蟲，「那天雪地里翻出無數惡蟲，咬死、咬傷了多少兄弟！」

哪吒聞言，目光也凝實起來。

伽曲嘉藍聞言大笑：「什麼惡蟲，這是大雪山裡的神蟲，雪靈奴。」

聞達歷經戰火，也不再是愣頭青了，馬上冷靜下來，在哪吒耳畔低聲道:「惡蟲善隱匿，又能御風雪，此刻雪底下怕是不知有多少條藏著，將軍務必小心！」

哪吒點點頭，又拍拍聞達肩膀，示意他先下去。

「你的人呢？」

伽曲嘉藍笑聲不減，「我的人都在此處，你來找便是，但你的人又在哪裡？」

「同在此處。」

哪吒翻手，定身靈禁旗顯現，旗幟揮舞，整座青螺山的天地元氣皆被鎖住。

伽曲嘉藍感覺到呼吸吐納頗為不暢，試著活動活動身體，便有一股粘稠遲滯之感傳來，彷彿是在水中。

同時，旗幟彷彿是一個信號，青螺山的空中，地下，雪裡，草木之中，紛紛冒出無數人影，刀、箭、錘、繩、網，各種兵器投入雪層。

下一刻，刺耳的蟲鳴響起，無數雪白的多足大蟲躍出雪層。只是此時，曾收割無人商軍性命的惡蟲身上卻是千瘡百孔，藍色的血將雪地染上靛色。

搬山老營的將士哪個不是萬軍從中殺出來的狠角色，如今發起狠來，這些仗著皮糙肉厚的怪蟲又哪裡是他們的對手。

伽曲嘉藍笑不出來了，腳在大蟲上一蹬，雙手舉過頭頂，靈光閃現，握住一根銀杵，朝哪吒頭頂打過來。

哪吒把定身靈禁旗往虛空中一紮，手上攥緊乾坤圈，腳踩風火輪，飛身迎上，從下而上，打向銀杵。

「叮！」

一聲清脆交響，兩人都凌空後退，各自手臂都是有些發麻。

哪吒甩甩右手，活動活動手腕，這些年他倒是很少遇見敵手有這樣的力道了，不免對身前這個野人有些另眼相看。

伽曲嘉藍心中更是震驚，自己自幼便天賦過人，有千鈞之力，拜入闡教仙師道行天尊門下后，修為更是日新月異。往常角力，便是雷震子、封素山也要稍遜自己一籌，長久以來，只有大師兄韋護能夠穩壓自己，眼前這是何人，竟有這般本事，單手硬接自己的寶杵？

不過不容他多想，哪吒手攥乾坤圈，又近身打來。

哪吒好似發泄，也不使什麼法術神通，只憑一根乾坤圈，招招往伽曲嘉藍身上砸，打的後者步步敗退。

青螺山上空金鐵相交之聲頻頻，像是開了一家鐵匠鋪。商軍將士看見哪吒如此神勇也是吐出了心中惡氣，不約而同開始為哪吒喊陣助威。

「玄鳥！」

「玄鳥！」

「玄鳥！」

伽曲嘉藍大怒，咬緊牙關，全身靈力涌動，整個人搖搖晃晃，昂藏身軀竟不斷變大，幾個呼吸的功夫已有半百丈高，巨人腳踏大地，頭已高過了青螺山。

巨人手中銀杵變得比樑柱還粗大，一擊之下把哪吒橫掃出數十丈遠。

哪吒不驚反喜，「巫人後裔？正好來試試我的蓮花法身！」

哪吒眉心湧出一道亮光，一個頭戴蓮冠的銀色小人飛出，小人迎風便長，眨眼功夫暴漲至六十丈高。

陰神面容與哪吒一般無二，同樣身披戰大商軍甲，甲葉卻作蓮花狀。戰甲之外又有一襲黑色罩袍，袍上有漫天星辰閃爍。

這還不算完，陰神搖頭晃腦，肩上又長出兩個頭顱，三個頭顱上各有一頂蓮花寶冠。腋下再探出三雙臂膀。乾坤圈從哪吒肉身本軀上飛離，於空中一化八，被陰神的八隻手一一握住。

陰神法相八隻手臂轉動如輪，揮起無數殘影，乾坤圈閃爍的金光交織成雲。

金雲劈頭蓋臉壓向伽曲嘉藍法身，後者橫起銀杵來擋，可又哪裡抵擋得了全力之下的哪吒力道？

銀屑飛舞如雪，不一會功夫，銀杵竟被乾坤圈消磨了大半。而伽曲嘉藍更是被巨大無匹的力道打的膝蓋彎曲，半跪在地上！

也就在這時，一直沒有任何動靜的雪靈奴蟲王盯著哪吒一動不動的肉身本軀，自以為抓到了破綻，化作一道白光，撲了過去。

伽曲嘉藍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他料定哪吒法相要回去護佑肉身，便強行使勁要起身，好去追打陰神。卻不想陰神法相沒有任何挪步的意思，見伽曲嘉藍要強行起身，法相八臂同揮，乾坤圈齊齊打在銀杵上。

「當！」

隨著一陣脆響，伽曲嘉藍手中銀杵斷成九節，碎落一地。

伽曲嘉藍一口鮮血噴出，身形快速回縮，變成原來大小。

伽曲嘉藍不敢信，死盯著哪吒肉身本軀，此時，蟲王的巨口已經將哪吒肉身籠罩。

然而，他又哪裡能想到，哪吒陰神與寶蓮燈合二為一后，意識能量今非昔比，早已達到陰神常在外、元神駐肉身的境界。

哪吒肉身突然轉頭，眼中泛起不屑，雪山裡爬出來的陰寒爬蟲也敢對自己出手，不知道這怪物吞下一口三昧真火是個什麼滋味？

不過沒等哪吒吐出真火，便聽得天邊一聲嘶啞呼喝，「孽障好膽！死來！」

眾人只見一道紫光從西邊而來，快如霹靂，瞬間掠過千里，狠狠扎穿白雪巨蟲脊背，將其死死釘在地上！

待光芒消散，眾人才見得這紫光原來是一桿長槍，槍頭沒入巨蟲身軀，槍尾上面還穿著一顆頭顱！

仰倒在地上的伽曲嘉藍看到這一幕，雙瞳驟縮，那顆頭顱白髮多須，頰生骨刺，滿嘴獠牙，分明是雪靈奴當代族長，金仙境的大妖！

「一窩子雪蚰，也敢逞威？」

長槍上爬出一條紫背金斑蜈蚣，蜈蚣背上金斑閃爍，竟睜開成數百隻眼睛，青螺山中還剩下的幾百條雪蚰見到金光，如同見了什麼大恐懼之物，紛紛把頭埋進雪地里，然後一動不動，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態。

百眼鬼作為五毒之一，對多足鱗蟲而言，乃是先天壓勝。

哪吒肉身輕點風火輪，拔起定身靈禁旗，縱身往西邊飛去，口中大喊：

「反攻瀾州！」

陰神法神大踏步往前，拔起自然變大的燭照槍，緊跟其後。

搬山營將士不做他想，紛紛追隨。

而商軍這邊，隨著誇娥奢大將軍甩出的一聲清脆鞭響，便都意識到這是反攻的號角，士氣大振，連營而動。

直到大將軍騎著穿山甲路過時，恍惚許久的武吉才顫顫巍巍問道:「你們怎麼敢，怎麼敢？」

大將軍哈哈笑道，「怎麼，難道你想毀約，不願搗毀法壇了嗎？」

武吉失魂落魄:「不，不是……」

「隨你罷！」

穿山甲身體龐大，邁起步子來也是神速，很快就消失在武吉視野里。

武吉愣愣看著法壇，不知是該守言毀壇，還是重新召喚風雪攔住商軍的去路。

不過，也不用他多想了。

一個青衣女子自北而來，踏空而行，明明看著秀麗婉約，但落在武吉眼中，卻明晃晃得像是一顆太陽。

青螺山，不知什麼時候回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