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醉射瑣魔鏡

楊府請宴之地極大，仙家宴席自然也與俗世不同。

只見在一處寬闊草地上，一片盎然綠意，間植孤立挺直的青松，蜷曲如虯的蒼柏，亦有叢叢紫竹，朵朵紅蓮，還有一條曲水蜿蜒流淌，錦鯉漫遊其中。

而在青松蒼柏之下，紫竹紅蓮之側，蜿蜒青溪之畔，有一座座雅緻的小亭或竹台，上面擺有蒲團，果盤，酒釀，可供五六人休憩。

數百位來客自行呼朋喚友，結伴而坐，開懷暢聊，好不熱鬧。

這時眾人見楊戩入場，齊齊起身，口中呼喊著真君。

楊戩笑著點頭致意，然後讓大家坐下，繼續吃喝。

隨後，他將孔宣、大鵬、旦暮、哪吒四人安排在一座空亭子里，讓四人稍等，他自己則領著楊嬋去見人，早已準備好各家回禮的大管事楊顯也跟在後面，不斷將禮物拿出，一一奉上。

楊戩每到一處，哪裡就是一陣響亮的勸酒之聲，等到他敬完一圈回來的時候，眼中已經有些醉意，楊嬋更是雙頰酡紅。

今日是小妹生辰，又難得舊朋相聚，新友登門，真君來了酒興，坐下之後還要再喝，哪吒等人自然作陪，一時間推杯換盞，酒香四溢。

正值興頭，真君突然端起酒杯晃蕩著走出亭外，懷抱一棵青松，高呼一聲，

「諸位！」

哪吒看得是目瞪口呆，二哥這是喝醉了？

楊嬋雙手捂臉沒眼去看，哭笑不得，低聲解釋道，「二哥酒量不好，還偏喜酒，從不以法力壓制醉意。平日里自己小酌也就罷了，但每逢人多，喝多便容易失態，之前還老是被梅山兄弟捉弄呢。」

哪吒忍俊不禁，沒想到外界盛傳的孤傲真君喝醉時居然會是這般模樣。

不過感覺還不錯，似乎那個高坐貢台上的泥像真君一下子化作青年走出了廟宇，來到了人間。

「諸位！今日小嬋生辰，為一喜，舊朋相聚，為二喜，楊戩，還有一喜！」

「是何喜事？

「真君您說說！」

「大夥聽著呢！」

一陣熱鬧應和。

楊戩醉眼朦朧，高舉酒杯，「今日，有幸，結識兩位新友，李哪吒，程雲，還有知己孔宣，我四人意欲今日，結為異姓兄弟！」

亭內幾人面面相覷，又啞然失笑，隨即，孔宣，哪吒，程雲三人便端起酒杯走出亭子，來到楊戩身邊站定。

「天道在上，後土為證！」

四人高舉酒杯，重重碰在一起，然後一口乾了。

「好！」

「賀喜真君！」

……

四周傳來一陣叫好，眾人手舞足蹈，歡鬧嬉笑之音直衝雲霄。

東邊的巫山，東南邊的百蠻山，西南的花苗寨，這三處的漢子最是豪邁洒脫，先後走出亭台，在草地上起舞。

他們手上擊打著拍子，口中吟唱著古老的歌謠，場內一片歡愉。

蜀中之人自不想弱了風頭，青城山幾個道士說是讓幾個小輩斗劍助興，頓時應者如潮。

峨眉山派出的晚輩正是長眉，小道童應該是有些緊張，面色極為認真，手上掐著劍訣，祭起一把紫色的飛劍。青城山則讓一個背劍的小女娃迎戰，背後長劍一祭出，頓時漫天的青光綠意。

紫劍化為長虹，綠劍化為藤索，一紫一綠在空中畫出無數道殘影，眾人皆拍手叫好。

哪吒所在這邊，有人玩起了投壺的遊戲，壺口極小，箭矢極長，頗有難度，沒想到楊嬋竟是箇中好手，十投九中，引來陣陣喝彩。哪吒與大鵬趴在地上，看得津津有味。

楊戩見哪吒如此感興趣，便笑道：「三弟，你射術如何？」

哪吒想自己一箭殺了東海的墨蛟，一箭破了雷震子的法相，所以回答得倒也不謙虛，「馬馬虎虎，尚可。」

真君笑道，「哈哈，那可有膽量，你我比試一番？」

哪吒來了興趣，拍手叫好，「怎麼個比法？」

楊戩想了想，四下望望，似是在找個什麼靶子，最後，他抬頭望天，心裡有了想法，開口道：「三弟可知，天庭四方有四道天門？」

「這自然是知道的。」

「這四座天門上各掛著一面鏡子，南天門上有照妖鏡，東天門上有驅邪鏡，北天門上有凈鬼鏡，西天門上有瑣魔鏡。

瑣魔鏡中關著諸多魔頭，都是天兵天將抓取的作惡之徒，玉帝不殺也不判，就放在鏡中關著，應是起了收服之心。

你我便以這瑣魔鏡為靶，不中便罷了，若是中了，射碎了這鏡，那既誅殺了邪魔，又壞了玉帝的好算盤，為兄心裡也舒坦，你看如何？」

這話若是被一般人聽了去，恐會嚇破膽，但哪吒何等性子，唯恐天下不亂，大聲叫好，手一張，乾坤弓顯現。

他笑道：「二哥，此乃乾坤弓，我陳塘關的鎮關之寶。」

楊戩也拿出一把弓，這弓模樣有些古怪，哪吒之前從未見過。

這弓通體金色，如黃金澆築，比乾坤弓要稍小一些，古怪的是弓弦中間有個用細竹枝編就的小兜。

哪吒覺著好玩，便問：「二哥，你這是個什麼弓？」

楊戩笑曰：「這叫彈弓，是我機緣巧合得來的，射的不是箭矢，而是彈子。」

說著，他拿出一個青梅大小的銀色圓球出來，「像這樣，把彈子放到網兜里，再拉弦彈射出去。」

哪吒瞅著驚奇，「還能這樣？」

楊戩點點頭，又道，「我這彈子名為霹靂子，是我摘天雷練成，威力不小，你呢，你可有好箭？」

哪吒撓頭，上次碧霞元君說震天箭專克巫族，平時用起來既是事倍功半，也是大材小用，讓自己重新尋些好箭矢。但自己一路上卻是沒有看到合適的練箭材料，之前射雷震子那一箭還是法力凝成的。

他老實答，「確實沒有什麼配得上乾坤弓的好箭，不過我用法力凝結，也能勉強用用。」

這時，孔宣湊了過來，「那是瑣魔鏡，裡面自成洞天，以你的法力，凝成的箭能擊碎才是怪事，你看看這個行不行。」

他手一伸，掌上出現一根火紅的樹枝，樹枝光潔如玉，枝上有氤氳紅霞纏繞，還有股聖潔蒼茫的氣息。

哪吒精通火法，此物一出他便察覺是難得的火屬靈材，而且上面還有一股品質極高的火焰的餘韻，「這是？」

「梧桐枝，我也有的。」

大鵬連道。

「不錯，這是先天靈根琉璃梧桐的樹枝，是母親的伴生靈根，鳳族的至寶，與南明離火共生。雖然這根樹枝上的南明離火已經被我盡數吞服，但這根樹枝本身也是不錯的靈材，你看可能用？」

「這等寶貝自然是能用，但恐怕過於貴重。」

孔宣聞言點點頭，手一捏，拳心頓時生出一團幽藍與金黃二色交織的焰火，焰火將梧桐枝包裹起來，片刻功夫，樹枝便被熔煉成一根五尺長的金紅箭矢。

「拿著，要射中。」

瞧著孔宣那幅不容拒絕的樣子，哪吒也就不推辭，接過梧桐箭矢。

好沉！

哪吒纂著箭矢，當空舞了舞，慢慢適應其重量。

片刻后，他望向楊戩，「來吧二哥？」

「好！」

楊戩神采奕奕。

眾人眼見真君要與人比斗，都起了好奇之心，全都圍攏過來，待聽見兩人所定之靶，更是瞠目結舌。

只見真君並指抹過額頭，一道金色的豎紋出現，有著難言的道韻，豎紋裂開，化作一隻豎眼，瞳為赤金色，迸發出一道熾白的光，讓人難以直視。

神光離了眼瞳，直往雲霄之上射去，轉瞬即逝。

「天眼！」

眾人一看便知這是真君與生俱來的絕頂神通，響徹三界。

哪吒仰天一笑，運轉起冥君老爺親傳的功法，雙眸頓時一片漆黑，周身冥獄幻象一閃而逝，隱隱有鬼哭之音，在座的也只有孔宣有所察覺。

兩道烏光探出雙眼，直上青天！

正是獄王眼。

冥君所傳，一種介乎神通與法寶之間的古怪存在，依附於魂魄上，天地間也只有十殿閻王擁有，有種種神效，變化莫測。

烏光透過九層雲障后，一眼便望見一片空曠的高天中央矗立著四座氣勢磅礴的門樓，高有百丈，丹赭漆牆，金精做瓦，翡翠豎楹。

四座門樓頂上都掛著巨大的牌匾，以星石雕就，各三字：東天門，西天門，南天門，北天門。

牌匾之上皆有懸鏡，一朱，一墨，一銀，一碧。

每座天門之下除卻兩個高三十丈、手持長斧的巨靈神分站左右，再無其他，那座自遠古便存在的威嚴天庭恐怕是在九重天之上了，此處並不可見。

哪吒有心再往上瞧瞧，卻發現第十層雲障禁制之強比之前九層加起來更甚數十倍，憑自己當前境界，卻是難以窺探了。

這時楊戩略顯混和的聲音在哪吒耳畔響起，「三弟，可，看，看到瑣魔鏡了？」

哪吒聞言收回目光，回到庭院中，口中答，「瞧見了。」

大鵬這時跳出來，「二哥三哥，我來喊，我來喊。」

楊戩哪吒自然說好。

楊戩將霹靂子放入弓弦兜囊中，哪吒也持梧桐箭拉弦，齊齊弓成秋月，一弓金光四射，一弓百獸奔騰，直對著青天。

眾人屏息以待，漢子停了舞，小輩收起劍，場內一片寂靜。

只餘下大鵬的呼喊。

「三！」

「二！」

「一！」

「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