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告狀
第127章告狀
周敘這一群孩子,比許姝小几歲,又都生活在城陽縣這種不太安全的城池中,其中還有一小半武將家的孩子,想也知道,他們對能騎馬能拉弓能上戰場的許姝,整體觀感還是很好的。
所以,聽到有人問許姝的事情,他們也只以為是這些外客在八卦,這也正常,前幾個月的時候,裴芃一行人剛剛進城陽縣,那一個月城內最大的話題也是公主府的眾人,公主的服飾、公主的車架、公主有無男寵、駙馬的容顏、郡主的婚事……而裴芃從未讓人禁止城內的討論聲,無疑也是給城中眾人吃瓜的底氣,此時有外來的客人想吃吃瓜,城陽縣這伙小衙內們也不避諱,和他們聊了起來。
蒙容稚很興奮地對他們提起了許姝在她阿爹軍營里訓練的情況,說到興頭處,還指手畫腳地比劃了起來,她做出拉弓的姿勢,半眯著眼睛,嘴裡還配合地發出「嗖」的聲音,象徵著射箭而出。
「郡主當時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射中了天上略過的一隻鳥兒,等鳥快落下來的時候,她打馬跑了幾步,就把它接在了手上,特別准!」
蒙容稚表演完,回身看一群小夥伴,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周敘啪啪啪地海狗拍掌,也不知是為蒙容稚的表演而鼓掌,還是為許姝的實力。其他人也不是第一次聽蒙容稚炫耀這件事了,但還是很配合地鼓掌叫好。
茶樓里坐了些本地的百姓,其中也有在那場圍城中受過許姝恩惠的,糧食、鹽、藥物、乾淨的水、還有相對安全穩定的環境,即使他們沒有受過,他們的親友也受過,此時也都跟著鼓起掌來。
還有人零零散散地加入了討論:
「我舅家妹子的婆婆的兄弟的女婿,嘿,他就在咱們蒙校尉軍中做伙夫呢,說郡主殿下可和氣了,軍中本來說給她做些好點的飯食,但她說要和普通兵卒一起吃,還說她既然來軍營訓練,那外面的身份就不算數了,她就是把自己當小兵磨鍊的。」
另有人附和:
「是和氣,郡主曾去我家麵攤吃面,小老兒本想著不收郡主的錢了,咱請她吃碗面又咋,應該的,結果郡主不同意,非要給。」
城陽縣的人越說越開心,開啟話頭的外客卻越聽越臉色不好看。
在兵營和一群軍漢混在一起,還貼身對打,這這這,這簡直是胡來嘛。
這種人,她就是有個郡主身份,能帶價值千金的酒方入門,她也不配做家中的主母啊
她還這麼粗俗,這把歲數了,還不想著綉嫁衣下廚學菜,不為嫁人做準備,反而愛做些男人做的事,怎麼能照顧好我們郎君呢?
她甚至和那些鄉野村夫一起吃些粗鄙的食物,聽聽,麵攤,我們郎君坐馬車路過這種地方,聽到那些粗人稀里糊塗吃面的聲音,都覺得臟呢。
其他人都說得興起,就連蒙容稚也忘了她是在回答別人的問題,扭著身子和另一桌的人聊天。
倒是周敘,注意到那幾個人的神色不好看,一時間覺得奇怪。
那幾人坐了一會兒,越聽越聽不下去,扔下一串銅板就起身離開,周敘多了個心眼,也假裝要去找掌柜添菜,跟著走了一段,就聽這幾人嘀嘀咕咕說什麼「不堪為良配」「縱有萬貫家財,也配不上大郎」之類的話。
如果說一開始周敘還沒反應過來,等到那句「配不上」一出來,他就聽懂了對方的意思,這是想和郡主結親嗎?
但是,他們想結親,聽到自己這些人說的話,又覺得不該結?
周敘回想了一番自己和小夥伴們,還有那些客人們說的話,好像……沒什麼不對吧?
周敘當然知道,世人皆雲,女子嫁人,還是以嫻靜淑雅為德。
但說是這麼說,誰家還真這麼過日子呀?像他們城陽縣,哦對了,周家不是城陽縣的,但周敘從四五歲上下就在這裡生活了,見的皆是這裡的女子大娘,她們中很多人是要出來做活的,還要擺攤掙錢,在丈夫去服役去走商時要撐起全家,若是不敢見其他男人、不去做粗活累活,那日子還怎麼過?
周敘他家廚娘,平時溫溫柔柔的,有一次在街上被閑漢糾纏,氣得拿蘿蔔追著對方好幾條街,直接把蘿蔔都打得斷成好幾截,回來和周夫人領罰。
所以,周敘從書中學到的對女子的貞靜的要求,現實中看到的卻不完全是這樣,自然也不會覺得許姝有什麼問題了。
更何況她是郡主呢,皇室血脈,君臣有別,誰娶了郡主就圖她在後宅做事的?周敘回想了一下見裴芃的那兩三次機會,在後宅養著不見外客不管外事的,好像是駙馬誒。
周敘搖搖頭,又搖了搖頭,想不通,轉身回去了。
蒙容稚注意到周敘去而復返,手上卻什麼都不端,身後也沒有夥計跟著,哼哼道:
「我以為你是去要茶點的呢,竟只是出去轉轉?」
周敘撇了眼她顧吃又顧說的忙碌樣子,想了想,還是湊過去對她說:
「剛才那群人有點問題,我跟著走了一段,聽出了他們的目的。」
蒙容稚眼睛瞪大:
「目的?什麼目的?你快說說。」
怎麼樣,我們郡主很厲害吧,我阿爹都說,她是個學武的好苗子呢,比我二哥都學得快。」
周敘只準備告訴蒙容稚一個人,這畢竟事關郡主的婚事,也不好讓太多人在嘴上討論來討論區,城陽縣這邊,自家爹是縣令,蒙容稚的爹是校尉,一文一武,都和公主府關係不錯,互相通通氣還是挺好的。
所以,周敘把蒙容稚拉到一處清凈的位置,低聲說了自己的猜測。
「什麼!」
蒙容稚氣得拍桌,但還是放低了聲音。
「他們家郎君想娶郡主?還說郡主配不上?好大的膽子,好厚的臉皮,好不值錢的一張嘴。」
周敘木著一張臉,左手緩緩抬起來擦了擦左臉。
「對不住對不住,我太激動了,他們太該罵了,是什麼天王老兒的兒子么,還說我們郡主配不上。」
蒙容稚從衣袖裡抽出張手帕遞給周敘,眼神歉意極了。
「好了沒事了,反正這事我告訴你了,你回去和你爹說一聲吧,旁人就別提了。」
「只和我爹說嘛?不要和郡主說嘛?這事兒應該讓她知道吧。」
周敘不贊同:
「婚姻嫁娶,父母之命,若對方是公主殿下給郡主找的人選,你和郡主說了有何用?讓她在出嫁前就對夫家不滿?反正有公主殿下在,郡主也不是吃虧的性子,沒事的。」
蒙容稚被說服了一瞬,又很快不贊同了起來:
「不行,還是得說一聲,不能讓她稀里糊塗地嫁過去。」
周敘拽住蒙容稚的衣袖,勸道:
「你別犯傻,這婚事若是定了,輕易退不得,到時郡主是他家人,自然會向著他家,那你如今說這種話又算什麼?挑撥嗎?」
蒙容稚忍不住說:
「周敘,我實在是不知道,你為何考慮那麼多那麼遠啊?郡主對我很好,我喜歡她,有人背後罵她,那我就告訴她。她若是信我,我開心,她不信我,甚至為了她夫家疏遠我,那我也問心無愧。她的性情,總不會為了這點隔閡對付我們蒙家的。更何況,那到底是不是公主訂下的婚約還不一定呢。若真是,來城陽縣為何不敢大大方方上門?」
周敘被蒙容稚的這番話觸動了,的確,未來的事誰說得准呢,他要為了這虛無縹緲的未來,去無視郡主可能受到的傷害嗎?
不僅僅是他,就是他阿娘和弟弟,那段時間也沒少受公主府的照顧,他爹能那麼順利地壓下城中的事,也得靠郡主援助。
周敘的心思向蒙容稚的提議傾斜了過去。那他也去提醒一下郡主?
還不等他做出決定,蒙容稚很痛快地把衣袖從他手中抽了出來,嘴上說著「算啦,我不會把你供出來的,我去和她講」,腿上動作也不停,很快就跑出了茶樓,從夥計手裡拿到馬韁,翻身上馬就向公主府跑去。
周敘懊惱地一拍腦袋,性子也太急了吧這丫頭,我也沒說不去啊。
事已至此,周敘也沒法,只能和其他朋友說了一聲,回家去向阿爹彙報這件事了。
周縣令正和妻子享受難得的悠閑。
今年冬天還算好過,沒有大雪臨城,城中的賦稅因為裴芃交了一大筆的賣酒的稅收,也比往年高了一些,畢竟酒水的收稅是很高的。
因此周縣令拿著這筆富餘的財政資金。給城外的道觀加固了一番——這倒不是周縣令公器私用搞封建迷信,實在是城外那個道觀,冬日常收濟些貧苦失屋的百姓在裡面過冬,還會給提供些薄粥。
雖說老道士平日忽悠城裡的大戶沒少收香火錢,但每年冬天也是入不敷出,周縣令既然手頭有錢了,也願意幫助一二,讓那幾個道士更好地救濟百姓。
城內的賑濟堂,周縣令也買了些米面放進去,還單開了個房間燒炭,只供五歲以下的孤兒或六十歲以上的孤老使用。
把城陽縣最苦的一群百姓照扶過後,周縣令就只需要每日做些日常公事,然後就回后宅休息了。
在這樣的時刻,他那出去敗家的好大兒風風火火地跑了回來,一進門,帽子一甩,披風一扔,就湊到了周縣令和周夫人身旁去烤火。
「爹娘,你們知道么,我發現了個大事兒,和郡主有關係的!」
周夫人正低頭縫衣服,隨口問道:
「哦?什麼事?總不會是她射中了一隻鳥的這種大事兒吧。」
周敘嘿嘿笑,這是他前段時間被蒙容稚炫耀過後,回家和他爹娘炫耀的。
「不是,我們今天在茶樓,碰到一伙人打聽郡主的情況。一開始還以為是普通的商人,想聽聽皇家的事,我們就隨便說了一些。結果他們半路突然離開,口中還說什麼郡主配不上他們郎君。我想著,這是不是公主殿下給郡主定了婚事呀,但看對方的態度,似乎是不滿意。蒙家那小丫頭去找郡主告狀啦,我就回來和您說了。」
周縣令沒有評價這件事的真假,反而問兒子:
「蒙家丫頭告狀,你為什麼不去?」
周敘摸摸鼻子,解釋道:
「我這不是覺得……覺得說了也沒用么。」
周縣令嘆氣,卻沒急著說話,拿了根鐵夾從火盆中翻翻找找,翻出了兩個芋頭,遞了一個大的給妻子,自己拿了個小的,想一想,又分了小半塊給兒子。
周夫人瞪他一眼,把自己那個掰成兩塊,給兒子吃。
周縣令教育兒子:
「唉,你這孩子呀,聰明是聰明,有時候卻思慮太重了。你才多大,啊,毛都沒長齊呢,正是該想做什麼做什麼,快意恩仇的時候呢。怎麼就,連這點風險也不敢冒?
不說這麼做能贏得郡主的感謝,就說你,你和郡主也算是有患難的情誼,得知有人對她不好,那你就告訴她嘛。怕得罪人?你怕什麼,有你爹娘在呢。」
周夫人補充道:
「就是嘛,蒙家的小容稚,多聰明啊,想做什麼就去做,不辜負郡主對她的好,好女郎,就該這樣。」
周家夫妻二人教女的時候,蒙容稚已經坐在了許姝的屋內。
許姝讓侍女給她上了又暖又香甜的奶茶,還吩咐她們準備了精緻的小點心,還有在地窖中用特殊方法保存的鮮果,滿滿當當地堆了一茶案,這才問:
「你也好久不來找我玩了,怎麼這麼冷的天卻偏偏跑過來了。」
蒙容稚急忙把今天的事說了,又試探地問:
「是公主殿下給你訂的親事嗎?我覺得這家人不好,他們背後罵你,你能取消嗎?」
許姝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娘還正想著給她找入贅的丈夫呢,哪會在這時候給她定親事啊。
她想,這大概就是阿娘前段時間和她說的,對她的婚事有興趣的那群人中的某一家了,倒是積極,這麼冷的天,跑過來打聽她的事,打聽完了還嫌棄她,真是好無禮。
感謝一隻肖肖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