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酒
第94章酒
程翡最想釀的,當然是葡萄酒了。
就不說後世葡萄酒作為推廣最成功的果酒,口味及釀造技術是得到時間認可的,就說如今,西域那邊已經能帶回葡萄酒了,極其昂貴。
據說前朝宦官當權賣官賣爵的時期,就有人用西域來的數斛葡萄酒去換取一府長官之職,竟然還給他換成功了。
這是程翡被按頭學習的那段時間從野史中看到的,因此,她再傻也意識到了,葡萄酒即使是在古代,也是個暴利行業。
而葡萄這種水果,程翡在京中只見過兩次,還都是在裴芃那裡——可見其價格昂貴且數量稀少。
後來她也從小販手中買到過長相和味道與葡萄有些相似的水果,略澀,且極酸。
不過程翡也知道,有些水果雖然原本的味道不好,但釀酒反而出奇地合適,倒也沒第一時間排除它,反而記下了它的名字——蘡薁。
除此之外,裴芃還給她提供了常喝的果酒類型,即也是從外邦運輸回來的三勒漿酒,及近些年頗為流行的石榴酒。
三勒漿酒,程翡並不知道原材料是什麼,向遠走西域的商人打聽,他們只會說是某小國的三種名「勒」的水果。
產地不在本國境內,且這種酒的流行程度也不算很高,程翡自然而然地放棄了。
石榴酒倒是原材料相對易得,且近些年在貴婦人們當中更為流行。
但裴芃想了想,這片市場已經被人佔了差不多,而她能掌握得住的城陽縣,甚至是未來能掌控得住的泰州全府,並不適宜種植石榴,那源頭被人握在手裡,她冒著風險搶下地盤,又能安安穩穩掙多少錢?
如果沒有程翡的存在,難一點她也願意啃硬骨頭,但既然程翡有些獨到的方子,那好像就沒必要死磕了。
程翡果然不辜負裴芃的期待,雖然她也只是紙上談兵,到底還是給出了幾種方子,比如葡萄酒——暫時可用蘡薁替代試試效果,再比如桃酒梨酒棗酒柑橘酒,這些都是泰州本地已經馴化種植或者有野生品種的果子。
而對這些果子,程翡給出的方子也有好幾種不同的釀造手法,零零總總加起來也有十數種,裴芃都提供了支持,讓程翡帶著酒匠們去嘗試了。
結局就是如今正擺在裴芃面前的三壇果酒。
深褐色的粗陶罐子上,還貼了名字,分別為蘡薁酒、梨酒、棗酒。
旁邊還放了一個冊子,楊駱看了程翡一眼,見她不準備起身介紹,這才起身給裴芃一一介紹:
「殿下,請看,蘡薁酒是釀造工藝最複雜的,但出品已有葡萄酒的十之七八的神韻。」
裴芃翻來第一冊去看,上面寫著:需將其取汁一斗,用曲四兩,攪勻,入瓮內封口,一月後將瓮放入冰中,其餘皆冰,獨此不冰,及酒之精液也。
全部的工藝及技巧的掌控,肯定比冊中記載的複雜更多,不過這些都是需要保密收藏的食譜,自然不能大咧咧地記錄下來。
但裴芃這麼一看,也看出這種酒的釀造的確更複雜些。
她的眼神落在蘡薁酒的罐子上,罐子已經打開,紫紅色的酒液在深色的罐中更顯澄澈,一枚瑩白的瓷勺飄蕩其上。
許姝也好奇地探身去看了看,她離得更遠些,嗅不到味道,但覺得這顏色已經頗為接近葡萄酒,忍不住驚嘆:
「難不成這野果真能替代葡萄?可我也吃過,它明明酸澀得很。」
楊駱及時解釋:
「據匠人們所說,這酒的回味也更酸些,不過倒也是另一種滋味。至於它為什麼能替代葡萄,這就需要程三娘子為我們解惑了。」
程翡對自己的第一次成果也很重視,不過她的確也只參與了開頭,後續的試驗,記錄,都是楊駱進行的,所以她也不太好意思搶風頭,只默默在下面看著。
聽到楊駱點到自己,她這才彈了起來,把自己是怎麼發現這種果子和葡萄同屬一類,又是怎麼和匠人商量去除果子中的澀味,一一道來。
就連調節酒液的酸度,程翡其實都提供了好幾種創意,一是先用糖腌漬果子,二是在果子汁中加糖,三是在酒液中加糖,爭取嘗試出用最少的糖減輕最多酸度的果酒。
在這裡,程翡也謹慎了一把,並沒有說詳細的比例以及最後的決定。
原本眾人對程翡在此事中的貢獻並不知曉,甚至還有人覺得她拿著不知真假的方子讓人嘗試,真正釀出來全是楊駱他們的功勞。
但聽程翡這麼一說,他們也不得不承認,程翡的確在前期做了很多工作,而且是關鍵性的程序。
裴芃聽到這裡也頗為開懷,讓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子一開始就接手這樣的事,即使這並不是什麼公事,花的也是裴芃自己的私庫,還是會有人懷疑裴芃為了給親表妹貼金而枉顧事實。
她笑著用目光點了點桌上的酒罐,開口:
「那就分給大家嘗嘗吧,看看我們公主府自釀的酒如何,足不足夠和西域的葡萄酒相比。」
楊駱適時用左手輕輕拉起了袖口,又用右手拿起了瓷勺,侍女們也及時遞上了酒盅。
楊駱先斟滿一杯,低垂著眉眼遞給裴芃,然後再依次給許磬、許姝、鄔先生、許釗等人斟酒,再由侍女們端著分送過去。
裴芃從楊駱手中接過,低頭嗅了嗅酒香,又想了一下,低聲吩咐侍女從庫房去取商人今年新奉上的葡萄酒。
裴芃並沒有等葡萄酒拿上來,先端起酒盅,向眾人示意,然後用寬袖輕掩,一口喝下。
酒盅的容量不多,也就是一口的量,眾人也都紛紛端起酒盅向裴芃示意,然後側身喝下。
裴芃是有些驚艷的,這種驚艷,並不是說這酒的味道如何出彩,而是用並不起眼、味道普通到從未被端上她的餐桌的果子去釀酒,竟然真的釀出了葡萄酒的味道。
這一點,即使楊駱預先說明,裴芃也不得不為這一口的味道而吃驚。
當然了,楊駱往常能喝到葡萄酒的次數極少,品質也不算頂級,自然覺得這酒已經有七八分神韻。
而在裴芃看來,這酒大概也只有她酒窖中儲存的葡萄酒五分味道。
客觀來講,裴芃覺得這酒新釀,若是好好儲藏一段時間,味道也會提升一二分。如果再改良下技藝……
那不當最好的葡萄酒去賣,也能賣出中高端的價位了。
要知道這酒的最大成本,是酒麴及糖,以及冷凍提純的耗費,不低,但也遠比從西域運輸的費用及損耗低得多。
換句話說,這酒拿去賣,的確是暴利。
許姝不像裴芃那些對酒熟悉,她不愛飲酒,葡萄酒也不常喝,也就是石榴酒,更為甘冽,她和朋友們相約時會喝一些。
因此,她喝過這一口,自知自己提供不了什麼意見,就認命地放下了酒盅。
程翡是頭一次正式品嘗她的成果,即使葡萄酒對她來講並沒有那麼稀奇,她還是細細品味。
她不懂酒,也不怎麼愛喝酒,無非是前世朋友家人聚會時喝過幾次,什麼前調香味后調香味一概不懂,但可能是濾鏡加成吧,自家癩頭兒子自己看著可愛,她莫名地覺得這是她喝過的最好的葡萄酒。
下首的眾人對這酒的態度倒是更熱烈些,他們有的喝過一兩次葡萄酒,比如許釗和鄔先生,有的完全沒喝過,但喝過的都覺得這酒足夠還原,沒喝過的也覺得這酒別有一股異香。
他們也都覺得這生意可做,紛紛看向裴芃,想看看她準備如何安排這個生意,又要交給誰去負責,雖然下面肯定會有商隊跑腿,但統籌安排,自然是需要公主府的人的。
這可是個肥差,而且做好了,能掌公主府一半的錢袋子,這是怎樣的功勞!
裴芃自然知道下面的人心思浮動,但有競爭想做事是好事,即使更多為了私利,那也是好事,有所求的人才更能為她所用。
所以,她並沒有說什麼,但也決定去澆一澆這股熱浪——不然他們都以為這酒能拿去高價賣給貴人們,那可就要走岔路了。
而她準備拿來澆這股熱浪的東西,就是剛剛吩咐婢女去取的西域來的窖藏數年的葡萄酒。
重新上了一套酒盅,侍女們依次斟滿送了過去。
裴芃溫聲道:
「各位再來嘗嘗這壇酒如何。」
為免混味,很快就有婢女給他們端上了漱口的茶盞。
眾人又開始新一輪的試酒,這一下,有些人原本熱騰起來的心思又冷靜了下來。
是了,新釀的酒,不和公主殿下的藏酒比,的確是好喝。可一比,大概除了成本上有優勢,別的都不如。
而像公主殿下這種買得起葡萄酒的貴人們,真的會因為更便宜的價格去放棄西域的好酒而選擇他們嗎?
所以,這酒目前還真不能高價賣給京城的貴人們,一旦被人家挑出味道上的不如人,那就是一開始就砸自家招牌呢。
這是多數人的想法。而心思更靈活的,已經開始考慮這酒如果要賣,該賣給誰了,又該用怎樣的噱頭去賣。
裴芃環顧眾人的臉色,心知他們已經受到了提點。
而他們能這麼快冷靜下來,比起郁色,神情中更多的是深思,裴芃還是頗為滿意的。
不過,這是場接風宴,裴芃也不想在此時讓他們都陷入苦惱中,於是扭頭看了眼身後的內侍,對方會意地拍了拍掌,把眾人的注意力集中了過來,裴芃這才重新開口:
「有差距是正常的,我們剛開始釀,果子的種類也不完全相同,怎麼能一下子趕得上西域那邊的品質呢?但有差距不代表不能賣,如何賣,賣給誰,誰來統籌,我們後續再談。
這段時間以來,諸位都幫助郡主在和胡人的對戰中維持了公主府的尊嚴,喜事。我們從京城平安回來,喜事。我的女兒被封了食邑,喜事。程翡及楊駱共同合作釀出了好酒,喜事。這麼多喜事當前,還不值得我們在今日拋卻一切煩憂,好好醉一場嗎?
來人,把其餘的這些酒分下去,讓諸位都嘗嘗不同果酒的滋味,既然是我們府中自釀的,自然要讓我們自己人都好好喝個夠。」
眾人心中都為之一松,的確,這段日子,無論是跟著裴芃回京的,還是留守城陽縣的,大家都緊繃著神經,一直到今日,才算是徹底放鬆了下來。
倒的確值得好好醉一場,犒勞自己這段時間的辛苦。
梨酒清甜,棗酒醇香,皆是與以往常見的糧食酒不同的滋味。
即使度數依舊不高,甚至酸度和甜度的調配也沒那麼適宜,但對於喝慣了糧食穀物酒的古人來說,這依然是很值得回味的滋味。
且果子釀酒不耗費糧食,或者少耗費糧食。即使種果子,也更多依仗山林而非耕地,這對糧食產量的影響就更是趨近於零。
再加上種果樹除了頭幾年需要精心養護外,一旦結了果,消耗的人力物力也遠比耕田低。
這些好處加起來,即使是鄔先生不愛多管事,也覺得這的確是項極好的買賣。
他不由得對半個學生,還是比較愚笨的半個學生——程翡,高看了幾分。
看來這孩子只是寫字時愚笨一些,做別的倒是有幾分靈巧心思。
一頓飯,賓主盡歡。
裴芃比起低配版葡萄酒,反而是更喜歡棗酒一些,倒不是味道多美,而是有種很健康的感覺,因此她也多喝了幾杯。
還有她新開封的葡萄酒,唔,還是好喝,她沒忍住也多喝了幾杯。
雖不至於醉,但也有些微醺,和眾人告辭后,就被婢女攙扶著離開。
許姝很久沒見阿娘了,還有很多話想說,不過她阿娘離開了,阿爹又不管事,也只能耐著性子安撫好眾人。
讓內侍去扶年齡大的人休息,又安排人去給有些醉意的人上醒酒湯,還分神關注了下莫名有些沉默的堂哥,直到把每個人都安排妥當,這才鬆了口氣,讓人打擾殘羹冷炙,然後起身追著阿娘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