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失去

「小夥子，這——」

另外一個年長的男子為難道，手中的活也慢了幾分。

「你別啊！我們，我們已經做了這麼多了啊！」

「你好人做到底啊！」

「你幫我們最後一程啊！」

「他們還有希望啊！」

「你也是有親人的啊？！我幫你們找啊！」

米星幾乎是用嘶吼的聲音哀求的，語無倫次。

面對再次可能發生的地震，自己命都保不住還在為別人幫忙。

任誰願意去做？

但最先開口的男子聽到米星的哀求，率先蹲了回去。

其他兩人面面相覷，雖然不情願，但卻也釋然般的半蹲了回去。

錢景雲聳了聳鼻子，撇著嘴，想說什麼又話梗在嘴角。

可過了幾秒，錢景雲雙腿抖動的越來越強。

「叔——走。」

錢景雲說話已經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蹦了。

地震是橫在現在所有人心裡的一道天埑，知道自己的親人不在裡面，先前不走留下來幫忙已經是個很大的抉擇了。

人的善良不能被當做籌碼去強加要求

聽到米星的嘶吼，錢景雲就想阻止了。

出於私心他沒有讓他們走，但現在真的是人命關天的時候，他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讓好人卷進來。

先前退縮的男子，掙扎了一下，還是緩緩站了起來。

錢景雲心頭一沉。

「你們先走，這裡有我們！」

正在所有人都在絕望的路上越走越遠的時候，這個聲音把錢景雲和米星拉了回來。

一隊六人，身著紅色消防服的人趕過來了。

「來人了！！」

「是啊是啊，有救了！」

三個男子都欣喜萬分，最先開口說話的大叔重重的拍了拍錢景雲的肩膀。

「你們幾個先回去吧，現在的時間已經進入危險期了。」

「人手不夠，你們自己回去注意安全。」

「嗨。沒事，你們才要小心啊！」

「對，你們注意安全。」

開口說話的消防官兵沒有理會他們的言語，徑自帶隊就走到了掩埋處。

現在的時間比金子都要重要。

看到米星和錢景雲仍然站在一旁，領頭的直接就開口：

「人數，具體情況。」

他不會多費口舌去勸錢景雲兩個人，對於家屬，勸說離開只是白費口舌。

他要做的就是第一時間搞清所有狀況。

「兩個……有一個傷勢應該非常嚴重。」

「這個，這個角我們用來卡住。」

米星接著指著卡住牆角的桌子，接著說：

「掀過，會掉東西下去——」

所有官兵都點了點頭。

領頭打斷了米星的話，心裡已經有數。

「那裡有礦泉水，你們自己喝點。」

一邊說著一邊第一時間開展了救援，不再理會兩人。

米星帶著錢景雲走到一旁，拿了被新一輪地震震倒的礦泉水，喝幾口遞給了錢景雲。

錢景雲點點頭，喝了幾口，擰回水瓶瓶蓋，右手攥緊水瓶，任水在裡面瘋狂的晃動著。

兩人都想幫忙，但誰也不敢上去，這時候上去只會添亂。

只能被動的等待。

救援展開的很迅速，桌子卡住的牆角已經被換成了新的支架。

桌子自身的強度其實是夠的，但是面對越來越劇烈的震感，非常容易側滑。

固定到是其次的用處，最重要的還是，這支架有著千斤頂的原理。

「小張，小周。」領隊指了指支架的右側，「從這裡開始挖。後面再用鋤頭。」

「其他人把出口清理一下，擔架，吊索，藥品都準備好！」

「是！」

聽著上面鏟子乒乒乓乓的聲音響起來，米小淺緊緊抱住錢景雨，努力縮在一個相對安全的角落。

「阿雨，你撐住啊……你怎麼那麼傻啊……」

米小淺聲音柔柔的對著錢景雨說。

她現在很怕，真的很怕，強撐著不讓對方聽出哭腔。

錢景雨臉色蒼白的已經不見血色了，唯一有血色的地方就只有乾裂的嘴唇。

錢景雨昨天夜裡就已經發著低燒，沒有水，沒有酒精的降溫，又處在一個密閉的環境里。

現在的錢景雨已經被高燒燒到意識模糊了。

更加要命的是他這三天就吃了一塊巧克力，水都沒喝一口。

「哭什麼呀。」

錢景雨眼睛微眯，有氣無力的說了聲。

聲音很輕，但米小淺還是從他嗡動的嘴唇看了出來。

「你別說話，我們馬上就得救了。」

米小淺安慰道。

錢景雨感受著不斷抖落的灰塵，努力的把眼睛睜開一點，看到了米小淺被灰塵布滿的臉頰。

在他的印象中，米小淺很愛乾淨。

白凈的臉頰和現在的髒兮兮的面容，不知為何，錢景雨感到安心。

「你們在哪？！」

「這裡！」

米小淺聽到聲音回答道。

循著聲源望去，一個出口被上方的救援隊挖開，隨著不斷擴大的洞口，露出了站在上方的錢景雲和米星。

「小淺！」

「哥！」

「——雨。」

「快！快！快！把空心的地方挖走，實心的留下，地震已經越來越強了！」

領頭示意道。

「你們兩個也過來幫忙！」

這一刻所有人的行動都快了起來，出口被一點點的穩步擴大。

光，也在一點點的生長……

「救生繩！」

「這裡。」

一個消防員把繩索遞了下去。

「快！」

本來消防員是要下去幫忙繫上繩索的，但裡面空間狹小，如果碰到東西再加上現在的地震，很可能會塌方。

「他的腳被壓住了啊！」

米小淺著急的說道。

「那你先上來！我們一會下去把他帶上來，快點！」

「可是——啊！」

「轟！」

地震突然強烈了許多，眾人都被晃了一下。

錢景雲飛快的撐住了支架，才沒讓其偏移。

「快上去。」錢景雨強笑道。

「可——」

錢景雨微微的搖了搖頭打斷了米小淺的話。

米小淺輕咬了一下嘴唇，快速的把繩索給自己套了起來。

她不能再拖了。

「準備好了？」

一等米小淺點頭，所有人便開始拉了起來。

「大家加把勁！」

「小淺你小心點！」

「頭！手！手給我！」

米星拉住米小淺的手，用力將米小淺一把拽了出來，抱在自己的懷裡，撫著她的背，任由她啜泣。

「阿雨撐住啊！」錢景雲心裡默念道。

「小唐，快！」

等米小淺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有消防員將自己套上了繩索。

「一切小——」

「轟——」

沒等領隊囑咐完，地震打斷了他的話，更扼死了錢景雲的咽喉。

地震，掩埋了出口，原本在上面的碎屑物更是全部陷入。

「阿雨！」

「啊——！！」

錢景雲眼睜睜地看著錢景雨再一次被埋入地底。

這一次，他絕望了。

嘴巴張的很大，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已經啞到失聲。

「阿雨」兩個字拼盡一切喊出來，啐了一地血。

地震強度還在持續的攀升，但錢景雲就跪在那，盯著被堵上的洞口，愣愣的空洞的出神。

「阿雲，阿雲！景雲！錢景雲！」

米星自然不可能放任不管，見呼喊無效，直接用雙手把他的頭掰向自己。

米星看到錢景雲的嘴唇微微上揚，他在笑……

心如死灰，心如刀絞。

米星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笑，宛如一個人的心臟被緩緩扯出。

然後，用力捏爆！

甚至整個聲音都還在迴響，嘲笑著這個蓬頭垢面的人。

兩天三夜沒有真正的合過眼，用力擠出的最後一點點微笑，錢景雲最終昏迷了。

一個人，經歷了希望、失望、有望到絕望。

整顆心被一點點的抽絲蠶食，絲毫不剩。

連渣都不剩。

「走！」

領隊直接抱起了錢景雲，大喊一聲。

米星拉起直接被驚得軟坐在地上的米小淺，在官兵的攙扶下撤離了。

米小淺的眼睛一直對著塌方的廢墟，頭動都沒動，宛如一個布娃娃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