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九 大石頭
外號黑髮的囚傀終於醒了過來,自己正躺在一張簡陋的床上,渾身上下綁滿了繃帶,一身草藥味,酸痛不止。頭髮也被剪短了,蒼白的臉有些清秀。他有些好奇,零星地記得自己昏死在了沙漠之中,不知是誰救了他,帶他來這,還給他剪了頭髮。
他起身,按壓著左側的肩膀,環往四周,房間內空無一人且陰暗,如床一般簡陋相當。他下了床,走過去,推開門,陽光四入。他望著走道,樓下傳來的喧鬧,看樣子像一家客棧。
他沿著樓梯走下樓,樓梯有些舊了,木板踩上去會發出「吱吱吱」的聲音,彷彿隨時有掉落的危險。到了樓下,各式各樣的人在吃飯,有的三五成群配著刀劍,拿了酒碗又是喊叫又是相互敬酒,看似豪邁卻影響到了鄰桌的客人。但畢竟人多勢眾,又配著刀劍,看著像江湖人,也沒人勸說,大家都不願意觸這個霉頭,誰知道對方會不會一言不合就刀劍相加。
除了那些江湖人,還有一些讀書人正談論著廟堂之事,口氣大得恨不得張開嘴就吞天吃地。黑髮對那些酸腐的書生氣沒什麼好感,那些自視過高的讀書人也不像是到大漠之中行俠仗義,扶危救濟的好漢。不過有個中年人倒引起了黑髮的注意,身著青綠色的外衣,兩抹劍眉如星,瞳孔漆黑似夜,發不長,額頭綁著一根亞麻色的布帶,左側劉海從布帶上滑出遮住臉頰。臉有些有些稜角略微滄桑,除去滄桑倒也稱得上面如冠玉,長得一副江湖人的模樣,卻獨自在那小酌,就憑這股氣質,要是早十年,絕對是個風流人物。
中年人也注意到了黑髮,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他過來坐下。黑髮也沒多想,走了過去,中年人喝了口酒說道:「醒了?」
黑髮點了點頭。
「受了這麼重的傷,不死已是萬幸,沒想到你小子命挺硬啊。酒喝嗎?」
黑髮搖了搖頭。
中年人望著黑髮,有些好笑道:「怎麼不說話?我可不記得你是啞巴,昨日那聲爹可喚得我心有餘悸。」
聽完,黑髮面帶苦笑,欲言又止:「先生……」
中年人「哎」了一聲,擺了擺手:「喚我先生作甚,我又不是讀書人。我姓李,你要願意叫我李叔便可。」黑髮便誠誠懇懇喊了聲「李叔叔」。
李姓中年人聽到黑髮小子一聲由衷的「李叔叔」,倒十分開心,喝酒也變得大口起來。他擦了擦嘴,繼續問道:「小子哪裡人。」於是一長一少便開始交流起來。
「北齊冀州人。」
「姓啥名啥?」
「姓張,單名一個凡字。」
張姓?中年人聽了皺起眉頭,看著面前這個名叫張凡的年輕人。
一個張字在北齊的份量可不低,作為王朝唯一的異姓王,北齊王名就叫張雲平!張家在北齊燕、並、冀三州可謂是千門萬戶。可現世人皆知,被封為北齊王的大將軍張雲平前不久被人揭發謀反被滅九族,於雲霞城一役之後不知所蹤,成了天下通緝的罪人。這時候頂著冀州張家的帽子,不是心無所慮,便是想借著張家最後一點生氣騙吃騙喝。但眼前這小子怎麼看都不像是招搖撞騙之人啊。
中年人細細打量張凡,搖了搖頭道:「你小子不實誠,叔叔我救了你的命,你倒好,拿了假名字來糊弄我,張姓在冀州可不多見,你真當我什麼都不知道?」
張凡先是一愣,咬了咬嘴唇,不知該不該全盤托出。不過一想,對方確實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這樣遮遮藏藏確實不太妥當。
最後他決定還是如實想告:「我確實不叫張凡,但我的的確確姓張,名叫月初。現天下最大的罪人張雲平,是我父親。既然小侄的命是李叔叔救的,那李叔叔拿著我去朝廷拿賞錢,我也毫無怨言。」
名叫張月初化名為張凡的年輕人拱了拱手。
這下輪到中年人愣住了,沒想到這一句「你真當我什麼都不知道」的屁話竟然引出了天大的秘密。雲霞城一役,據說陸機山和范緣分別帶著張雲平的大小兒子,一個去了西北,一個渡了東南,這麼一想還真有幾分可能性。回過神,他不屑地笑道:「金子銀子於我何用,叫我一聲李叔叔就真當是我侄子了?性子倒與張莽夫如出一轍,但長相倒相差甚遠。可張家小子,你可知我是誰?」
張月初被這一句「你可知我是誰」問的啞口無言,但聽中年人語氣,倒是父親的舊識?天底下敢喊自家父親「張莽夫」的可不多。於是他弱弱地回答道:「不知。」
中年人沒有立即回答,拿起碗,喝盡碗中所有關外白酒,放下碗,說出了這個與他闊別已久的名字。
「李牧之。」
這對張月初而言無疑是一道驚雷,難怪面前的中年人敢稱自己的父親為張莽夫!
李牧之,戰國四名將之末,原南唐大將軍,師從卧虎山周侗,槍法超凡入聖不說,還是罕見的帥才,是難得廟堂與江湖都能佔據一地席位的風流人物。曾在沙場上數次擊敗被喻為「大秦庭柱」的張雲平,一度帶領衰敗的南唐抵住了大秦的進攻。后無故辭去去官位,自我流放於西北關外,而他此番行事的緣由也成了無人知曉的秘密。
而張月初未經歷過戰國卻對李牧之了解的原因正是曾經張雲平與北齊第一謀士白鳳在亭中飲酒時談起過他。當時白鳳對李牧之的評價為:「李牧之此人,勇而有謀斷,善用兵,識軍計,能攻心,初雖輕果妄殺,終於克己,有國士之量。」而能被「十步一算」白鳳稱為國士之人,普天之下唯有李牧之!
看到張月初如此反應之後,李牧之笑道:「不知張雲平可在你跟前談起過我。」
張月初看到李牧之的笑容后倒是想笑不敢笑,一臉正色道:「家父對李叔叔的評價只有兩個字。」
「哦?」而張月初的話倒是引起了李牧之的好奇,他很想知道被自己看作生平大敵的張雲平對自己的兩字評價是什麼。「是什麼?」
張月初回答:「家父曾稱李叔叔為國士。」
聽到張月初的回答后,李牧之先是一愣,后破天荒地大笑起來,只聽見他說:「沒想到啊,我被罵了這麼多年,聽到的第一句好話,竟然來自於生平第一大敵。雖說有些不願意,但張雲平這一句發自肺腑的國士,你小子的命我沒白救。」
他又接著說:「雖然不知是真是假,但你一毛頭小子估計連國士是什麼都不知道,聽起來倒有幾分可信。」
張月初聽完終於安心地笑了:「不瞞叔叔您說,我還真不知道國士是什麼意思。」
李牧之低著搖搖頭並未解釋國士的意思,只自言自語道:「張雲平啊,你可知這一聲國士等於送你兒子一張保命符啊。」
張月初並未理解李牧之話中含義,輕聲問道:「李叔叔?」
李牧之倒了一碗酒,看著張月初,平靜地說道:「看你身上這麼多傷痕,溝溝壑壑的,倒是讓我想起了老家附近的山嶺了,想必不容易吧。」
張月初聽完倒是一笑:「說不容易太矯情,辛苦也談不上,就是有些不由自已吧。天下間比我辛苦比我不容易的人比比皆是,我要是在李叔叔面前倒自己的苦水,那跟娘們兒有什麼區別。」
「是這個理。」李牧之點點頭,「之後有什麼打算?」
少年沉思了一下,回答:「我想去找爹和弟弟。」
李牧之想了一下說:「你爹在雲霞城一役之後人間蒸發,是死是活我也不清楚,所以沒法幫你,不過你弟弟倒是被范緣帶著往東南方去了,具體在哪,我也說不上來。不過如果你知道在東南方有你爹的熟人的話,倒是可以去問問。」
「北齊的東南方……範圍倒是有點大。」張月初沉思道。
「而且,從塞外去華中甚至是江南,一路上麻煩不會少,你爹現在成了天下之敵,往大了說你和你爹現在都是朝廷通緝要犯;往小了說,戰國死在你爹手裡的人可不佔小數,那些保留下來的家人肯定也會找你的麻煩。你又沒有武藝在身,而我也已立誓不再踏入中原,只會送你到玉門關,接下來的一切都靠你自己了。」
聽李牧之說完,張月初握緊拳頭,用力地說道:「我答應過弟弟在他及冠之時帶他去東海看潮,我小時候我娘教導我,男人大丈夫,承諾過話是金子,說到便要做到,我不能失約,即便一路上艱苦萬分。」
李牧之對於少年守信的品質倒是讚賞,但是聽到少年的豪言壯語后還是忍不住笑了笑:「雖千萬人吾往矣?張雲平的兒子倒是得有這份氣魄。不過別說你弟弟及冠了,你此時及冠了?」
少年聽到李牧之的話,也覺得自己之前說的話似乎也有些可笑,輕聲嘲笑自己道:「沒有,不過再有一個月就及冠了。」
李牧之一聽,捏住下巴考慮道:「那我肯定是得錯過你的及冠日了,不過你叫我一聲李叔叔,看來及冠禮倒是逃不掉了。」
少年一聽,趕緊火上澆油:「是啊是啊,李叔叔您這麼厲害,禮物肯定肯定也不能輕,不然辱沒了您的身份,至少得什麼寶劍寶刀極品心法秘籍之流」
前南唐大將軍,現在的天下公認的槍仙,名叫李牧之的中年人差點把喝的酒給吐出來。他沒好氣道:「你這馬屁拍得我又心裡又是舒服又是疼,之前沒看出來你這小子這麼俏皮市儈。」
少年哈哈笑道:「因為之前跟您不熟嘛。不好意思開口。」
中年槍仙瞪眼道:「打住,我跟你還沒這麼熟。」
少年撇撇嘴:「您這話說得忒不厚道了,一點都不像我爹說的什麼國士。」
聽到國士兩個字,把心境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李牧之終於敗下陣來了。搖了搖頭道:「算我怕了你了,想要啥,你說說看。」
張月初一聽,一板一眼道:「我想練劍。」
李牧之有些好奇:「為啥?」
少年道出了原因:「陸叔叔為了救我死在了沙漠,可我連陸叔叔的佩劍都沒能奪回來,我心裡有愧。」
中年人聽完先是一愣,之後竟大聲笑了起來,彷彿聽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直接破掉先前營造的形象。笑到最後竟趴在了桌子上,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
張月初感受到了周圍的目光,有些尷尬。對著趴在桌上放聲大笑的中年人輕聲道:「李叔叔什麼事這麼好笑。」
可李牧之根本不理他,過了好一會,他終於忍住笑意,坐了起來。但看到張月初一臉正經的樣子,又再次咧嘴笑了。
張月初沒轍,只好看著他笑。
最終李牧之忍住笑意,告訴了張月初一個驚人的真相:陸機山身為中原武評榜可進前十的大宗師,用的根本不是劍,而是刀!
張月初不敢相信,整個人懵懵地看著李牧之。
李牧之說:「陸機山的刀名為神術,樣式則為舊南唐產的唐刀大樣。刀身直長刀尖鋒利,可砍殺可刺殺,造型酷似於劍。所以你當時會誤認為陸機山是個劍術宗師。
知道了真相的張月初點了點頭,然後說道:「那我要練刀。」
「所以你練武只是因為陸機山對嗎?」
張月初又點了點頭:」對,我要習武,然後為陸叔叔報仇。」
李牧之喝了口酒,破天荒地朝張月初身上澆了冷水:「那你還是省省吧,陸機山好歹也是武評前二十之人,能殺他的可不是省油的燈,你報仇,得找個沒人的地方練功少說得二十年,這還是你天賦較好的情況下。」
「不是一個,當時追殺我的總共有三個,只不過有一個穿黑衣服的沒出手。」
「那你小子還稍微有些機會。」
聽到李牧之的肯定之後,張月初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地嗯一聲。
結果只聽見李牧之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找個沒人的地方練上二十年功,找到那三人里最弱的,稍微有機會宰掉他。」
張月初想死的心都有了:「李叔叔你別老是長他人威風,滅小侄志氣啊。」
結果李牧之好笑道:「他人又不在此處,我為何要長他威風?我說的全是實話,先不說武評前十,排在這十人後面的十人甚至二十人都可是貨真價實的一品境。不要以為以二敵一便覺得那兩人境界差了,排在武評榜第二的三州近和第三的方七佛聯手對上天下第一的周侗,也不見得勝券在握。
結果張月初絲毫不為所動,只是好奇地問道:「那李叔叔排第幾?」
李牧之解釋道:「武評榜只記錄中原武道宗師,甚至還排除了三教中人以及一些隱居的老怪物,故我不在此列,不過真的要排,前十還是沒問題的。」
結果少年竟哈哈笑起來:「既然李叔叔都能進前十,那有李叔叔做我武道的領路人,我的破鏡速度肯定不會差!」
李牧之一愣,沒想到這小子打的是這個算盤。
這時,有三五個大漢從客棧的前門走進,為首之人身背一把大刀,手膀纏滿繃帶,氣度不凡。小二應了上去,但被他們隨手打發開了,他們四處觀察,似乎在尋找什麼。
張月初一看,面色有點難看。李牧之便問道:「怎麼了。」
張月初壓下頭,盡量不給他人看到,小聲地:「那個帶頭的我認識,是那個獸欄的二當家,有點本事。」
李牧之便仔細地看了名叫樊黎的壯漢,感受到此人氣息頂天只有兩品之後搖了搖頭。
雖然這種貨色李牧之一雙手掌便能拍死無數,但搖頭在張月初在眼裡竟成了扎點子。他忐忑地問道:「扎手嗎?」
李牧之喝了口酒,笑了笑:「這有什麼扎手的,就算今天方七佛,三州近親自到這,我也能保你平安,更何況這種雜魚?」
聽到李牧之的保證后,張月初倒是鬆了口氣,但隨後便又挑起刺來:「李叔叔,你第二第三都說了,那第一來了怎麼辦?」
結果李牧之伸手輕輕拍了這傻小子腦袋一下,好笑道:「排第一的周侗是我恩師,你說會不會來?」
少年揉了揉腦袋,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然後也跟著笑了起來。
但笑聲倒是引起了樊黎的注意,畢竟張月初現在身上所穿的還是那個巡衛梁二的衣服,對樊黎而言非常顯眼。他扭了扭手臂,握好大刀,往張月初的方向走去,這時候客棧的掌柜和小二都過來勸說,反倒被他身後的其餘馬賊給推開,示意他們不要多事。很多的客人見狀已經開開始逃散,只有一些膽子大的江湖人還在那繼續喝酒打算把戲看完。而掌柜被推開后便開始祈禱不要打起來,不然砸壞了桌子椅子,影響了生意不說,還是一大筆補修費。
樊黎走到了張月初背後,冷漠地望著他,輕聲地說:「你這條小魚可讓我找了好久啊。」之後他完全不管坐在一旁往碗中倒酒的李牧之,一刀砍向張月初的後腦。
他沒有發現,酒罈里的關外白酒再被倒入酒碗之後竟沒起一絲漣漪,如湖水般安安靜靜。之後更奇怪的事情出現了,樊黎的大刀在離張月初後腦一寸處硬生生的停住了,不管樊黎如何加大力道,就是沒法進入一絲一毫。
樊黎大驚,撤到後退三步,看著眼前波瀾不驚的中年人如臨大敵。而他遠處的其餘馬賊倒沒看出端倪,感到一絲莫名其妙,開始面面相覷。
這小子在獸欄里待了幾個月沒親沒故的,怎麼一跑出來身邊就坐了這麼尊大佛。
樊黎也算經歷過小江湖的人了,倒也沒有非常驚慌,心想估計這小子許諾了這漢子什麼好處,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事情就容易多了,難道這小子付得起的東西,我們沙馬幫付不起嗎?
雖然心裡這樣想,但他還是沒底氣的說道:」在下沙馬幫樊黎,今日有筆賬要與這小子清算,雖然不知這小子許諾兄台什麼好處,但如果今日兄台肯退讓一步的話,那時候樊黎出雙倍報酬,並將兄台尊為沙馬幫貴人,以後兄台的事便是我們沙馬幫的事。」
李牧之喝了口酒,但雅興全無,他抬起頭看著樊黎,右手也同時指向樊黎,冷漠道:「你,現在去幫我把賬結了,然後滾出去,我就不追究你和你的沙馬幫了。」
樊黎被指著侮辱,先是一愣,再怒極反笑,不懷好意道:「看來兄台真打算與我沙馬幫為敵了,在下雖然不才,但好歹也是個二品宗師,我身後這幫兄弟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希望兄台再考慮一下。」
敬酒不吃吃罰酒。
不過中年人依舊不以為意,擺擺手道:「別說的這麼好聽,吃秘葯強行提升的二品境就是真的二品境了?你真實的境界根本就沒有二品,撐死也就准二品而已。還有下次威脅別人的時候記得更兇狠一點,比如殺人全家。」
被看穿的樊黎眼神陰沉。
「本來打算,你把賬結了,再帶著你的人滾出去,我就不與你們追究了。現在想想還是算了,反正你們沙馬幫做的壞事也不少,乾脆我今天就替天行道吧。」
說完,李牧之拿起倒滿酒的碗,下一刻碗在他手中炸裂開來,酒撒了滿桌。而同時樊黎體內感受到了一陣巨大的壓力,彷彿體內的五臟六腑都已被攪爛,他七竅流血躺倒在了地上,體內氣息全無,死的不能再死了。而他身後的馬賊竟如之前那酒碗般全部炸裂開來,血流滿地。張月初看到這一幕,捂住嘴,滿臉驚駭。
而店中其他的人,除了那些江湖人只是滿臉震驚,其餘的常人看到滿地碎裂的內臟有的已經嘔吐起來,店掌柜更是嚇的面色發白,渾身顫抖。但作為起因的李牧之緩緩起身,拍了下張月初示意他要走了,便到櫃檯結賬去了,而張月初看著面前中年人的背影,艱難地吞了口口水,自言自語道:「這他娘的可太霸氣了。」說完急忙起身踩著滿地的鮮血跟了上去。
李牧之走到掌柜身邊,蹲下身拍了下他的肩膀。掌柜是身材矮小的小老頭,之前被嚇地坐在地上面色發白,這一拍更是嚇的他瘋狂地把屁股往後挪動。李牧之見狀有點後悔之前的高調行為了,無奈地搖了搖頭,從身上掏出一袋銀子丟在了掌柜的面前,說道:「不好意思把你客棧弄髒了,這些錢就當補償吧。」說完他起身不理掌柜老頭的反應,看向張月初。
「叔叔沒說大話吧?」剛剛算是露了一手的李牧之笑道。結果還沒等張月初回答,原本坐在一旁喝酒看戲的江湖人爭先恐後地跑到李牧之面前,有的說自己是什麼什麼幫什麼什麼派的要求結交,有的乾脆跪在地上求李牧之收徒,態度堅決得好似李牧之不收便不打算活著離開客棧。那些江湖人一言一合,好似千張嘴巴,李牧之被說的有些不耐煩,不知從何處取來了一隻碗和一壇酒,開始慢慢倒酒,手法與之前殺人時無二,那些江湖人看到這一幕立刻靜若寒蟬,一鬨而散,又只留下李牧之和張月初兩個人。
張月初被那些江湖人擠得顯然有些不開心,倒也不敢朝中年人發作,只好壓下心頭的不悅回答道:「沒說沒說,李叔叔是高手,幾層樓那麼高。」
李牧之聽完,哈哈大笑,喝掉了剛新倒的美酒。
張月初倒是想到了什麼,最後有些難為情地問面前被自己稱為高手的中年人:「那叔叔有什麼辦法能讓小侄我快速破境,破境速度越快越好。」
中年人一愣,顯然沒想到張月初會問他類似於拔苗助長的習武方法,他沉思片刻回答道:「有倒是有,不過會有性命危險,而且會折損壽命,你想試試嗎?」
張月初得到了答案回了一聲「嗯」眼神堅毅。
李牧之搖了搖頭無奈道:「你這又是何必呢。」
張月初沒有回答,只是低下頭,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李牧之見他態度如此堅定,也不再廢話,將手中拎著的酒罈遞給了張月初,看著他好奇的神色說道:「喝了它。」
張月初聽了李牧之的話,望著酒罈里純凈的關外白酒,沒懷疑,端起酒罈一飲而盡。他不是未曾飲過烈酒,那入口的辛辣感也不是第一次感受,但入肚之後,這酒彷彿在灼燒他的全身,劇痛遍布全身。但他本就是吃得住痛,不然在獸欄里受過的傷痛都不知能讓他昏死幾次。
可實在太痛了,比之前所有痛楚加起來還要來的痛!他咬緊牙關,額頭青筋暴起,渾身顫抖不止,突然一股腥甜湧上喉嚨,破掉了他所有的耐力,他吐了口鮮血,徹底地昏死了過去。
李牧之沉默地看著這幕,直到張月初昏死在地上,搖了搖頭,抱起他扛在肩膀上向客棧外走去。
他自言自語倒又好像在對昏死的張月初說:「接下來就只能看你小子命好不好了。」
過了會他似乎想通了一件事,又補充道:「不過命好的話也不會在這遇到我了,看來也不怎麼樣。」
客棧外,他把昏死的少年輕輕地放在了陪伴他許久的老駱駝上,望著黃沙輕聲道。
「就算命不好,我希望你小子這次能賭贏。」
因為賭輸就意味著死。
所以可千萬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