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馬通人性,也通靈性
山中樹林。
一個跌跌撞撞的人影,一路扶著樹榦而來,彷彿隨時可能倒地不起。
是中了碧游針的單劍平。
他跌跌撞撞來到事先拴馬的地方,蹲在地上,並指在自己后胯點戳兩處穴位,注入了內力玄氣,繃緊封鎖受傷區域的血管,延緩毒素的蔓延。
可八步化屍散的毒性何其猛烈霸道,單劍平雖有避毒藥玉防身,可也只能抵擋再來侵襲的劇毒。
像這種直接被毒針射中入體注毒的方式,如果沒有燭九妹的解藥,或者沒有特殊的意外,百分百必死。
此時單劍平已經感覺到,從后胯開始,一條腿,半邊後背都麻木了。
縱然是內力玄功也無法沖開被毒素侵蝕的筋脈和肌肉。
這個毒,柔性綿綿,緩緩閉塞中毒之人的筋脈,污染血液,內力玄功加速血液流速與之對沖,只會造成筋脈破裂,血崩而亡的慘相。
最終的結果就是,全身筋脈,肌肉,骨髓,血液,都被八步化屍散污濁,然後慢慢腐化成屍毒之水,如果污染了草地,這片地方數年之內寸草不生。
單劍平感覺自己出現了幻象,頭腦反應遲鈍,思維意識猶如墜入粘稠的糖漿中,半邊頭皮發麻,舌根腫脹。
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不想死在這裡,可是死在哪裡又都一樣。
僅僅還有半邊身體能夠靈活掌控,他跌跌撞撞歪歪斜斜走向馬匹,每一步都極其費力。
江湖中,每天都會有人出道,有人死去,像單劍平這樣年紀輕輕就是個武學奇才的青年俊傑,死在江湖中的比比皆是。也許連個泡都不會冒出,無人知,無人問。
可想而知,當年江湖武林的七位蛟龍俊傑,是怎麼一步步走上巔峰的。
一路何其坎坷,何其艱難與兇險。
可下場,也是何其的慘烈。
他們是在江湖裡,與無數廝殺成性,與無數智謀過人,又與無數心狠歹毒之人交手,而走上山巔的。
他們的死,事後會被江湖人知曉,因為他們成名已久。
可單劍平,他沒有朋友,沒有威名,縱然在當代江湖中已經置身位置很高,但依然不會有人知道他死在了哪裡,又是怎麼死的。
單劍平艱難的爬上了馬背,已經直不起腰,趴在馬背上勉強驅馬前行。
不知道要去哪裡,馬在主人無法精準指令的情況下,也只能盲目而行,一路而去。
客棧西院。
燭九妹已經換到另一套雅院,連寧關上房門。
「姑娘,莫非你不願意他死?」
在遼寧眼裡,燭九妹是不會對仇人有惻隱之心的。
可剛才他明明觀察到,燭九妹的眼神里,有她平日里根本不會出現的東西。
殺性如鐵,殺心如石的連寧,心中泛起了一絲妒忌。
他懷疑燭九妹怕是對單劍平動了什麼異樣的心思。
燭九妹背對著連寧,默默點了點頭。
連寧為了進一步確認,直接問道:「為什麼?」
燭九妹顯然被他奪奪追問,感覺到了冒犯。
於是冷冷回道:「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是。」連寧心裡多了幾分確認。
燭九妹的心態發生了變化。
她心思複雜,好像無法集中精神來構想今後的事。
腦子裡都是單劍平中了毒針逃走的畫面,心緒一直被他現在怎麼樣了牽引。
「連寧,我不是囑咐過你,碧游針盡量少用,不可輕易出手嗎?你為何不聽我的話?」
連寧心有不甘,竟然態度有幾分強硬:「姑娘,卑職並非輕易出手,我看他投擲的暗器差點傷了你的臉,卑職才出手的。」
說話時,連寧已經繞到了燭九妹面前,直直的看著她的臉,眼球一動不動。
燭九妹看著他:「你知道什麼?他進來的時候,我把他誤當成你了,他本來近乎有十成把握在背後就把我了殺了的,可他沒這麼做!現在,卻被你用碧游針所傷。」
連寧絲毫沒有從她臉上收回目光的意向:「姑娘,他畢竟是來殺你的,又是咱們的敵人,讓他活著跑了,有礙宮主掌控江湖的大計。總不能讓他完好無損的全身而退吧?」
燭九妹直勾勾盯著連寧,絲毫不畏懼他的目光,心裡更因為他再一次提到宮主,她的師父而心生不滿。
「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願你使用碧游針嗎?」
「是因為它含有劇毒?」
燭九妹臉色一沉:「連寧,你幹嘛老這麼盯著我?」
連寧頓時收回貪戀的目光,低頭垂眼道:「是,卑職該死。」
「我雖不計較主僕之分,可你別忘了主上奴下的區別!如果你忘了,我的話你又不聽,到時候,我會和師父說明一聲……」
她頓了頓:「你是怎麼死的。」
連寧頭垂的更低,他確信了,燭九妹的心不再堅定。
「我一向不願意以暗器取勝,就是下毒,也是我無法違背師父的命令。再說,碧游針是天下獨一無二的暗器,師父再三囑咐,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易使用!」
「他丹劍平若是日在荒郊野外也就罷了,若是死在人來人往的地方,讓江湖人識別出了這是我們碧游宮的暗器,豈不是會大大損害我們碧游宮的威名和聲望?屆時碧游宮入主江湖,就會受到更大的排斥和阻力!人到了被強勢壓迫的階段,一定會殊死反抗,這個道理,難道你不明白嗎?」
「是,卑職愚昧,請姑娘原諒。」連寧表面服從,心裡卻已經有了芥蒂。
「找到路沒有?」燭九妹問。
「回姑娘,沒有。」
聽出連寧的態度,燭九妹不願再跟他計較:「你去吧。」
「是,卑職告退。」
連寧走後,燭九妹又陷入了沉思,滿目複雜光彩……
此時,一匹紅馬沿著大河賓士而來,岸邊有一個穿著土氣的男人,正在小心翼翼的盯著水下動靜。
他自己你在這裡,與水下一條三百年的老河鱉僵持一上午了,就等它咬餌。
誰知馬匹紅馬因長時間跑動,它需要飲水,可也知道主人情況不佳,就本能的沿著河邊大路一直跑,嗅覺分析空氣中的味道,奔著一個人就來了。
到了河邊,紅馬一停,輕輕卧下,把背上中毒至深的單劍平晃了下來,正好在釣老鱉的那個男人旁邊。
皇甫君柔說的對,馬通人性是好馬,通靈性就是更好的馬了。
這匹紅馬不說刻意為之,也是本能為之,因為它的確需要喝水,可也要找人救主,這不,把單劍平放在河邊,差點滾落進河裡。
動靜不小,直接嚇跑了水下時不時露出頭的老鱉。
氣的岸上釣鱉人破口大罵:「哎?!哪來的王八羔子!你他娘的有病啊?嚇跑了老子的百年老鱉!」
單劍平掙扎著,艱難起身,可他幾乎全身麻痹,趴在地上怎麼也起不來,口中吐著紅綠色的毒沫。
「哎?你怎麼了?有病啊?!」釣鱉人一看不對勁,趕忙放下魚竿跑過去查看。
「你怎麼了?說話!啊?中毒!來來來,我扶你起來!」
「把我……丟進河裡……」單劍平艱難說道。
「丟什麼丟?!我帶你去找我娘!走!」
說著背上單劍平,一路跑回家。
腳步迅疾如風,竟然是個練家子紅,就是人長得憨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