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6涉水

蘇青鸞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流淚，甚至最開始她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落淚。

只不過當她感覺雙眼刺痛，下意識伸手去揉，才摸到了臉上的液體還帶著溫熱，那不是冰冷的雨水，而是自己的眼淚。

蕭桓在看到蘇青鸞的瞬間，就跳下馬來，把韁繩扔給了一旁的屬下，朝著她這邊快步走來，這讓給蘇青鸞帶路的那個小兵——雖然看裝束應該也不是單純的「小兵」——多看了蘇青鸞好幾眼。

大概是不明白,這突然出現的有些莫名其妙的鄉野村婦，怎能突然得到了七殿下的青眼。

眼見蕭桓要走到近前，蘇青鸞卻又聽到那山間的巨響——這一次的聲音距離更近了一些，就在距離頭上不遠的地方！

很顯然，周遭的人也聽到了這聲音，在大多數人都好奇這聲音到底是什麼的時候，蘇青鸞突然想起了一個可能——連日陰雨的天氣、險峻的山形、以及頭頂的巨響……

「快跑，離開這裡！」這種聲音，不是山洪就是泥石流，哪一個都夠他們這些肉體凡胎領盒飯了！

很顯然,蕭桓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意識到了問題，揚聲厲聲大喝：「輕裝簡從立刻退兵至後山上！」

後山距離蘇青鸞所在的位置雖然高一些，不過卻比整個山峰的地勢要低。

簡而言之，蘇青鸞他們所在的位置正好是類似於一個山谷的地帶，而且正在行軍中。

巨響是從較高的一側山頂響起，那麼不管是山洪或者是泥石流，向高處走總歸是正確的選擇，因為這兩樣自然災害都是越向下，越危險。

蘇青鸞雖然理論上現在距離蕭桓的位置也不過二三十米，不過兩個人都並非處於最低點，所以其實還隔著一座山谷。

說是遲,那時快，幾乎是沐行之下達了撤軍的命令的一瞬間，原本只有些微雨水的山谷瞬間就倒灌了大量的渾濁泥水。

在磅礴的自然之力面前，人是那樣的渺小，無論是蘇青鸞這邊的人，還是「對岸」的人，幾乎都是瞬間快速向高地跑去。

蘇青鸞兩輩子加起來也是真正頭一次遇到這種山洪暴發，一時間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一邊向上跑，蘇青鸞一邊不停觀察四周，才發現，方才她的確沒有聽錯，那聲音的確是從自己的頭頂傳過來的——因為自己所在的這個小山峰上面正源源不斷向下滾落泥漿和洪水！

雖然這些山洪和泥石流現在是沖向了另一個方向，但是距離蘇青鸞所在的位置也不過十來米的距離。更何況，經過長時間的降雨，山上的泥土早已經鬆軟，不再具有固定砂石和水分的能力，所以什麼時候這山洪會改道都說不定！

現在最好的方式之一，就是迅速從這邊轉移到對面的山坡，因為對面的山坡是陽面，植被更加豐茂，而且還有不少參天古樹，這就讓對面的泥土很顯然穩固得多。

事實上，有很多原本就處於「低谷」位置的人已經採取了這樣的行動。只不過有些運氣比較好，動作快，距離最低位置又有一定的距離，所以僥倖逃到了對面，而有些不那麼走運的就直接被砂石裹脅著洪流沖刷得不知道去了哪兒，眼見沒了蹤影。

周圍的人見到這種霎時間被山洪吞噬的情形，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蘇青鸞這邊也看得頭皮發麻，心說難道今天她就要命喪於此？

然而很快，她發現自己還是放棄得有點兒早，因為對面的蕭桓已經開始指揮著手下的士兵開始行動起來。

他們利用兩邊到的粗壯樹木或者比較堅固的石頭，互相作為「兩岸」的固定支撐點，先用長長的繩索綁在箭尾的部分，這樣雖然多少會破壞箭的平衡，但是畢竟只要把箭射到對面，無論是扎在泥土裡或者樹榦上都無所謂，並不要求特別的精度，所以只要繞開箭落地的大致範圍，防止有士兵因此受傷就好。

如此一段時間之後，兩岸用這個方式在山洪形成的「河流」之間架設起了幾根麻繩，只要保證兩端的位置固定好，就能順著這條麻繩到對面的山地上去。

蘇青鸞看到對面的蕭桓應該是同周圍的將士說了什麼，只聽他們紛紛抱拳，齊聲稱「遵命」。

這時候，蕭桓在大家的驚呼當中，縱身一躍，踩踏上繩索的一端，身輕如燕，只不過是幾個呼吸的瞬間就來到了蘇青鸞所在的這邊。

同蘇青鸞所在一側的軍士紛紛驚呼「殿下怎可以身試險」「殿下此舉萬萬不妥」之類的。

蘇青鸞雖然沒有什麼「護主心切」思想，不過倒也覺得這些人說得沒錯。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只見男人卻朝著自己走過來。

他看了一眼蘇青鸞，轉身對屬下們說道：「方才我以身試過，這繩索尚算穩固，諸位將士且依次涉水，兩側皆要有人查看繩索是否穩固，不能大意！」

「遵命！」

蘇青鸞聽到這一聲遵命，才明白，原來方才竟然是吩咐對岸的人守住繩子固定的位置。

可是隨即有人便勸蕭桓：「殿下，這邊危險，隨時都有可能滾下來砂石，請殿下……還有這位……先行去另外一邊吧！」

不過，提到蘇青鸞的時候，那語氣簡直是肉眼可見的敷衍。

當然，蘇青鸞知道自己就是個附帶地，如果不是看在蕭桓的面子上，估計對面都不想搭理自己。

蕭桓只是搖搖頭：「我最後再離開。」

「可是……」

「此乃軍令！」不得不說，雖然蕭桓總是笑得雲淡風輕的樣子，這樣嚴肅著一張臉厲聲呵斥的樣子，卻別有威嚴。

登時，那軍士不敢說話，只是一臉感佩地看著蕭桓。

而蕭桓則轉身看向蘇青鸞：「青鸞稍後同我一起離開。」

蘇青鸞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心中浮現出一抹感動：她知道，蕭桓來到這邊自然也是有「鼓舞士氣」和「試探繩索是否堅固」的理由，不過也是為了能夠正大光明護著她過去對岸。

不過如果他在最開始就帶著自己到對岸，雖然那些軍士不會對蕭桓說什麼，但對自己那就不同了——尤其若是知道她還是有婦之夫，畫面多美她簡直不敢想象！

……雖然她的「夫君」也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