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劉雞請秀才
誰能想到,這幫流民居然說到做到。
劉剪刀想起鮮紅的西紅柿,配上金黃的雞蛋,翠綠的蔥花……頓時就覺得有些餓了。
這西紅柿可是個難得的東西,他知道就算是縣裡的大人們,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
還有那牛肉燜土豆……其實以劉剪刀的年紀,飯量早就不如以前了,但他自從到了這流民營地,碗里就沒吃剩下過一粒米。
額……除了有一次……
特別是他帶來的這兩個學徒,每次吃飯都和個餓死鬼托生似的,別人看到了還以為我劉剪刀在鋪子里苛待他們似的!
就比如今天早上吧,早上食堂的東西相對清淡,每人配有一大塊雞蛋,一碗米粥,饅頭隨便吃。
結果這兩個東西吃飽了不算,還要往兜里偷偷裝上兩個。
得虧是食堂的人沒看到啊,不然他劉剪刀就要丟了這張老臉了。
正當劉剪刀感覺肚子有些餓了的時候,劉主事親自帶著幾個人,手裡捧著飯菜過來了。
幾個裁縫師傅見了,也馬上停下了手中的活迎了上去。
劉主事禮節周到,他們這些捧人飯碗的可不能託大。
「呵呵,勞煩劉主事了,今天這飯菜看起來好像格外香。」
劉剪刀接過飯菜,笑呵呵道。
那邊的老蔡也拉開了大吃一頓的架勢,贊道:「老崔這手藝沒得說,聽說縣裡酒樓還不肯要他,嘖嘖!那些人得瞎成什麼樣啊。」
劉雞聽著他們講話,忽然插口道:「今天的菜是胖娘子做的。」
……,兩人的吹捧嘎然而止。
劉剪刀拿筷子默默的扒拉著飯菜,半晌才道:「起碼這菜色是挺好看的。」
轉頭他又叫住了剛收拾完畢,準備出去的徒弟:「你早上那饅頭還沒吃完,拿出來給我。」
劉剪刀默默的啃著干饅頭,解釋說:「忽然就想吃點清淡的。」
劉雞也點點頭表示理解,然後把一筒子清水放到劉剪刀面前,再往懷裡一掏,也掏出了兩個饅頭。
「劉師傅,我想問你知不知道一個姓顏的秀才……」
劉雞身上是帶著任務的,就是之前方愈說的「馬上就辦,現在就辦」的事情。
但這大明朝識字的人百中無一,他劉雞兩眼一抹黑,讓他上哪找去?縣城裡頭么?他還真怕讓人給打出來。
結果還是燒磚窯的樊老頭說了,他們村有個秀才屢試不第,現在窮的都快吃不上飯了。
「你說的是石亭村的顏景生顏秀才吧?」
劉剪刀稍微一琢磨就已經對上了人頭,不過說起這個顏秀才,他可沒什麼好印象。
當然,他也不好在背後詆毀別人。
「顏秀才這個人……才學是有一些的,就是在某些事上有些……有些過於看重了,你們想把他找來教書,怕是不容易。」
劉剪刀說的猶猶豫豫,後頭的老蔡就聽的不耐煩了。
「什麼過於看重,就是死要面子!」
老蔡扒拉了半碗飯,這會實在吃不下去了,索性把碗一放,坐到這邊來了。
劉雞連忙拱手表示請教。
老蔡道:「就說一個事吧,這事淶水縣的人都知道。」
「前兩年,是這個顏景生還沒娶親的時候,有一日,縣尊去城隍廟祭祀,帶了兩個豬頭。」
「本來這兩個豬頭是縣裡教諭拿走了,教諭看顏景生可憐,就給他分了兩個豬耳朵,顏景生把豬耳朵帶回家捨不得吃,就把它風乾藏在床底下。」
說到這裡老蔡笑了起來,道:「他這一藏就藏了大半年,直到一天晚上有個外村的偷子偷到了顏景生家裡,翻來翻去,也沒找到一樣值錢的東西。
這偷子就罵了,真是晦氣,一個秀才居然比我還窮!
這話就被顏景生聽到了,他怕自己的家境被這偷子傳揚出去丟了臉面,就找出了那對豬耳朵,追了四五里地,死活要把豬耳朵給那偷子。」
劉雞聽的目瞪口呆,這世上還有這麼蠢的人?
看看劉剪刀也在那邊搖頭,劉雞才知道老蔡說的的確是真事。
老蔡的話還沒完:「他不光把豬耳朵給了偷子,還跟那偷子說,等到重陽的時候再來,他這還有。」
老蔡接著又說了顏秀才幾個事,大都是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
比如他曾去親戚家喝喜酒,翻來覆去也沒找到一件體面的衣服,於是乾脆就穿了一件單衫出去,那可是寒冬臘月啊。
說實話,聽了這些事,劉雞對顏秀才的印象已經壞到了極點,但方公子那邊催的急,他又實在找不到別的人選了。
只好硬著頭皮問老蔡:「那蔡師傅依你看,他都窮成這樣這樣了,我去請他他能不能來?」
老蔡搖頭:「我看難,這顏秀才雖然中不了舉卻能寫一手好字,光憑這本事給人寫個對聯也能換口飯吃,但他拉不下這個面子,就靠著縣裡那點救濟死挺著。」
劉雞:……
「不過……」
正當劉雞感到頭疼的時候,老蔡卻忽然拖長了聲音,話只開了個頭,眼睛卻盯著他手裡的饅頭。
「哈哈。」劉雞笑了笑,連忙把個饅頭遞了過去。
老蔡這才說道:「他有個老丈人,脾氣暴躁,從來不把他當秀才看……」
入夜,石亭村。
村東頭一間破舊的房屋裡點起了昏黃的燈火。
秀才顏景生托著一本書就著燈火,看的津津有味。
在他後頭是秀才娘子,柔柔弱弱的身影映照在土牆上,此刻她正靠在牆角鼓搗著什麼。
稀稀索索的聲音響了好半天,顏秀才終於聽的不耐煩了,斥道:「你不去做些飯食來卻在那裡擺弄什麼?聽的人好不心煩!」
秀才娘子的動作滯了一下,再怯生生的說道:「家中已經沒有米面了。」
顏景生聽了這話,只感覺一陣心煩,柴米油鹽的事怎麼能讓一個秀才來操心呢?而且這種話總能讓他感覺到自己的無能。
如今縣裡除了每年十斤的「膏火需」發的還算及時(燈油),米祿卻已經停了很久了。
本來家裡還有幾畝薄田,但因為一場白事和一場紅事,已經悉數抵押出去了。
要不是秀才娘子隔三差五的回娘家求點東西,他顏景生怕是早就餓死了。
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
顏景生心情沉重,但還是強撐著面子訓斥道:「沒有米面跟我說又有何用,難道你守在那牆角就能變出些米面來嗎!」
秀才娘子終於起身離開了牆角,手裡抓著一團帶著黑粒的細茅草,道:「妾以為老鼠洞子里總能藏著些雜食,誰知這老鼠已經不在了。」
好嘛,連老鼠都知道這個家待不得了。
顏景生看書的興緻全無,現在就已經肚裡空空,到了明天早上,明天中午,明天……
「篤!篤!篤!」
顏景生差點以為是自己肚子在叫,反應過來才知道是有人在敲門。
「顏秀才在家嗎?」
外頭有人喊,聲音是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