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暴怒的缺陷（下）

河合社長是日本軟體開發業的領路人之一。

多年前，他從美國留學歸來，在東京開始創業，註冊了一個軟體開發公司。

當時日本IT整體重硬輕軟，很多人對這個新興行業不了解，完全不看好它的發展。因此在創業初期，他沒多少支持者，招到的員工更是寥寥無幾。

眼看公司就要折戟在起步階段，就在這個時候，他身邊突然來了一位「天使投資人」。

這位投資人給錢爽快、介紹外國大佬、幫忙進行資源對接……在這樣的幫助下，公司迅速發展，很快徹底站穩腳跟。

河合社長非常感激，把對方視為一生的知己。他們的故事和友誼，也一度成為整個財經界的佳話。

——如果不是青柳彬光知道那個「天使」叫枡山憲三、組織代號皮斯科，河合社長從此和組織徹底搭上……他一定會為這份無私的友誼感動哭的。

……

高層塔樓公寓內，小憩醒來的青柳彬光去洗了把臉，重新紮好頭髮，然後回到卧室，打開電腦。

上面是河合社長和河合孝一的資料，現在任務剛完成，還沒來得及粉碎，他看著那一行行文字，眼神卻逐漸放空。

【……阿提密斯，我的弟弟，你知道你最大的弱點是什麼嗎？】

在剛才的夢境里，阿納托利注視著他，熟悉的、和自己幾乎一樣的聲音，再次迴響在耳邊。

【嗯……你剛才說過的任性？】

他當時的聲音輕快得像一片穿過日光的雲。

【是啊。】阿納托利無奈道，【對自己有興趣的人，哪怕敵對，你也不會立刻趕盡殺絕，而是先逗弄對方，進行一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

青柳彬光很輕地勾起嘴角。

在母親和哥哥的愛護下，他的確養出一份黑暗裡不該有的任性。

三年前面對明確是卧底的蘇格蘭，他多次和他獨處，還當面提起女作家；

一年前面對暴露撤回繼續調查組織的赤井秀一，在扯入案件后，他直接選擇和對方同行；

今天上午面對作為銀色子彈之一、偵探天賦出眾的江戶川柯南，他毫不避諱地告訴他，自己同樣和嫌疑人接觸過，交流時也提過那位社長父親。

作為卧底、一個有其他目標的人，青柳彬光沒把自己的身份捂得嚴嚴實實，懼怕被他人知曉，反而時不時撩起一角，又迅速蓋上，然後以一種微妙期待的態度看向那些人——

我是壞人，你們能發現我嗎？

我是敵人，你們能抓住我嗎？

【……所以父親總是說，你有點調皮。】

在阿納托利的這句話響起時，當時的阿提密斯與現在的青柳彬光，嘴角一起挎了下來。

【……】

【……抱歉，你生氣了嗎？果然，只要提到父親，你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記憶里的聲音，輕得像嘆息。

【這樣是不行的，阿提密斯……如果你想向他復仇，得先學會控制住對他的怒火，不能把這種忿怒堂而皇之地露出來……千萬不能……】

「…………」

現實里的青柳彬光閉上眼睛。

其實在成為「青柳彬光」之前、他只是阿提密斯與「阿尼賽特」的時候，他一直是個控制不住脾氣的人。

遇到不拿手的東西，他思慮過多瞻前顧後，謹慎卻錯失先機，所以他下棋總是輸。

這個他改正了。

被人冒犯，總想第一時間報復，不知道謀定而後動，容易當場翻車，所以他當年被燙下一個煙疤，身上烙下第二條蛇。

這個他也改正了。

面對自己厭惡的東西，他會展露惡意與憤怒，連表面的平和都裝不出來。

這個他嘗試改正過，但改不了。

不止改不了，甚至在看到相似或相關的東西時，怒意就會時不時從心底迸發出來。

因此他對所有的【父親】都存有偏見，在一年前要挑選引出公安的合適目標時，他直接挑中為女兒出賣自己加入組織的單身父親黑木；

包括這次河合社長的案件，也是如此。

皮斯科……準確說是組織，當年幫助河合社長的理由有二，一是看中他這個人才本身，二是想把這個公司作為日本軟體開發的領頭羊做大做強，方便吸引更多人才加入。

由於河合社長是直脾氣，即使皮斯科對他有恩，當時的拉攏也不是開門見山，而是循序漸進的慢慢引導。

直到一起綁架案發生。

河合社長在發達后沒拋棄糟糠妻，在她早逝后，更是把她留下的兒子當成心頭肉。這點他的競爭對手心知肚明，所以他們綁架了年幼的河合孝一。

這起綁架和組織無關，但在得知這件事後，他們認為這是好機會，於是皮斯科徹底拋出橄欖枝——你是想報警，等警察慢慢救；還是交給一個更大的黑勢力，以最快的速度去徹底解決？

擔心兒子的河合社長同意了後者，也為此徹底踩入組織。

河合社長不用像皮斯科那樣執行暗殺，只用提供資金和軟體人才。這些年他做的不錯，BOSS和朗姆都很看好他，他的公司也越來越強，這是雙方合作得很舒服的互利互惠。

這樣的組織成員，本該可以相安無事到死的，可是不久前的某件事，讓BOSS起了要除掉他的念頭。

——河合社長不想讓兒子加入組織，並且他擔心自己這些年造的孽太多會被報復，想退出組織。

剷除的任務理所當然交給琴酒，而琴酒知道他近期的行程，知道他正好會去拜訪和社長住在同樓層的某位美國富豪，在那天他詢問時，把這個任務給了他。

青柳彬光剛得到任務時還在琢磨怎麼辦，直到第二天【暴食】意外住院，他終於有了靈感。

河合孝一被附近的入室搶劫殺人犯盯上，而且由於他父親過去不敢和警察聯絡（以免組織誤會），他也不喜歡找警察，所以根本沒報警。

起初青柳彬光想等殺人犯殺了河合孝一，他把過程近距離拍下來，去刺激那位因心臟問題住院的社長，讓他病發自然身亡。

但在那天看到他們父子相處模式，以及河合社長要反抗組織的真正理由后，青柳彬光改變了想法。

——他要把這個兒子，打磨成他完成任務的工具。他想看到一個曾被父親精心保護的兒子，去親手弒父。

青柳彬光討厭他們，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樣的惡意從何而來，怒火又為何燒得那樣旺盛，能燒得他放棄方便的辦法，費勁繞那麼大一個圈子。

他這麼想，就這麼去做。這是他的任性。

只是……

想到這裡，青柳彬光輕輕嘆氣。

他又雙叒失誤了。

他本以為會很麻煩，製造經濟壓力（讓房東缺錢急著去討房租+高級餐廳薅走剩下所有積蓄）、餐廳和酒吧兩次挑撥離間（大額遺產可能改人），根本不夠……結果第二天，他接到社長的死訊。

只是遺憾的是，不是河合孝一親手殺的，他去挑唆了那個想滅口他的搶劫犯動手。

【人是最難被當成棋子的存在，他們有感情，有智……未必有智慧，但一定有各自的私心。如果想控制他們，就得隨時做好失敗的心理準備。】

結果是對的，可過程完全不符合預期……阿納托利的話，果然沒錯。

青柳彬光很快刪掉兩人所有的資料，將它們徹底粉碎。他在原地呆坐了一會兒，還是想不通。

被挑兩次就迫不及待剷除……雖然這就是他的目的，但他還是想說，這樣是不是太急了？

心態真這麼不健康？河合孝一或那個搶劫犯，難道還受了其他刺激？

青柳彬光一邊想，一邊看了眼日期，他發現距離自己訂的第三張來日本的機票已經過去好幾天，拿起手機，再次給琴酒發去郵件。

然後他又看向電腦，點開文檔調出新文件——一份簽好的房屋租賃協議，確定地址，點開系統的隊友群聊。

【暴怒：如果你從酒店離開了，可以去這裡。房子我已經租好了。】

————

主角最大弱點是他的【暴怒】

對地位更高的人報仇本該低調隱忍，免得被看出來先遭剷除……結果人人都看得出他是父仇者(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