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雲頂峰上青雀掩
呂途放下茶盞,開口言道:「幾日說法,我觀門中俊彥,層出不窮,宗門子弟,個個氣度不凡,讓呂某汗顏。」
稍稍頓了頓,呂途又道:「聽說,前幾日門中出了一位天才弟子,十六歲就已築基,大派傳承,果然非同凡響,不服不行啊!」
群風聞言,笑著點頭道:「不錯,確有其人。此子資質甚佳,是門派之福啊!」
呂途順著群風的話,道:「風師兄何不收其為徒,傾心栽培。」
群風搖了搖頭,「我那有這種福氣啊,此子已得掌門欽點,不日就將收其為徒了。」
說完,他又補充道:「你沒看,他剛剛築基就被留在雲頂峰待察了么。」
呂途眼神一眯,贊道:「此子能被真人相中,氣運不淺呀!」
此時,群和笑言道:「此子我也見過,無論資質、心性都屬上佳,由掌門教導,實屬妥當。」
「…………」
「…………」
…………
青秀峰,畫閣。
此刻,群耀與群秀相對而坐。
群秀將煎好的茶為群耀添滿,看了一眼正自凝思的群耀,她問道:「師兄,聽聞近期三茅宮又對礦區進行騷擾了?」
群耀聞言回過神來,他喝了一口茶道:「是啊,又打傷了幾名弟子,破壞了所有的符籙力士,影響採礦進程。」
群秀道:「影響採礦進程,太乙還不是間接受損,難道他們就不管管?」
群耀淡淡地應道:「太乙家大業大,並不在乎這一點點微末小利。
而且,雖然開採數量減小,太乙相應分的也少了,但是礦區還在那裡,總量也沒有變化,只不過是『早得』、『晚得』的事,影響不了什麼。」
群秀又道:「師兄,如果我們提高上供比例,太乙會不會……」
群耀搖了搖頭,輕輕嘆道:「現在上供比例是五成,如何再提?
六成?七成?你以為到那時,三茅宮就不來騷擾了嗎?」
群秀氣道:「都是聽命於太乙,難道太乙就任由下面的門派相互拆台,彼此攻伐嗎?」
群耀聞言,居然笑了起來……
他道:「師妹,你看得還不夠深啊。現在這種情況,不正是太乙最想看到的嗎?」
想了想,群秀有點泄氣道:「那就沒有好的辦法來處理此事了嗎?」
群耀神情略有凝重,「打鐵還需自身硬,如果宗門實力強大了,那些宵小自然會顧忌,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群秀點點頭,沒有說話。
這個道理她懂,但是做起來卻是需要幾代人的共同努力,絕不可能一蹴而就。
群耀見師妹沉默,遂開導道:「師妹,這世界為何有陰陽?為何有日月?
很多事,相互對立,又相互依存。外人看來是無盡的麻煩,或許其中就藏著天大的好處呢?」
群秀聞言,眼光一閃看向群耀。
群耀進一步解釋道:「就拿礦區來說,這何嘗不是一種歷練,一種相對安全的歷練。門子弟子如果都能適應這種環境,對他們以後的修行之路大有好處。」
群秀讚揚道:「師兄好眼界。」
群耀道:「我準備加快輪換頻率,讓更多的弟子能到礦區歷練一番。
他三茅宮再無恥,不會派金丹來打築基吧?師妹覺得如何?」
群秀點頭肯定道:「這個方式好,我贊同,相信大家都不會有異意……」
忽然,群秀想到什麼,遂問道:「師兄,你不是要收無隅為徒的嘛,最近,我看你……」
群耀擺擺手打斷了群秀的話頭,「不急不急,現下諸事繁瑣,還是等到春生法會之後吧。」
說完,群耀站起身來……
他雙手負后,遠望藍天,好似自言自語,又好似在對群秀而言,「再熬一熬,等到離金師兄邁入化神境,情況就會好一些了。」
…………
左水東自築基之後,遇到了難得的空閑時光。
不用去值守,不用去任務,也沒人過來打擾。
左水東就在雲頂峰,自家洞府之內勤奮修練。
他按步就班,煉化靈氣,境界穩中有升。
一術分五階——入門、小成、貫通、大成、巔峰。
《玉譚化書》,已練至小成。容貌可以改變七分,身型可變兩分,需要自身三成法力維持。
至於能維持多久,左水東就沒有細細研究了。山門重地,長時間「掛」著一副陌生人的相貌,極不穩妥。
每次「玉譚」收功之後,三成法力立即消失。收功之後,只要法力足夠,就能即刻施展此術。
此易容變形之術,除了性別不能改變之外,容貌、身高、體形俱可變化。
但是,還不能做到隨心而變,每次變化出來的樣貌、身形並不由自己做主。
《縮地成寸》,是基礎遁術,上手極快,左水東已練至小成。
不考慮法力消耗,現下的極限狀態可以做到一息百尺開外。
《墮地》是一門神通,書上只記載了運氣之法,無有招式。
當初左水東選擇它,看中的就是可以自由創造,可以打開無限的可能。一種很特別的方式,對修練者的悟性要求極高。
「墮地」,引天地靈氣入體,為己所用,但是引來的靈氣是無法煉化成法力的。
不同於像「上德」這樣,引、煉的功法,「墮地」則是引、用。
經過兩個月的琢磨與嘗試,左水東從中悟出兩招。
第一招:集天地靈氣於身,起到鍛體、煉體之效。
第二招:引靈氣入體之後,可以將這股靈氣,藉由拳掌打出。聚靈越多,威力越大。
左水東修練「墮地」,最大的驚喜就是,這門神通幾乎不消耗自身法力,或者說法力消耗極少。靈氣聚合之間,已可凝神而發,法力是不損分毫。
青山綠水之間,一個高大少年正獨自練拳。
這時,從林間轉出來一個身穿墨綠色道袍的中年道士。
中年道士輕咳一聲,步履不停。左水東立住身形,循聲而望。
左水東認識來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客卿呂途。
待呂途走近,左水東拱手道:「無隅見過呂前輩。」
呂途面容和藹,回禮道:「呂某路過此地,正遇小友練拳,打擾打擾。」
左水東和呂途從無交集。一個金丹修士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在此現身?想要避開,方法很多。
收束思緒,左水東開門見山道:「前輩客氣了。前輩找我有事?」
呂途笑呵呵道:「小友莫怪,看小友練拳一時技癢,不知可否與小友切磋切磋,互證一二?」
左水東笑道:「前輩說笑了,築基對金丹,猶如茉莉遇冬寒,小子無論如何也不是前輩的對手,何來印證之說?」
呂途擺了擺手道:「小友說得是,築基確實與金丹相差較大。
不過,我可以壓境至築基,那樣不就可以了嗎。」
左水東也正想找人試拳,他聞聽此言,正合心意,遂拱手道:「謝前輩指點。」
呂途一副高人模樣,他一手負后,一手伸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小友請隨意出手。」
左水東也不是一個扭捏之人,有人幫忙試拳,他求之不得。
「好!」左水東應了一聲,隨即遁術全開,朝著呂途奔去。
同時,凝聚天地靈氣的一拳,離體而出……
此時,呂途已將境界壓制在了築基初期,他神情凝重地,看著左水東這來勢洶洶的一拳。
自知無法抗衡,急切之間,呂途的境界已升至築基中期。
境界攀升,呂途迅速在身前布下了一道水牆,左水東由靈氣所化的小拳頭,破開水牆之後,靈力已盡,就隨著這漫天水汽,消散無蹤。
左水東對此不以為意,他速度不減,身形一展,對著呂途又是一拳轟出。
呂途閃身,躲過此拳,他隨手一揚,三枚水箭已是朝著左水東激射而來。
左水東身形極快,他避過兩枚水箭,又是一拳打出。
小拳頭打散水箭的同時,威力猶盛、速度不減,朝著呂途急襲而去。
呂途沒有想到左水東的拳會如此之重,他始料不及,急急閃身,小拳頭擦著他的衣袍,划空而去。
堪堪躲過此拳,呂途還未定神,一道亮光已現眼帘。
他心中驚訝不已,小小築基速度之快,拳法之重,憑生僅見。
此刻,呂途十分無奈,總不能在小輩面前丟了臉面,於是他境界再攀,已達築基後期……
呂途運足法力,一揮袖袍,將襲來的拳頭打散。
這邊將將打散,那邊急急又來……
就這樣,左水東粘著呂途,一拳接著一拳,呂途疲於奔命,有些狼狽。
一個金丹修士被一個剛剛築基的少年追著打,讓呂途大為惱火。
被追急了,呂途心下一橫,索性就將境界提至築基圓滿。
他避過來拳,飛往高空,法力鼓盪之間,手中已是凝聚出一把巨大的法刀。
呂途手起刀落,朝著左水東當空劈下。
面對呂途傾盡全力的一擊,左水東不躲不閃……
他懸在半空,立住身形,扎住跟腳,凝神聚氣,加重力道,朝著法刀對轟一拳。
此拳一出,空間居然產生了一絲絲的扭曲,拳頭在前,塵埃聚合於後,好似流星一般,呼嘯而去。
拳與刀鋒之間的碰撞,是一觸即散,震波襲天。
震蕩之波將二人推開,呂途再也不擺什麼高人風範了,幾件法器倏忽而出,懸在身前、身側,以為保護。
此刻,呂途懸在高空之中,心中震驚之情,已無以言表……
「這可是我築基巔峰一擊呀,居然也奈何不了這個小子!
此子,身法快,拳法重,這還是剛剛築基,要是……不敢想象。」
最後,呂途心中驚嘆道:「宗門子弟都是這般強橫的嗎?」
這是左水東自修道以來第一次與人斗戰。
左水東很喜歡這種感覺,打的是酣暢淋漓,毫無保留。
被震蕩波推至地面之上,左水東抬頭望向呂途之時,不經意間,他發現旁邊的一棵參天大樹之上,有一隻青雀正俯瞰著自己。
這隻青雀,好像從斗戰之始即已來到。
青雀看我,我望青雀。
左水東盯著青雀出了一會兒神……
「前輩好意幫我試拳,總不能真把人家打倒吧?輸贏重要嗎?」
一念至此,左水東放下勝負心,他整整衣袍,對著呂途拱手道:「多謝前輩指點,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呂途聞言,一揮袖袍,法器入懷。
他落下身形,來到近前,讚賞道:「厲害厲害。不是我奉承小友,以小友之資,假以時日,必成大器矣。」
左水東搖搖頭道:「前輩謬讚,都是前輩未盡全力之故。」
呂途笑道:「小友如果想練拳,儘管來找我,我隨時恭候。」
左水東躬身道:「無隅謝過前輩。」
呂途點了點頭,望了望天,笑呵呵道:「下次,我就不壓境了。」
左水東一愣。
「哈哈哈哈……」大笑聲中,呂途已是飛遁而去。
…………
月朗星稀,夜色正怡。
清幽之境,偶聞蟲鳴。
風敲松竹,山靜人舒。
薄霧輕煙,妙不可言。
左水東躺在草地上,他雙手抱頭,仰望星空,腦中快速復盤……
今日與呂途一戰,雖說對方有所保留,但是左水東已經感到了「墮地」的威力,憑著這門神通,假以時日,同境都可一戰。
思緒飄回,左水東轉而又思忖起另外一件事……
「我現在已經是築基境了,可以回家參悟那個『盒子』了,不過……
父親的那個仇家,要是一路追索至此,並通過四處打聽,那他一定知道左全還有一個兒子。
我在山門裡,他不敢亂闖,那他會不會就埋伏在某處,等待我的出現呢?
父親說過,那人是築基境圓滿,以我現下的實力,也可以與他一戰。再加上我的易容之術,他末必就能認出我來……
如果他要衝擊金丹,那就不可能埋伏我了。我下山回家,其實很安全。」
與呂途一戰,讓左水東建立了強大的自信,他越想越覺得可行。
於是乎,他坐起身來,準備下山回家。
「出了山門就易容,繞條遠路再回家……」
左水東又將整個流程過了一遍,確認無誤之後,他立即站起身來。
就在這時,左水東的腦中突兀地冒出了父親臨終前的囑咐,「我死後……你就待在門派之內,不可擅自外出……」
父親之命不可違,左水東又緩緩地坐了回去。
他望著天,自言自語道:「不急不急,父命難逆;身安心逸,歸家有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