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好險

飯桌上，林昊遠遠地坐在斜對面，和總部的大boss說著什麼。旁邊，陳倩倩端茶倒酒，巧舌如簧，在兩人之間左右逢源，笑的好不嫵媚。

也是，有她在，自己估計想說都插不上話。

方才還擔心自己言行間千萬不要失態，現在看來純屬庸人自擾了。

只是更多時候，夏殊不得不和飯桌上的其他人一樣，帶著虛假偽裝的面具，裝作興趣盎然地聽著幾位高層間的款款而談，然後一點點認清現實——曾經她以為再見，兩個人多少會有些唏噓。

現實卻是，林昊的目光自始至終未落向夏殊這邊。

此刻，夏殊的心情說不失落是假的。人家都說，分手的戀人，可以祝福對方過得好，但不要比自己好。不知道是不是夏殊此刻的心情，當年被棄之若履的是自己，此刻人家風光無限，越發襯托的自己確實配不上了。

好在，這些年夏殊也算大小見過點世面，一邊自我安慰他本來就是自己夠不到的人，一邊逢場作戲就好。

酒過三巡，開始打感情牌。李勝主動提及大學生活以及夏殊和林昊的相識，結果被林昊三言兩語巧妙地化解了。自此，林昊的態度大家心知肚明，整個飯局也無人再碰觸這個話題。

這徒有其表的關係，怕是讓他們失望了。

夏殊心裡苦笑，主動挑明相識，卻又不賣這個人情，林昊這是故意讓自己難堪嗎？想到曾經的不歡而散，也許他根本未曾把那段時光放在心上過，也許對他而言，她不過是某一個時間段無足輕重的故人。

看來，自詡情場高手的陳倩倩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如果說剛才夏殊還自欺欺人地心存僥倖，此刻終於要面對現實了。夏殊沒想到真面對的時候，表面上談笑自如，內心卻那麼難過。那個自己從來不敢碰觸的角落，開始無法自控地蕭瑟荒蕪起來……

飯後李勝極力主張接著唱歌，林昊推脫明天有事，今晚不宜熬夜婉拒了。

大家正好順勢散了。

又是那個夢，門前的巨大梧桐樹，跟在她屁股後面留著鼻涕地小男孩，用仰慕地眼神看著她，她也哈哈大笑回望著他！

突然，畫面一轉，兩個人突然出現在林昊的家裡，他身穿著白襯衫牛仔褲站在廚房給她做飯，挺拔帥氣的身姿讓她沉浸其中，空氣里到處瀰漫著美好的味道……夢裡，她總是貪心地想，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

可是，等他終於轉過身來時，臉上卻冷若冰霜。夏殊像被困在一個結界里，眼睜睜看著他薄唇微啟，無能為力地聽他說出那句讓她一度痛不欲生的話，『你就當是一場夢吧！』

昏暗地燈光下，顫抖的睫毛猛地睜開，夏殊從夢魘中驚醒，大口地喘息著，緩解夢境中無以復加的窒息感！

已經好久沒做過這個夢了，肯定是因為昨天晚上那個飯局！

昨晚回家后，夏殊控制不住的精神亢奮，凌晨一點仍然睡意全無，只好起來翻出兩瓶紅酒借酒消愁，一直喝多了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沒想到，即便睡著了，夢裡還因為他備受侵擾。

因為宿醉的緣故，夏殊請了半天假，下午才去上班。結果，前腳剛坐下，後腳就被李勝叫了過去。

夏殊推門進去的時候，李勝正神情專註地品茶，看來心情不錯。夏殊原本還擔心他追問孟和地產的進度，正絞盡腦汁想著如何搪塞過去。李勝卻主動提起了昨晚的飯局，拐彎抹角地打探夏殊和林昊在大學時的關係到底如何。

李勝的用意夏殊自然明白，他是希望藉助夏殊這根線搭上林昊，然後把新品發布這個案子拿下。

「我和林總確實不怎麼熟，說起來是校友，不過徒有虛名。」夏殊不想李勝有這個念頭，趕緊表明態度。

「先不要說的這麼絕對嗎！夏殊，我覺得這是個好事呀，對你，對我們公司，都是非常好的機會。你放心，只要你能幫公司把林氏葯業這個案子拿下來，孟和地產的案子你現在就可以抽身出來，我會想辦法幫你搞定。」

李勝確實給出了一個非常誘人的條件，夏殊已經對趙新宇的一點轍沒有了。可一想到面對的是林昊，夏殊心裡就湧出強烈的屈辱感，讓她放下自尊，去求一個曾經對自己棄之若履的人，只是想想就做不到！

「李總的好意我心領了！孟和地產我畢竟跟了一段時間了，現在換人趙總可能會不高興。」夏殊語氣堅定地說道。

雖然昨晚的飯局上，林昊沒給夏殊面子，可李勝認定兩人之間肯定有點貓膩。只要夏殊為他所用，在兩人的關係上做點文章，別說一個新品上市的案子，按照林昊在林氏葯業的位置，林氏葯業這塊大蛋糕他也能大大地吃上一口！

他這邊，只要稍微活動一下，再拿下孟和地產。他林勝在整個集團，就沒有人敢小瞧了。

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夏殊竟然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拒絕了。林勝臉色一沉，打著官腔說道，「夏殊，別怪我沒提醒你，孟和地產的事兒，拖得時間越長，變數越大。這個案子容不得任何閃失，也絕不是扣獎金那麼簡單~」

言下之意，夏殊若是拿不下案子，公司就得拿下她。

「我會承擔所有責任！」夏殊一咬牙，沒給自己留下任何餘地。

李勝愣了愣，不悅地揮了揮手，讓夏殊出去。

回到辦公室，夏殊思來想去，覺得當今之際，必須早日拿下孟和地產。又給趙新宇打了個電話，卻無人接聽。顯然，趙新宇還在吊著自己。

他到底想幹嗎，夏殊已經猜個八九分。想到林勝方才的話，夏殊心一橫伸手翻開辦公桌上的電腦，將自己的簡歷整理一番后，發到了招聘網站上。

晚上七點多，夏殊正在家。

趙新宇卻突然打來電話，說什麼白天在外面開會，實在太忙來不及接電話，問夏殊是否有時間過去談談合作的事兒。

送上門的機會，夏殊知道肯定是鴻門宴。可是不去面對趙新宇，就要去面對林昊。相比較之下，她寧願選趙新宇。哪怕是鋌而走險，她總要去試試。

「夏總，難得一個人來呀！」

見夏殊獨自赴約，沒帶上回的跟屁蟲，趙新宇很是高興地替夏殊搬開自己身邊的一把椅子。

夏殊沒坐。

趙新宇約定的地方並非孟和地產的辦公樓，而是一家五星級酒店。明知道趙新宇不會輕易簽合同，但夏殊總想賭一把，微微一笑，將包里的一個袋子揚手遞給趙新宇。

「趙總，這是我們想繼續與孟和地產合作的誠意！您看看！」

趙新宇疑惑地接過袋子，打開，從裡面抽出一疊照片，只瞅了一眼，臉色就變了，隨後一邊看照片，臉上跟走馬燈似的，赤橙紅綠青藍紫，變了一圈。

「不知道我這份誠意，和不和您的心！」要不是有備而來，她怎麼敢孤身一人過來。

「合，合！」

一會兒的功夫，趙新宇腦門上已冒出厚厚一層汗，哆嗦著手將照片悉數塞進袋子里，伸手拽著了張紙巾不斷擦拭額頭的汗，

「夏總，合同，我簽，我現在就簽！」

說著，趙新宇接過夏殊遞過去的合作，麻利地簽上自己的名字，遞還給夏殊。最後，不忘討好地舉起酒杯，

「夏總，祝我們合作成功！我先干為敬！」

察覺到趙新宇喝酒時露出一絲猥瑣的目光，夏殊拿酒的手猶豫了一下，抬頭看到趙新宇早已喝完，正舉著杯子看著自己！

夏殊心想，有把柄在自己手上，晾他不敢再耍什麼花招，伸手舉起了杯子。

隨後，趙新宇又東扯西扯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夏殊聽得不耐煩，便提出告辭。

「夏總，我送你！」趙新宇起身朝門口抬了抬手。

夏殊禮貌性地回笑了一下，拿起合同。誰知剛往門口走了一步，就覺得一陣頭暈腿軟，警覺地問道，

「你，你給我喝了什麼？」

趙新宇得逞地猥瑣一笑，肆無忌憚地說道，

「82年的拉菲呀，只不過，我稍微加點了東西，助助興！」

方才還慶幸借他婚外情的事兒搞定了合同，沒想到，他竟如此狡詐陰毒，在酒里下藥！

自己還是輕敵了，夏殊心裡慌成一團，偷偷往包里摸自己的手機，卻被趙新宇搶先一步，徑直將包拽到自己手裡，掏出手機三下兩下將手機拆開，丟到了一邊！

門口被趙新宇堵住，這種酒店，美其名曰是為了保護客人隱私，其實是為了逃脫責任，包間的隔音效果都特別好，估計自己倒下前喊破嗓子也沒用，夏殊穩了穩身子，想要返身打開窗戶呼救。

「哈哈，窗戶早讓我鎖死了！」

趙新宇洞悉到夏殊的意圖，有恃無恐地站在那兒，並不著急上手，只獰笑著撿起夏殊灑落在地上的合同，轉眼撕成碎片，隨後揚了揚手裡的照片，獰笑著說道，

「你真以為，你斗得過我嗎？既然你喜歡拍照片，待會兒快活完了以後，我也會給你拍一些，好讓你以後可以回味我們的春宵一刻！哈哈……」

「你卑鄙，無恥！」

硬撐著的一絲清明隨著這句話，夏殊只覺得天旋地轉，垂死掙扎之際，想要拽起旁邊的一隻花瓶，誰知手上竟連拿花瓶的力道都沒有了！

一時間，從未有過的恐懼和絕望涌了上來，夏殊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暈了過去。

漫長黑夜裡，夏殊做了一個夢，夢裡有漫天的繁華落英，夏殊又夢見了那個英姿勃發的少年，少年俯身痴戀地凝視著夏殊，輕輕描繪著黛眉紅唇，彷彿夏殊是一件稀世珍寶……

第二天，夏殊猛然驚醒時，已是上午九點。

勉強睜開倦怠的雙眼，顫顫巍巍地撐起身子，被下藥后的腦袋就像剛剛被空襲過的大地，混沌蒼茫，夏殊獃獃坐了三分鐘，神識才算回到身體上。

夏殊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身在醫院。下一秒，昨晚自己遭受凌辱的不堪畫面支離破碎地浮現在腦海中，夏殊猛地從領口掀開衣襟，查看衣服下的身體——白皙光滑如往日，沒有一點歷經激蕩的痕迹，也就是說昨晚自己並未失身於趙新宇！

死裡逃生一般，夏殊一直提著的一口氣終於得以落地，頓時覺得天旋地轉，一頭栽倒在床上，緊接著手上傳來一陣兒針扎似的刺痛，夏殊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左手正在輸液，因為剛才的劇烈動作，針頭已經翹了起來——夏殊疼地急忙摁了摁牆頭的呼叫鈴。

過了很久，門才被砰一聲推開，一個身著白色護士服的護士徑直走了進來！

「麻煩——」夏殊疼地臉色冒虛汗，一張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早沙啞地聽不聽說的是什麼，只得盡量用簡短的字眼表達清楚意思，「我的針頭鼓了~」

誰知，護士置若罔聞，徑直走到窗戶邊上，砰一聲將緊閉的窗帘猛地來開，強烈的陽光一瀉而入，夏殊急忙微微側過頭，伸手護住眼睛。

打開窗帘后，護士才轉過身，嫌棄地瞟了一眼夏殊，例行公事道，「手！」

夏殊將手顫巍巍地舉過去，只覺得一陣鑽心的痛，護士粗暴地拔下之前的針頭，又重新插入一個新的。

「好了！」一聲毫無溫暖可言的聲音從空中一掃而過！

夏殊吃力地睜開眼，護士正站在窗前調試滴液的速度，夏殊這才發覺對方看自己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動作更是沒有平日里見到的護士那般溫柔親切，而且，手上竟然還帶著一次性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