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二章 請辭

第八百八十二章 請辭

「老大人,礦使稅監一事,行之我浙江行省也必然是使地方被殘害甚苦,到時候,恐怕兩位不能見諒於地方,那真是何苦!」

雖然看起來趙志皋已經是拿定了主意,方從哲還是要做最後的努力,他只能拿出殺手鐧來相勸,真的一心要做大學士沒有什麼,但如果因為做了大學士而不見諒於同鄉,那可真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歷來為官,哪怕就是在文官中官居一品,能留在京城入籍的是寥寥無已,可以說只有極少數原本就是京師籍貫的,比如赫赫有名的李東陽,人家原本就是京城人士,做事當然撒漫做去,不怕同鄉不滿,象普通的大學士,幾任做滿,到了年紀歸鄉,總指望能在家鄉享幾年福,到處有人捧著敬著,家鄉父老敬著,那進士及第和官居大學士的牌坊立在自己家宅門外頭,才有那麼幾分意思。

若是人人喊殺喊打的,同鄉士紳不能見諒,不赴你的酒宴,不捧你的場,成天價悶在家裡無人理會,沒有客上門,這鄉居生活,將會情何以堪?

而且有一些具體的事情,為官時好說,告老還鄉,總還指望有一些人幫著做些利益上的事,比如田產訴訟等事,堂堂退居的大學士萬一有什麼麻煩,總指望人能幫著解決,若是臭了名聲,等閑小事也有人尋趁你,就算憑過往的權勢強壓下去,一樁樁一件件時不時尋到頭上來,也始終是一件極為無趣的事情。

有這等威脅,方從哲認為趙志皋總得多想想,總不能斷了以後鄉居的路吧?你又不是李東陽,退了職就留在京里,一般的大學士退下來,皇帝賜驛馬,表裡銀兩就算不錯的待遇了,還指望能指定留京?

「此事么……」趙志皋一臉為難,不過眼前這小方是浙黨中少壯派的代表人物,也是他和沈一貫悉心培養的接班人,是指望十幾年後能接班的要角,有一些事,倒是不妨明說好了。當下略一沉吟,便是直言不諱的道:「此事已經談妥了,三年之內,不會有稅監派到我浙省。礦使難免,不過,為禍不會太大,想來能談下這樣的結果來,故鄉親友不會再說我二人什麼了。」

原來還有這樣的交易……方從哲這一下無話可說了。

按沈一貫和趙志皋的資歷,趙志皋這一兩年內都可以會推入閣,沈一貫還得多等幾年,但這一下子兩個浙黨核心一起入閣,對浙黨的實力發展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其實若不是趙南星那些小輩咄咄逼人,吾等亦不至此。」

趙志皋臉上也有一些難堪的神色,平時在人前都是偉光正的模樣,提起太監和勛臣來縱不是喊殺喊打也沒有好辭色,這一次偏生是太監和勛臣將他們推入閣,想想也實在有些臉上無光。

但內閣是何等地方,哪怕說是能與閣臣分庭抗禮的吏部天官,其實在真正的權柄上也是和內閣根本沒得比!內閣是處斷國家大政的地方,國家大事,每日都在閣中匯總,閣中議定了,基本上也就是大政方針定了,六部也就只有的執行的份。只有在小事上頭,各部堂官有自決權,但和真正的國家大政,包括財權兵權人事權等最重要的權力在內,哪一位部堂敢和大學士相比?要緊的,就是能與皇帝經常溝通……萬曆一朝皇帝是不見大臣,象趙志皋這樣的大九卿的身份也是六七年沒見過皇帝了,更沒有一點兒和皇帝溝通交流的渠道,大學士雖然也是幾年不見一回,但身為大學士之後,有密疏呈進之權,萬曆別人的奏疏不看,大學士的密疏還是要看的回帖的……有這麼一層好處,就已經足夠叫人心動了。

重重天威之下,光是一個「簡在帝心」,就足夠叫一般的臣子動心了。況且還有實際的好處,各省都有稅監和礦使,而浙省雖不免於礦使,但三年之內不設稅監,這已經是難得的照顧,對趙志皋和沈一貫在浙黨官員和同鄉士紳中的形象也是有極佳的好處。

往好處想,三年之後大工完成,罷稅監礦使,浙省躲過一劫,趙沈二人又成了大學士,那是皆大歡喜。

不好處想,也是趙和沈二人成了大學士,浙省在三年之後也不免於稅監折騰,但兩個浙省出身的大學士替眾人擋了三年的災,仍然值得省內人士為之感佩。

是以不論如何,這檔子買賣是有賺無賠。

損失的,就是士林中的一些人的非議,和實際的利益比較起來,這一點子非議又算什麼?

說是士林不能和太監勛臣結交,這麼多年來,哪一任大學士不結好內監,不和司禮監搞好關係,最不濟是不能叫太監們使壞,不然的話,這大學士怎麼當的下去?

「既然如此,學生告辭了。」

「中涵。」趙志皋看方從哲神色有些怪異,因道:「你似乎還有所不滿,這件事……」

「不,老大人和沈老大人的苦心,學生心中明白。只是,學生近來感覺朝堂中亂象頻生,此時於其在京為官,不如退居一時,在地方上來的更好一些。」

趙志皋初聞有些意外,不過轉念一想,這個學生和同鄉靈慧天生,就是外圓內方,骨子深處還是有些迂腐,書生氣重了一些,若是能脫離自己的庇護,得到一些磨練,對他的成長倒也有好處。

有此一念,便也不阻止了,只道:「你有什麼具體的打算?」

「學生打算去遼陽大學堂……」方從哲洒脫的道:「那邊有李卓吾,見見面,聽他講講學似乎也不壞。」

遼陽大學堂在開辦之初在士林中是笑話,根本不能和嶽麓書院這樣的老牌書院比,後來慢慢的收羅當世名士,這麼多年下來,從這個學堂里出來的舉人有四百多,進士也有二十來人,在當時一般的書院來說已經難能可貴。這也是託了萬曆一掃張居正過往施政方針的福,在張居正年間,可是禁止講學,禁毀書院,現在各地書院和講學的風氣都有所反彈,不過再反彈也不是一兩日的功夫能恢復的,當年張居正殺何心隱,禁書院講學,甚至強行關閉了大量的書院,這種催殘真不是一兩天能恢復的,遼陽的大學堂卻是在張居正執政末期就開設,當年也是獨一無二獨一份,也由此引了不少鳳凰棲息在大學堂這根高枝之上,現在終於到了開花結果的時候,不要說李贄等名流大儒帶去的名聲,就光是一個書院能出幾十個進士的實力就已經夠恐怖的了……進士及第,這可是讀書人一生最頂級的榮譽,很多人二十來歲中舉人,可能四十歲才中進士,甚至考到五六十歲也是常有的事,一個書院,年年都出進士,實在是一件恐怖之至的事,就算最老牌的嶽麓書院也不敢打這種保票,更何況大學士已經出了幾百個舉人,進年來越出越多,已經呈井噴之勢……這還是遼陽不重視應試儒學的結果,如果把資源傾斜到應試儒學上來,還真不知道能考出多少舉人進士來。

以遼陽這樣的地方,原本是文教極為落後的地區,有明一代,江南和江西,還有老牌進士大省福建都是出人才的地方,別處地方,特別是北方就要差的很遠,國初時,為了南北進士榜,朱元璋還大開殺戒,強行把北方進士名額提升上來,為了南北平衡,老朱也是用心良苦。但事情的發展是不以皇帝個人的意志為轉移,有明一代,仍然是南人佔盡了優勢,一直到清軍入關,北人投效的快,很快在中樞佔據了主動,這才結束了由南人治北的大明政治生態傳承,不過南人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又在清廷中樞展開反擊,一直到清朝滅亡,所謂的南北之爭都沒有結束,中樞的軍機大臣,南北漢臣一定要各有一員,也算是不得已的平衡做法。

當然這些是題外話……問題的關鍵就是遼陽發展之速,卻是到了方從哲這個南人青年官員中的佼佼者也心嚮往之的地步,趙志皋初聞有些意外,既而卻又感覺不意外……對遼陽的種種,他這個部堂高官也早就聽了滿耳朵都是,看著一臉堅決的方從哲,趙志皋嘆口氣,揮手道:「要去便去吧,只盼你收收心,磨礪一下自己,將來這朝堂大政,終究還是看你們的。」

方從哲心中明白,若無遼陽的種種,自己也就隱忍了,相機在這朝堂中一直向上,待自己能掌權時,再從容彌補以前這些當政者的過失。

但有了遼陽種種,眼前的朝堂在他的心裡已經是一間破茅草屋子,到處都是漏洞,到處都是不可忍的破敗衰草,這樣的地方,呆著連呼吸也不暢了,更何況去當這個裱糊匠人?

除非是推倒重來,不然的話,他是絕不願再來趟這種渾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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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教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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