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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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4-02-17

隨慕垂涼進了門,便見慕大姑娘臉色蒼白,髻發鬆動,松垮垮披一件琵琶襟紫綾子如意雲紋衫,正倚在床頭凄然落淚。見她二人進來,那慕大姑娘慌張起身,當真是未語淚先流,十分凄然地抓了雲卿手哭道:「大嫂,垂綺今日之罪孽,是贖不清了呀……」說著便要下跪。

雲卿如何使得,慌與慕垂涼一道去扶,慕大姑娘又哀哀哭了幾聲,十分不能自已,雲卿便作勸說:「逝者已矣,生者更要惜福惜命。小主如今身懷龍裔,慕家之厚望,太太之期望,皆寄於小主身上,如今更是要好生照料自個兒,莫作它想才是。」

說著說著,不禁想起了自己,一時不免心口一緊,抓著慕大姑娘的手也僵了一僵,哪知慕大姑娘聞言臉色比她更差許多,一手撫著自己隆起的肚腹,眼淚撲簌簌往下落,一時泣不成聲。

雲卿心中暗嘆,這一胎果然有問題么?

瑩貞姑姑扶慕大姑娘坐下,若論尊卑,餘下人本是不得同坐的,慕垂涼卻扶她在慕大姑娘對面坐下,雲卿正覺不妥,卻見慕垂涼不僅坐在了自己身旁,還翻了茶杯倒茶與她,慕垂涼如是,雲卿便就罷了。

幾人一落座,便聽鄭大夫道:「涼大爺,在下恐不便久留。」

那孫大夫與他雖不同住,但皆在藥房,離得甚近,雖孫大夫一介文人,算得穩妥,但若洪氏著人留意,恐又是一番是非。鄭大夫如此細心,慕垂涼自然沒有不應的,便就道:「方才號脈情形,且細細說來吧。」

鄭大夫點點頭,惜字如金道:「近兩月大時開始被下藥,待到瓜熟落地,必是死胎。」

慕大姑娘微微咬緊牙,眼淚汩汩流出,神色分外痛苦。

「近兩個月大,」雲卿點點頭,恍惚嘆道,「那就是三月下旬時……果然,果然哪!」

因問鄭大夫說:「我想確認兩件事,其一,下藥一事,可容易被人察覺?其二,死胎一事,若是尋常大夫號脈可是號得出?」

鄭大夫搖頭道:「並不。此葯恐如先前大奶奶所受元寸香一般,並未近身,藥量小,藥效慢,不易被察覺,可謂殺人於無形之中。恕在下大膽猜測,活兒做得這樣利索,恐對方也是杏林中人。」

雲卿心下瞭然,點了點頭。鄭大夫便接著道:「至於大奶奶后一問,且容在下傲慢一回,在下號得出,未必旁人就號得出,若說這物華城裡,除了裴二爺與在下,恐怕也只有裴家兩三位醫者能有這份能耐了。」

「那麼醫術稍次者,則會號出什麼呢?」

鄭大夫答道:「子健而母虛。換言之,那胎是註定要死了的,所以日漸平靜安穩,號脈只覺胎象穩固。但懷胎之人卻會越加痛苦和虛弱,如此一來,需補而不敢亂用藥,往往要給耽擱,最終一屍兩命。但恕在下直言,小主這廂恐是有高人暗中相助,雖這一胎無力回天已成定局,但至少大人,眼下來說不會有任何損傷。僅是號脈的話,也只能看出這麼多了。」

雲卿再度點頭道:「有勞鄭大夫。蒹葭,送一送鄭大夫。」

如此,那鄭大夫便就先告辭離去了。此時慕大姑娘已不再哭,只是看來越發柔弱凄慘。

「醫藥,當真神奇得緊,」雲卿嘆道,「不愧是醫藥裴家。」

慕大姑娘聞言便道:「說來有一事我倒是如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當日我知自己有孕,因知深宮險惡所以暫且壓著不敢驚動太醫院,悄悄兒給哥哥你捎了家書的。緣何裴家竟那麼快就下手了?竟彷彿並未被瞞住一般。那期間我明明一次也沒請過太醫。」

雲卿與慕垂涼相視一眼,皆未接這個話茬兒。避開此問,雲卿便直問說:「不知小主此番回來又是意欲何為呢?」

慕大姑娘請他二人過來原是有話要說的,竟不料雲卿已反客為主,先行問了起來。慕大姑娘略一怔,念及今晚雲卿種種遭遇,心下也已瞭然,雖慘白著臉卻穩穩開口說:「我既要在宮裡安安穩穩地活下去,就不能讓裴家在太醫院獨大。裴家當如何,哥哥你自行處置,但我要把裴家清出太醫院,望哥哥能幫我一把。」

把裴家清出太醫院?

那和滅了裴家也無甚分別了,恐正中慕垂涼下懷。雲卿如此想著,不免看向慕垂涼,卻見慕垂涼若有所思地盯著慕大姑娘看,半晌方說:「此是小事,你無須費心。只是如此?」

「小事?」慕大姑娘終不能忍,再度氣得發抖,哭道,「哥哥說這是小事?當日若非哥哥作勸,我如何會答應祖父進宮去?又若非哥哥作勸,我如何能出來周旋爭鬥?皆是因哥哥你、因你才——」

慕大姑娘忽一頓,看了一眼雲卿,轉過頭不說話了。

慕垂涼仍是沉靜,淡然道:「我是說,你要把裴家清出太醫院,乃是小事。」轉而又問雲卿道:「你想確認的事,都確認完了沒有?」

雲卿對被他看透一事早就習以為常,因也就如他一般淡然說:「嗯。」

「那便回吧?夜已深了,當歇息了。」慕垂涼道。

雲卿點點頭,眼看著慕大姑娘望著慕垂涼又開始淚流不止,也只能假作不知,隨慕垂涼去了。才出了慕大姑娘房門,便見那瑩貞姑姑出來送,瑩貞姑姑倒並無悲傷之意,反而笑道:「外頭夜寒,大奶奶若不嫌棄,瑩貞取自己的披風過來。總好過夜寒受凍,尤其那手腕子更經不起寒涼之風吧?」

雲卿尚未回答,慕垂涼已道:「有勞。」

卻見瑩貞姑姑並不急著走,彷彿略遲疑了一下,垂手安靜笑了笑,接著方轉身欲去,雲卿略一思索,便道:「姑姑若是方便,雲卿便隨姑姑同去如何?倒還有些子事想請教姑姑。」

瑩貞姑姑便笑道:「大奶奶客氣。請。」

慕垂涼欲跟上,雲卿搖頭道:「你莫跟去,我問她點事。」略想一下,又道:「你還是去看一看你大妹妹吧,她若今日過分勞累傷慟,明日人人都看出來,反倒麻煩了。」

說著不等慕垂涼作答便就隨瑩貞姑姑去了。

及至進了房門,瑩貞姑姑方盈盈跪地道:「見過夏小姐。」

雲卿並不意外,點點頭問說:「我爹人可安好?」

瑩貞姑姑反倒笑了,反問說:「緣何有此一問?」

雲卿嗤笑一聲,環顧四下,漫不經心道:「慕大姑娘差一點栽在醫藥裴家手裡,這並不稀奇,稀奇的是她明明栽了,卻在栽到一半時被人扶了起來,能是誰扶了她一把呢?你聽鄭大夫說我堪堪可匹配慕垂涼時笑了,因你聽過我們的事,而此事並無多少人知道,所以告訴你此事的人與我二人當很親近,且那人不僅認為我配得上慕垂涼,還會認為慕垂涼未必配得上我,所以你才笑得突兀。再者,鄭大夫說,慕大姑娘幸得高人相助保住了性命,可他也說整個物華除去裴家,只有他和嵐園裴二爺能號出那樣的脈。更何況,你初抵物華不足三天,知道的卻未免太多,如今你家主子心情也不好,身子也不好,你倒是有心思出來為我找一件披風,只因你曉得我手腕子上有傷?你待我實在太友善,若說無人囑咐,只是一時心血來潮,可是說不通呢。」

瑩貞姑姑慧黠地眨了眨眼,笑說:「大奶奶留意的竟是這些子小事。反倒是我稱呼的那一聲『夏小姐』,大奶奶卻並不驚訝呢!」

「那就要牽扯到,我爹他為什麼單單派了你來保護慕大姑娘了,」雲卿看著她說,「我猜,大抵是因為當年你伺候過漓嬪夏氏吧?你在宮中多年,不可能是我爹安插進去的,所以只能是志同道合之人,為同一目標而走到一起。」

「大奶奶厲害得緊,」瑩貞姑姑笑著福了一個禮,道,「瑩貞心服口服。瑩貞此番前來確有裴二爺家書傳送。」

說罷從頭上取下一枝金簪,自針線筐里取了剪刀絞了簪頭珍珠,原來簪子是空心的,接著便見瑩貞姑姑用一枚長針從簪子掏出一張卷好的字條遞給她。雲卿接了,打開一看,只見上面是一個藥方。

「二爺說了,此方乃是他特特研製,給大奶奶你醫治手腕的。是以瑩貞知道大奶奶手腕有傷。」

雲卿心知那手腕子已無甚好治,便就只是點點頭道:「多謝。」

「二爺還有一口信讓瑩貞遞給大奶奶。」

「有勞。請講。」

瑩貞姑姑便道:「二爺說了,天下萬事,皆不及他的女兒重要。任何時候,任何因由,若你需要,他便回來。」

雲卿神色依舊淡然,只是問說:「你從前與漓嬪算得什麼交情?」

「妃嬪與宮女,算得什麼交情呢?」瑩貞姑姑笑,「娘娘與我有恩。」

「那麼你是真心想要為漓嬪洗刷冤屈的吧?」

瑩貞姑姑方收了笑,說:「自然是。」

雲卿點點頭道:「那個勞你托書與我的人,恐怕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能達成你心愿的人了。所以芣苢一事,我之事,回去之後當說什麼不當說什麼,煩請姑姑有個分寸,他說天下萬事皆不及我重要,此話未必,但他說我有需要他便回來,這句卻不假。但我希望他留在大興城,你也希望,不是么?」

瑩貞姑姑愣了一愣,半晌無言。雲卿見狀便道:「取一件披風給我吧,多謝姑姑。」

待出了門,便見慕垂涼仍在廳堂,也不知方才是否聽她的話再進去了。雲卿亦不多問,上前跟在慕垂涼身旁便要走,待及跨過門檻,忽又想起一事來,於是轉身對瑩貞姑姑說:「姑姑,煩請稍後進去提醒大姑娘一聲,蔣家大爺的茶雖好,卻不是宮裡慣喝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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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肅花絮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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