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畫眉深淺入時無
次日,雨過天晴,李瑤光一早便起來梳妝打扮。
剛洗漱過、用了早飯,李瀟便走了進來,見李瑤光對著銅鏡發愣,不由得挑眉一笑:「這是在做什麼?獃獃愣愣的。」
李瑤光當然不可能說自己在擔心東宮的生死存亡問題,她無奈嘆氣:「還能做什麼?挑不出好看的珠花,總覺得差了點兒什麼……」
話音未落,李瑤光的鼻尖便嗅到了撲面而來的、淡淡的檀木香,隨之而來的是一片溫暖的氣息。
屋內的宮女都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李瀟俯身,從李瑤光身後環住她,微微低下身,替她翻看著妝奩里的珠花。
他修長的、玉白的手指在其中挑挑揀揀,冰種扳指時不時碰上那些珠花,發出清脆的聲音,指尖流連在好幾朵珠花上,最後停留在了一枚桃花樣式。
李瀟輕笑一聲,低眸將珠花妥帖地放在手心中,而後對李瑤光道:「這個,如何?」
儘管李瀟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但李瑤光還是有些不自在,不由得用手撐著下巴,借著這個動作微微離李瀟遠了一些。
她含笑道:「好啊,大哥挑的,我都喜歡。」
頓了頓,她無奈道:「好了,我得叫人來給我梳頭,你一直杵在這裡,不嫌悶得慌?」
李瀟抬手撫上李瑤光的發頂:「我來給你梳妝,如何?」
李瑤光愣了愣。
她說不上來哪裡有些奇怪——雖然李瑤光自小就同李瀟的關係很好,太子時常忙碌,也是李瀟一直陪著她,哄著她……
但這樣的親密,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了。
有多久?
李瑤光仔細想了想,約莫是兩年前她及笄之後。
李瀟見她不回答,還有些神遊天外,不由得輕聲嘆氣:「鳳凰兒怎麼走神了?」
李瑤光回過神來,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我不是故意的呀。」
李瀟搖搖頭,再度詢問:「今日我替鳳凰兒梳妝,可好?」
李瑤光嘆息:「……大哥,這些事情你做不來,何必呢?」
李瀟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沒拒絕,那就是同意了。」
李瑤光:「……」
行吧,你開心就好。
李瀟近乎虔誠地給李瑤光梳發,一雙常年騎射、執筆的手格外靈活,只是指腹帶著一層薄繭,時不時會蹭到李瑤光的脖頸,帶來一些癢意。
出乎意料地,李瀟給她梳的髮髻,格外精緻好看。
李瀟一邊簪上珠釵,一邊喟嘆道:「眨眼間,鳳凰兒已經出落得這般明艷了。」
李瑤光有些羞惱,嗔怪地瞪了一眼李瀟:「還有妝面呢!」
李瀟失笑:「好、好……桃花妝如何?恰巧……應了我給你挑的珠釵。」
李瑤光對李瀟的手藝有了期待和信心,便乖乖地揚起臉,任由李瀟塗抹。
前面都還好好的,只是到了畫眉這一步,李瀟的指尖無意碰到了李瑤光的眼。
有些疼。
李瑤光卻不敢動,生怕李瀟一個手抖就毀了她今天的形象,只能輕輕「嘶」了一聲,而後緊緊地攥住李瀟的衣袖。
不知是不是巧合,李瑤光和李瀟,今日都穿了紅衣。
恍惚間,李瀟透過銅鏡看見,紅裙的妙齡女郎依偎在紅裳的俊美郎君懷中,帶著幾分嬌意,期待著郎君為自己畫眉。
李瀟不由得有些神思不屬,一瞬間,心中湧上無數念頭、與無限柔情。
李瑤光渾然不覺,只閉著眼催促:「……要眼下最時興的眉妝哦。」
……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李瀟陡然想起這句詩,手下一抖,眉黛便歪出去一截,宛如精緻留白的水墨畫上,忽然多出來一些不應該存在的敗筆。
所幸李瑤光什麼都沒察覺。
他連忙輕輕掃去眉粉,用指腹揉搓去痕迹,努力讓自己沉下心來,好好地畫完這一雙黛眉。
妝成。
李瀟剛剛鬆了口氣,便見正在滿意地攬鏡自照的李瑤光笑盈盈地從鏡子里看向他:「大哥,這妝面是入時的吧?」
「啪嗒——」
李瀟手裡的狼毫筆落在了地上。
窗外春光明媚,海棠嬌艷。
春光,海棠,李瑤光。
彷彿有什麼東西脫離了控制,在他的心裡,野蠻生長。
……
李瑤光坐在出宮的轎輦上,蹙眉,心中疑惑重重。
自從為她梳妝完,她便發現大哥有些不對勁,具體哪裡不對勁,她又說不出來。
……只是覺得,李瀟似乎在控制著什麼。
她有些擔憂地想,待回宮之後,得叫個太醫來給大哥好好看看,大哥素來是十分克制的,有好幾次生病,都是他快暈厥了才有人發現。
唉,一個二個的,真是太不讓人省心了。
思量間,她便到了今天的目的地,平康坊。
春闈在即,許多來長安城參加春闈的舉子都會選擇住在平康坊,雖然魚龍混雜,但勝在房租較低,又生活便利。
她和謝梧、崔瑜也正是約定在平康坊碰面。
……
平康坊內的茶室里,崔瑜正和謝梧相對而坐,氣氛尷尬。
崔瑜身後站著一個侍從,謝梧身後也站著一個侍衛。
氛圍有些壓抑,導致來上茶的夥計幾乎是剛一放下茶,就逃也似的離開了。
片刻后,崔瑜才狀若無事地笑了起來,看向謝梧,挑眉:「中書令也是被郡主邀請來此的?」
謝梧見崔瑜眼裡有著毫不掩飾的敵意,不由得嗤笑一聲:「是又如何?」
崔瑜臉上的笑一下子就收斂了起來,他平靜地看著謝梧,聲音里竟然暗含一絲殺意:「……我記得,我曾經勸過中書令,若是再有接近郡主的舉措,我便會將中書令私底下和六皇子來往甚密的消息,呈至聖上面前。」
謝梧面色不改:「小侯爺,春闈在即,我依稀記得,你今年也要下場?」
崔瑜冷淡地看了一眼謝梧:「是啊。」
謝梧沉吟片刻,低眸道:「真羨慕小侯爺,還能參加春闈——不像我,當年被聖上欽點為探花之後,就只能看著大家打馬遊街了。」
還沒進門,就聽見一番茶言茶語的李瑤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