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 他不會來
「你們,都出去候著吧。」丫鬟上前奉茶,太後接過之後,便朝著房裡伺候的丫鬟說道。
「是。」以綠喬為首的丫鬟們紛紛退了出去。
不多時,房中便只餘下了二人。
安靜的可聞針落之音。
太后臉上掛著的笑見淡了許多。
「說來可笑,哀家至今竟是不知未來兒媳的姓名和來處。」
「但這也不打緊,皇帝喜歡你便好,只要他喜歡,哀家自然沒有意見。」
她似不在乎蘇葵有沒有聽,亦或是她認定蘇葵一定是在聽的。
「哀家今日來此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見一見你罷了。」
蘇葵方緩緩轉過了頭來。
「蘇葵,大衛。」
太后聞言稍愣了片刻,忽然掩口輕笑了一聲。
才反應過來蘇葵是在回答她前面提的兩個問題,姓名和來處。
還有,她方才所說的來此是想見一見她。
下一刻,便見她已經轉回了頭去。
那背影彷彿是在說,問題也回答你了,你要見人也讓你見了,現在可以走了嗎?
太后並未因蘇葵如此而變臉,相反的,她心中升起了一絲瞭然。
她想,她現在明白了,為何他會獨獨對這麼一個女子如此上心。
只是不知強求來的東西是否真的就能長久——
她是過來人,深知這個道理。
接下來,太后也未有再開口,只細細地吃著茶。
蘇葵則是一直維持著起初的姿勢。靜觀窗外。
二人各想各的,互不干擾。
「若留下,便好好的留下,若不願留下。便不必留下。」
不知過了多久,太后才施施然地起了身,含笑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便朝外室喚著隨行來的丫鬟。
很快。便有一名紫衣丫鬟行了進來。
「回吧——」太后將戴著寒玉護甲的手指微微翹起,抬起胳膊搭放到了那紫衣宮女的手臂上。
綠喬等人行著禮,「奴婢恭送太後娘娘。」
蘇葵淡淡垂眸,嘴角現出一絲苦笑。
不必留下嗎?
她又何嘗不想走——
***
天色未亮,雙宜宮中卻已是人聲鼎沸。
殿外守著迎親的隊伍。
這還是頭一個從雙宜宮裡『出閣』的皇後娘娘。
內室之中,數十位侍女站成了一排,手中的朱漆盤逐一托放著喜服,首飾,鳳冠。霞披等。
蘇葵坐在梳妝鏡前。神色木然。
這三日來。她想了很多,夢到了很多。
夢到和想到最多的是,慕冬來將她帶走。
她心中想了一萬遍是也不願意讓他隻身犯險。為她拋下江山大事,但卻總也忍不住會去臆想他會以怎樣的姿態來救她。
蘇葵凝視著鏡中的倒影。眼角忽然現出一絲自嘲——說到底,她也只不過是個再平庸不過的女子。
危難之時,總會將希望寄於心念之人身上。
可是,她同時也很清楚,若她這個心上人是個尋常人也罷,可他偏生不是。
他絕不可能是單單屬於她一人的,絕不可能事事以她為先,不顧一切。
據聞西寧加大了對國公島的攻勢,戰事吃緊。
邊陲之戰勝負未分,橫屍遍野。
甚至還有傳言,攸允已同辰國訂下百年交好的盟約,涼州一戰,辰國將會出手相援。
衛國以一抵四,情況堪憂。
如此想來,蘇葵才完完全全的意識到,她能將他等來的幾率幾乎為零。
「他不會來。」她朝著鏡中的自己輕動了被塗以朱脂的唇,幾近無聲地說道。
綠喬細心的梳理著她每一根青絲。
唯恐出一絲錯。
「小姐!」
一聲帶著哭音的呼喚想起,讓蘇葵為之一振。
從鏡中可看得是誰。
堆心哭著撲到了蘇葵身邊,在她身側跪了下來。
「小姐,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連累了您!」堆心幾乎泣不成聲,眼中滿是自責。
蘇葵示意綠喬等人先退下。
綠喬猶豫了一瞬,還是恭敬地退了下去。
西明風事先親口吩咐過,只要蘇葵肯乖乖的嫁,其它的都聽她的吩咐。
蘇葵伸手扶起堆心,搖了搖頭道:「是我連累了你才是,若不是我,你也不會受這麼多罪。」
她又抬手替堆心抹去眼淚,「可後悔跟了我這麼一個倒霉的主子嗎?」
堆心已經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只一個勁兒的搖著頭。
「等過了今晚,便會有人把你送回去,到時回了衛國...不要過多提及我的事情,若是——」
蘇葵話沒說完,便被堆心打斷。
「不!」她哭著說道:「小姐在哪兒奴婢便在哪兒!小姐不回去,奴婢死也不回去!」
「別說傻話。」
蘇葵笑了笑,道:「蘇霄還在等著你,你若不回去同我留在這裡,可沒辦法給你物色到這樣好的夫婿。」
這是西明風答應她的。
會將堆心平平安安的送回去,這樣一來,不管以後怎麼樣,她便也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
「陛下定也在等著小姐!」堆心不及思考,便哭喊著說道。
蘇葵身形頓時一僵,臉上的笑也凝住。
「不一樣的。」好大一會兒,她才勉強穩住自己的聲音,「你若真拿我當主子看,就該聽我的。」
「小姐……」堆心不住地搖著頭,淚水打濕了蘇葵的肩。
「你先聽我說完。等你回去之後,不要過多提及我的事情。」蘇葵交待著道:「若是……陛下問起,便說我是自願的。」
「小姐!」堆心突然提高了聲音。似忿忿不平,「他都不來救小姐,讓您吃了這麼多的苦頭,現在還要被迫嫁給一個這麼可怕的人……他既然對小姐的生死都不管不問。小姐為何還一心想著他!當初他答應少爺說什麼會保護好小姐,他就是個言而無信的騙子!」
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這樣看慕冬。
她懂的不多,不會去思及時局,但她認為一個男人就該信守承諾。
蘇葵被她這麼一頓哭喊的話給怔住。
堆心喊完之後哭的更甚。似乎想連著蘇葵的那份委屈也一同哭出來,趴伏在蘇葵的膝上,肩膀顫抖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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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乾宮中一派通紅喜色。
內殿之中,西明風張臂在一人高的鏡前觀賞著自己的倒影。
「朕這樣穿,好看嗎?」
秦連聞言微微一怔。
這似帶有孩子氣的話,上一回聽到已記不清是多少個年歲之前的事情了。
想到半個時辰前西明風對他的交待,他卻是半分也歡喜不起來。
既然如此喜歡,又何必——
西明風沒有等到他的回答,轉回了身來。看著他再次問道:「你說朕今日這樣。好看嗎?」
秦連就點著頭。
西明風一身緋紅喜袍。黑色滾邊織金綉龍,腰間是纏龍腰封,愈發襯得他身形欣長挺拔。冷峻的臉龐上也被烘托出了幾分喜氣。
「她穿紅色的樣子,應當最好看。」
他忽然笑著說了這麼一句。后便朝著秦連問道:「事情可都已經辦妥了嗎?」
「回陛下,都已經安排妥當了。」
西明風勾唇一笑,眼神燁燁生輝,「今日這親,你猜朕可成得了嗎?」
「…………」秦連張口卻又閉口,是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乾脆便垂首不語。
「你可真是越發沒趣了。」西明風拍了拍他的肩,似說笑的口氣,大步行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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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時已到,作為喜殿的明乾宮中奏起了喜樂。
文武百官分列而席,臉上雖大多都掛著笑意,但仔細看去,都是不達眼底。
其中是以右相周禮的臉色最為難看,連敷衍的笑也擠不出來。
自從周雲霓逃到衛國的消息在西寧傳開之後,西明風對他的態度便一日比一日來的強硬。
周家已是不比以前的周家。
他在朝廷的地位也日益不被看重。
然而就在三日前,西明風突然傳召他,命他寫一封親筆信給蘇燁,告知蘇葵現在西寧,只這簡單是一句話。
其它的並未有任何提及,更沒有說要蘇燁拿什麼條件來交換。
周禮向來猜不透這個帝王的心思。
然而苦思冥想了幾日之後,他終於發現了端倪。
西明風稱蘇葵現人在西寧,而雙宜宮中又突然出來了一個神秘的女子,而且,在今日將會嫁西明風為後。
這絕對不可能是巧合。
若真如此,那他之前那封信……豈不是就等同引蘇燁來送死的催命符嗎?即使蘇燁不會親自前來,他絕對相信,蘇燁絕不可能會眼睜睜的看著蘇葵被逼嫁給西明風。
那個孩子的性格,他多少是了解一些的。
可當時他真的無暇顧及這些。
若換做他人來寫這封信,蘇燁興許還不會全信,但他來寫的話,就不一定了……
他自認擺脫不了家族名譽的枷鎖,才會任由皇帝打壓而不敢言語,甚至,為了在保全周家,而犧牲妻女。
但這不代表他心裡是不難受的。
周雲霓到衛國之後多蒙蘇家照料,他不是一個不懂得感恩的人。
可如今,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巨大的自責感和挫敗感沖襲著他,讓他的良心一刻也無法安靜下來。
而且只怕西明風的用意是想借蘇燁之口讓大衛的皇帝知道——
蘇葵不僅是蘇家的小姐,還是即將要成為大衛皇帝妃嬪甚至是皇后的人。
周禮無法確定西明風撒下這隻網的目標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