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家的氛圍

「爸媽，我給你們買了羽絨服，你們來試試合適不合適？」張山水將爸媽叫到屋裡，從背包里取出一件黑色男式羽絨服和一件淡藍色女式羽絨服，讓他們試一試。

「這孩子，家裡穿的都穿不完，浪費那錢做什麼。」張世華高高興興地接過去，而何鳳琴卻又是高興又是責備。

「你羅里羅嗦個啥，過年了，這是兒子的心意。忙了一年到頭，穿件新衣服怎麼啦？」張世華一邊換衣服一邊對妻子說。

「咱們家不是貧困戶嗎？現在山水工作了，可是咱們還在吃低保，村裡已經有不少人說閑話了。要是咱們還天天穿新的，那不是更多人指指點點嗎？還有這顏色太鮮了，給子晴穿吧，我怕穿不出去。」何鳳琴則嘀咕著說。

「媽，哥給我買的衣服不少了。我看這衣服的顏色很適合你，穿上得年輕十歲。」張子晴卻拉著媽媽去裡層換衣服，邊走邊說。

「媽，你放心穿吧。這是兒子用自己工資買的，又不是偷來的。咱們家現在的情況確實好起來了，可以跟村上說一說，把貧困戶的名額讓給其他有需要的家庭，看村上怎麼說吧。」

張山水也勸說著，同時轉過頭來對父親張世華說道，兩年多前村裡評貧困戶的時候，他們家的情況著實艱難，所以村上評了他們家。

不過現在他們家的情況已經好起來了，比起一些非貧困戶還好些，如果村上能夠把名額換給其他家庭，他們也不會有意見的。

「娃呀，前幾年咱們家艱難的時候，確實是政府幫了咱們家大忙，還有那麼多親戚朋友和鄉親們都伸手幫了咱們，以後可要記著這些恩情，有能力了要記得報答幫助過咱們家的人。」張世華趁機對兒子說。

「爸，你和媽一直教育我和妹妹，這些我們都記著呢，你就放心吧。我們張家的娃兒可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張山水連忙說。

「爸，哥，你們看媽是不是年輕了十歲？」一會兒，張子晴拉著換了新羽絨服的媽媽出來了，而何鳳琴還有些扭怩。

「都老太婆了，咋還能年輕十歲呢？不過你爸穿上新衣服，倒是顯得精神了許多。」何鳳琴一邊說一邊看向旁邊換上新衣服的張世華，眼前一亮說。

「爸媽，要不咱們拍張照片吧？」張山水把爸媽拉到院子里，張子晴跳躍著去哥哥屋裡拿來一個自拍桿，然後一家人準備合影。

「耶……」

張世華與何鳳琴坐在凳子上，張山水站在父親旁邊，張子晴緊挨著母親，張山水手伸得長長的，將自拍桿伸向前方，隨後連續拍了幾張全家福。

「爸，我去把屋后的水溝梳通一下吧。」之後，何鳳琴帶著張子晴去屋后摘菜，張山水一邊換上家裡的舊衣服一邊問父親。

「山水，你剛回來，休息一下明天再弄吧。」張世華勸說著。

「現在還不到四點鐘，我也不累，就先弄了吧。明天好像是瀘東鎮趕集的日子，咱們一家人去趕個集，看看還需要置辦些什麼年貨？」張山水邊說邊從偏房裡面找出鋤頭、箢篼、扁擔，然後挑著往屋後走去。

雖然屋后壘了堡坎，但是靠著山坡，始終有些泥土掉落到水溝里，一年下來也堆積了一層，而按照當地習俗，在過年前要把屋后水溝裡面的積土挖走梳通，這樣才能夠保證來年家裡順順利利。

水溝里曾經抹過水泥，而積土也不是很多，張山水雖然是大學生，但是在家的時候沒少干各種農活，所以他動作麻利地將積土挖起來一擔擔挑到山坡上去倒在一些桃樹下。

忙了一個多小時，共挑了七八擔積土，張山水將屋后的水溝全部都梳通了，雖然期間妹妹張子晴跑過來說幫忙，但是被他打發去幫媽媽準備晚飯了，害怕她越幫越忙。

張山水忙了一頭汗水，他收工的時候，從山坡上向遠處望去，天色已經漸漸陰暗下來，遠處的玉龍河上籠罩了一層蒙蒙的霧氣，上游的玉龍山和河對面的黃梁丘在薄霧裡顯得隱隱約約。

幸福橋村星羅棋布的一個個院落上空，開始有裊裊炊煙升騰起來，伴著一聲聲雞鳴狗吠不時傳來，更顯得一遍寧靜和諧。

只不過，張山水知道，幸福橋村雖然不是貧困村，但是貧困戶卻不少，比他們家之前還艱難的家庭也不少。幸福橋村的地理位置較偏僻，離瀘東鎮有6公里，距離L縣縣城25公里，離市區也有20公里。

因此幸福橋村的土地雖然並不貧瘠，物產也並不缺乏，像水稻、高粱、玉米、油菜、紅苕等幾乎年年豐收，但是卻無法換來多少現金，運送到鎮上去出售的成本太高，比如坐兩輪摩托車到鎮上每人需要10元。

如果到村辦公室門口去坐長安車，也要5塊錢一個人，每次趕集來回也要10塊錢，去賣一趟糧食，如果再購買點生活用品，那就剩下不了幾個錢了。

所以村民們還是喜歡外出打工，稍微年輕一些的都會每年外出，家裡只剩下一些老少婦孺，以致於一些山坡、梯田都荒蕪好些年了。

「哥，瞧你這一頭汗水，快去擦擦吧。我去叫幺媽過來吃晚飯。」忙完收工的時候，妹妹張子晴正好蹦蹦跳跳出門，見到他時笑了一聲說。

堂屋與廚房裡面的燈都亮著，父親拄著拐杖在堂屋裡收拾桌子，母親在廚房裡炒菜，油鍋里傳來一陣滋滋的聲響，隨即飄散出回鍋肉的清香，令張山水有些流口水了。出門在外許久，太想念家裡的飯菜了。

「山水，快去洗洗臉擦把汗吧。背上汗濕了沒有，濕了換身衣服，別著涼了。」看到張山水挑著箢篼回來，張世華來到堂屋門口招呼說。

「爸，我把東西放好就去。你別擔心，我身體結實著呢。」張山水著邊說邊將鋤頭、扁擔、箢篼等工具放進偏房，然後去找了衣服，直接去衛生間沖洗了個熱水澡。

而家裡的熱水器還是他去年回家過年的時候安裝的，為了方便爸媽，此時他還給爸媽的房間安裝了空調，衛生間里也安裝了抽水馬桶。

「哎呀，我屋裡有剩菜剩飯，我一個人隨便對付點就行了的。你們怎麼還專門讓子晴來叫我呢。」這時，幺媽王金蘭提著一個箢篼與張子晴一起過來了，邊進院子邊嚷著說。

「也沒有專門做什麼好吃的，不是山水回來了嗎，大家一起熱鬧熱鬧。世南說沒說什麼時候到，喊他過來喝兩口。」何鳳琴在廚房門口說。

「剛打過電話，他們已經坐摩托車回來了，一多會就到了。」

王金蘭與張子晴便去了廚房，她手裡的箢篼里裝著一些豌豆尖，都是非常鮮嫩的，綠油油的彷彿能夠滴出水來，都是她之前才去山坡上採摘的。

「媽，煮個豌豆尖湯吧，我哥愛吃。」張子晴邊說邊拿了一些豌豆尖放進盆子里，打開水龍頭清洗起來。

「嫂子，真羨慕你們，看子晴對她哥多好。當然，山水對妹妹也是沒話說的，供她上大學，你和二哥真有福氣。」

王金蘭與張世南只有一個兒子，他們本來也想再要個女兒，但是這些年一直沒懷上，現在兒子都17歲了，他們也不想再要了。

「要我說你跟世南還年輕，才四十齣頭，再生一個吧。甭管兒子女兒，多一個總是好的。而且現在已經放開生二胎了，你們這個年紀正正好。」何鳳琴則勸說著，聽得王金蘭有些心動。

「我倒是想，就是世南不大同意，他說現在養娃費錢，一個娃養來有出息就行了。當然你跟二哥才是能幹，兩個娃都有出息。咱們村可還沒有一家出過兩個大學生呢，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們呢。」王金蘭乾笑一聲說。

很快，五六個菜就端上桌子，有一大碗紅燒肉，全部是半肥半瘦切成坨坨肉的，放上豆油之後小火煎熬，把油熬出來，起鍋后顏色金黃，一看就讓人食慾大增。

還有一個蒜苗炒回鍋肉，將三弦肉在熱鍋里翻炒一陣子后，放入切成二指長的小段蒜苗，瞬間散發出濃濃的香味，雪白的蒜笞與青綠的蒜葉映襯著肉片，色香味俱全。

中間有一盆豬雜拼盤，有香腸、豬耳朵、豬肝、心肺等，都是自己家裡養的豬，半個月前才殺的，被何鳳琴精心熏成臘菜了。

另一個是炒土豆絲，土豆是自家屋后的山坡上桃樹間的空地里種的，每年收穫都不少，大的比成年人的拳頭還大，切成絲炒熟后是孩子們的最愛。

一碗是清水煮兒兒菜，經過冬天的白露和寒霜天氣后的兒兒菜，用清水煮一陣子就熟透了，咬下一口不用怎麼咀嚼就化了，是大魚大肉之後用來清理腸胃最好的青菜。

再加上一大盆豌豆尖湯，熱氣騰騰的盆里，新鮮的豌豆尖蜷縮成一團，偶爾還有一根根向外伸展著身體，青翠欲滴，爽嫩可口。

張山水幫著把桌子擺好，張子晴拿來碗筷，張世華倒了一碗泡酒，何鳳琴拿來三個粗糙的酒杯，招呼王金蘭一起坐了下來。

「他嬸，咱們慢慢吃著等世南和小軒吧，不然菜都涼了。」張世華說。

「不等他們，不等他們，我們先吃。別餓著子晴跟山水了。」王金蘭連忙點頭，丈夫和兒子是走人戶吃了晚飯回來的，而且應該馬上就到了。

「爸，媽，這一杯我敬您們，一年來您們辛苦了。還有幺媽，我也敬您，平時家裡多虧有你幫忙照看著，謝謝您了。子晴呢，新年快樂，好好學習。」

吃了兩筷子菜，張山水端起酒杯來，先敬爸媽，后敬幺媽，然後又對妹妹說，而何鳳琴與王金蘭都不喝酒，張子晴建議她們喝湯，於是她們盛了一勺子湯在碗里，端起碗來與張山水碰了碰。

「哥，你也新年快樂，明年爭取給我找個嫂子。」張子晴也端起碗來與哥哥碰了一下，有些狡黠地笑了笑說。

「哈哈哈，咱們家山水這麼優秀，不知道以後哪個閨女有福氣跟了他呢？」幺媽王金蘭立即笑著說，張世華和何鳳琴只是笑，屋裡頓時熱鬧了起來。

「嘀嘀嘀……」

過了十多分鐘，院子外面響起摩托車的喇叭聲，一道雪亮的燈光照射在院門口，很快就有一道身影跑進來了。

「大哥，你回來了呀？怎麼不早點告訴我，早知道我就不去走人戶，在家裡等你了。」先跑進來的正是堂弟張志軒，十七歲了，剛剛讀高一，不過個子已經不矮，跟張山水也差不多高了。

「志軒，快坐下再吃點，你不是最饞伯媽做的紅燒肉嗎？」何鳳琴拉著張志軒坐下來，笑著對他說。

「嗯，好吃。」張志軒也不客氣，叫了聲二伯、伯媽后就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邊吃邊嚷著。

「山水回來啦，路上還順利吧。」這時，張世南也進來了，他似乎喝過酒，說話帶著一些酒氣，進來后也沒有客氣，在妻子身邊坐了下來。

「一切都好。幺爸，你先吃口菜，一會兒我得敬你幾杯呢。」張山水將他面前的酒杯倒滿，同時笑著說。

「老三，你沒喝多少吧？」張世華則問道。

「就喝了幾口，跟小軒他劉保保喝的，其他人都不喝，我們兩喝著也沒意思，喝幾口就吃飯了。」張世南也拿起筷子動起手來。

「幺爸，這杯酒敬您，自從我爸受傷以來，一直都是您和幺媽幫襯著我們家，不然我和子晴都有可能讀不成書，也就沒有今天。謝謝您們。」等到張世南吃了一些菜，張山水端起酒杯站起來對他說。

「這孩子，我和你爸可是親兄弟，小時候一起光屁股長大的。還記得那時候沒吃的，大家都餓得厲害，但是二哥總是把自己的炒胡豆省下來分給我吃。總之，咱們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也莫要再說見外的話了。」張世南扯著臉笑了笑，看著二哥感嘆地說，隨後一口將酒幹了。

這天晚上張家非常溫馨，張世華與張世南兄弟倆回憶了許多小時候的事情，張山水則陪著他們喝了不少酒，而何鳳琴與王金蘭則把冷盤熱了兩三遍。

「山水呀，今天黃鎮長和齊支書的話其實是一個意思，就是想你回來在村上幹事，幫助村裡的貧困戶脫貧致富。

爸想了一個下午，覺得他們說得有道理，咱們家現在算是脫貧了，但是也不能就這樣眼看著鄉親們一直窮下去呀。

前幾年我們家出事的時候，可是有不少鄉親們都拉了咱們一把的，咱可不能忘本呀。」喝得舌頭有點大的張世華拉著兒子的手說。

「其實現在農村也有搞頭的，電視上看到好多地方的農村都修得比城市還漂亮，農民的收入也很高。

只是我們村的幹部年齡都大了，雖然有威信但是卻沒有好的想法，這兩年搞了幾個產業都要死不活的，確實需要你這樣的年輕大學生回來帶著大家干。」張世南也點點頭說。

「對對對，山水要是能回來，我們村肯定有盼頭。而且你爸媽的年紀也越來越大，你回了村裡還能照顧他們一些。當然，農村的條件是趕不上成都的，恐怕年輕人在外面習慣了，回來呆不住呀。」幺媽王金蘭在旁邊幫腔說。

「其實以前我也想過回來，只是家裡欠著那麼多錢，子晴還在讀書，我想著多在外面干幾年把賬還清了，把子晴的學費生活費掙夠了，再考慮回來的事情。

既然大家都這麼說了，那我這些天會認真考慮的，而且即使要回來，我也要想好怎麼才能帶領鄉親們脫貧致富，不然回來幹不成事，要被鄉親們罵的。」張山水看著大家期盼的眼神，笑了笑對大家說。

「哥，你不用擔心我。我還有半年就畢業了，也簽了縣裡重點中學的工作，你就安心地搞自己的事業吧。對了，還要快點給我找個嫂子才是。」張子晴笑著對哥哥說。

「也別逼山水了，他已經是大人了，會有自己的想法的。山水，你要是願意回來，媽支持你。你要是不願意回來，媽也支持你。至少媽還能幹得些年，照顧你爸也沒問題，你就放心吧。」最後聽了何鳳琴的話，大家都默不作聲了。

這天晚上，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聽了大家的話，張山水久久都沒能入睡，翻來覆去想著，一會兒是公司的事情，一會兒是幸福橋村的情況，直到後半夜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