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晉江獨發

「請問,明信片在哪邊？」

得到答覆后，涼宮奈慶幸自己事先問了一句。

明信片在二樓，如果按她一開始「反正就在這裡吧，慢慢找」的想法,接下來自己就要在一樓不停地進行無用功。

平時是不在乎這點時間的，但今天不行,大約是起早了的緣故,整個上午都在犯困，第二節課的「羅馬法律探究」到底講了什麼她完全沒有印象……

趕快買好了，回去補眠吧。

拿起那疊明信片時涼宮奈是這麼想的。女孩的效率很高,一分鐘后兩張分別印著米蘭大教堂與比薩斜塔的彩色明信片被單獨抽出來放在一邊,想了想，她又挑了一張雖然名不見經傳，但圖片上的閣樓色彩搭配格外順眼的楓葉形明信片。

看著手裡的三張明信片，涼宮奈思考著要不要再加上一張印著義大利面或乳酪披薩的明信片……也許比起建築物，家庭主婦比較喜歡一看就令人食指大動的料理？

上次見到沢田奈奈是五個星期前的事，那時涼宮奈剛從獵人世界回來，降落地點就在並盛。

原本是出於類似近鄉情怯的情緒，才一個人在並盛晃蕩的，遠遠地繞開了沢田宅……沒想到剛晃了五分鐘，就在某家百貨大樓前遇上了出來採購的沢田奈奈。

沒用手環改變外表，四年間外貌幾乎沒怎麼變的涼宮奈一下子就被認了出來，然後被熱情地領回了家裡……

臨走前涼宮奈拜託沢田奈奈不要告訴任何人她已經回來了，尤其是沢田綱吉。此後在寄給沢田奈奈的明信片中涼宮奈也又一次強調了這一點。

涼宮奈相信沢田奈奈會保守這個「女生間的小秘密」，事實上過去三周，涼宮奈也的確沒從沢田綱吉身上發現什麼異常之處……不過，涼宮奈越來越覺得，一些人大概已經發現「涼宮奈已經回來」這件事了。

沢田宅里常年只有一個戰五渣的沢田夫人，要說宅子四周沒什麼門外顧問的人在遊盪……打死涼宮奈也不信。

「問題是另一邊……」摩挲著明信片，涼宮奈自言自語。

已經開學一個月了，沢田綱吉似乎一直沒發覺「左近」的異常。涼宮奈起初還擔心某人的外掛會在第一時間揪出她的小辮子，但後來發現自己貌似過分高估了超直感。

仔細想想的話，當年在黑曜中學六道骸附身於其他人，與現在自己偽裝成左近，這二者的情形並不相同，超直感也不是萬能的，假設門外顧問那邊並沒有特意給過沢田綱吉提示，那麼一般人都不會刻意在一個陌生人身上尋找故人的影子，這和當年沢田綱吉察覺獄寺隼人和碧安琪的不對勁是性質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超直感叫得吱吱響也沒用，「左近」可是如假包換的男生，扒光了看也……嘛，總之真金不怕火煉。

聳聳肩，涼宮奈眼角飛上一抹惡作劇的笑意，收起明信片，正要離開，視線忽然瞥到某本小冊子。

水墨山水的封面在一堆色彩明艷的明信片中十分惹眼，大概是被人拿著翻了幾頁然後隨手丟在這裡的。涼宮奈拾起來。

「peng1ai……」

《蓬萊夜話》，封面的英文翻譯成中文的話，大概是這個意思。

翻開第一頁，發現裡面寫的是一個……意外簡單的童話，最有趣的是這個童話里瀰漫著一種中國寓言式的手法。仔細一看，某些詞居然還有中文標註，比如「fox」這個詞第一次出現時後面標了「1」，頁腳下面寫了個「1：狐狸」……

又看了兩個故事，發現後面的與第一個基本大同小異，換湯不換藥，涼宮奈很快就膩了。

——不過，作為一本中文啟蒙讀物來說算是合格了。

想起最近突然又對中文興緻大發的某個金髮大小姐，涼宮奈有點頭疼。愛麗絲的興趣總是在變，典型的三分鐘熱度……涼宮奈承認自己沒有為人師的天賦，她現在只盼望不久愛麗絲就會拋棄難學的中文哭著回歸美式英語的懷抱……

從文具店出來，在前面的糕點店買了四天份的酸奶，拎著購物袋涼宮奈用atm機查看了一下自己銀行卡里的餘額……頓時心如刀割。

犯愁的事太多，這樣下去內分泌失調不遠了……

回到宿舍的時候涼宮奈特地先檢查了一下手環。

今天早上，原以為沢田綱吉昨夜外宿，她才特地起了一個大早，窩在大廳的沙發裡邊背課文邊給手環充電。

原本半年都不用充電一次的手環，由於最近每天都運行著超耗能量的「c：w—m程序」（change：woman→man），涼宮奈悲慘地淪為了人形充電寶，幾乎每過一周就要重溫一遍揍敵客家的電擊訓練。

不是沒有其他充電方式，但只有這個最便捷而且最有效，唯一的壞處已經能預見到的月底恐怖電費單……

外掛功率調到最低檔，手環解除透明模式，mp5調頻到「音樂之聲」，外放，摸出沙發底下的金屬片，一切準備就緒後涼宮奈開始餵食大業。

金屬片接觸到火線的瞬間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但很快便平靜下來，甚至頭腦也因為微微的刺痛更加清醒了，涼宮奈揉揉眼，開始背句型。

或許真的起得太早了，背著背著，連電流也不能阻止越來越重的眼皮……涼宮奈默默地把廣播音量開到最大，同時從默背變成大聲誦讀。

剛讀到「查士丁尼皇帝冊封了具有法律解答權的五**學家，他們分別」，身後的腳步聲讓涼宮奈差點把手裡的書甩出去。

——很久之後涼宮奈才從另一個當事人那裡得知，沢田綱吉原本的確打算外宿，但中途出了某些意外，最終他在半夜三點回到宿舍，一路摸黑回了房間，蒙頭大睡……本來想直接睡到中午的，卻在早上六點被某人擾民的廣播（還有毫無感情的義大利語誦讀）硬生生吵醒了。

……

簡直是千鈞一髮！

回想起清晨的一幕涼宮奈仍然心有餘悸。當時沢田綱吉距她不到三米，兩個人的位置決定了他只要目光往下稍稍一移……就能看到她右邊衣袖下那枚露出一半的手環。

沢田綱吉視線下移……

涼宮奈緊縮的瞳仁中，映出棕發青年驚詫的臉。

——他先注意到的是她夾著金屬片的左手……

搖搖頭，涼宮奈將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壓回記憶里，伸手擰轉402的門把手……擰不動。

涼宮奈有些詫異。

「綱吉？」她拍拍門板，「是我，開門。」

裡面的人應了一聲，很快門被打開，沢田綱吉微笑的臉出現在門后。

「怎麼突然把門反鎖了？」涼宮奈邊往裡頭走邊調侃，「該不會在屋裡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吧。」

話音未落，她已經看到站在廳里的銀灰發青年，表情似乎有點不自然。

過去十幾天涼宮奈經常在402里見到這位彭格列十代目的好友兼嵐守，此時毫不驚奇，打聲招呼塞給他一包酸奶后就拎著購物袋回了自己房間。

放好東西后再出來，發現廳里只剩棕發青年一個人。

「獄寺隼人走了？」

「嗯。」

沢田綱吉坐進沙發里，打開筆記本電腦。涼宮奈吸著酸奶站在沙發后，思考著她一回來獄寺隼人就離開，這是不是一個巧合。

唔，怎麼想都覺得更像是「因為左近回來了，有些話不方便說所以悻悻告辭」的劇情……

牆上的掛鐘，時針指向1。

windows啟動的系統音在廳里回蕩，涼宮奈走過去，在沢田綱吉身旁坐下。

「打算玩遊戲？」她問，「吃過午飯了么？」

「嗯，獄寺君幫我帶了外賣。」

「是什麼？」

「漢堡、可樂，還有薯條。」

「誒……早知道讓他幫我也帶一份。」

「你還沒吃過？」

「吃過了啊。」

「……」

「但是一個人吃飯很無聊，所以點的東西都沒吃完，現在覺得餓了。qaq」

「……薯條還剩一些，不過可能冷了……」

「要吃！~\(≧▽≦)/~」

……軟掉的薯條就像減肥失敗的中年婦女，絲毫勾不起人食慾。

涼宮奈本來想說「我們一起吃吧」，咬下第一口後果斷放棄了。這種東西只會讓人心情惡劣，沒必要把兔子姬拉進來。

裝模作樣地拈著一根薯條，涼宮奈瞅著對面的棕發青年。

「昨晚好玩么？」她將語調放得輕快，「我是說，晚會，好玩么？」

青年的視線仍定在電腦屏幕上，唇邊是習慣性的弧度，「還可以。」

「一定有美食和好酒？」

「嗯，有一些的確不錯。」

「哇喔～」涼宮奈眼神閃爍，「那麼美人呢？有看到嗎？」

沢田綱吉手一頓，從電腦前抬起頭來，好笑似的瞟了自己的舍友一眼。

「以後還會有類似的活動，左近要一起來嗎？」

涼宮奈在心裡鄙視了他一把。太假了，誰知道那些晚會是出於什麼原因才舉辦的，如果是她所想的那種……平民「左近」怎麼可能去啊！

「如果有e罩杯的美女的話……嗯～可以考慮～」油腔滑調地回了一句，涼宮奈瞅著沢田綱吉，似笑非笑，「或者，你幫我介紹一下？」

沢田綱吉無言地看著她。

「我要大眼睛長睫毛腰細腿長的e罩杯妹紙喲。要亞洲的，中國或日本的最好。」涼宮奈湊向前，單手撐著玻璃桌，平視棕發青年，在那雙暖棕色的眼裡看到屬於「左近」的臉。

……原本只是想開個玩笑的，但忽然之間，一股近乎真實的恐懼直擊心底。

屋內的光線不知何時暗了。烏雲在米蘭上空鋪展，不久前還沐浴在燦爛日光中的um校園不復明麗。

開始聽到屋外的風聲，逐漸地，越來越粗獷。

「吶，一定有的吧？」涼宮奈輕聲道，「無論獄寺隼人還是山本武都是非常出色的夥伴，自己也是年輕有為的um工商管理專業高材生，氣質出眾，身上似乎藏著許多謎題，但那種神秘的感覺只會讓你在人群中更加顯眼……」

眼底浮現一抹暗色，像隱忍著某種疼痛……但比這更加明顯的是語氣里的試探。

沢田綱吉臉上失去了笑容，他盯著眼前的人，目光說不清是探究還是一些更隱晦的什麼。

「這樣的你，身邊一定有很多出色的人……」

話語戛然而止，驀地意識到自己正站在某個懸崖上，涼宮奈及時收回心神，牽強地改口，「……男的我不感興趣，但是女的我就不能不關心一下了。」

……

秒針一格一格地移動，不緊不慢。

4o2內，最龐大的聲音來自於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的米白色帷幕。

終於，笑容重新出現在棕發青年的臉上。

「什麼啊，左近你的腦子裡難道整天想的都是這些嗎？」

那種半是無奈半是調侃的口吻讓涼宮奈頓時鬆口氣，立刻抓住機會把話題帶得更遠：「那麼你同意了？我就當你同意了喲！」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沢田綱吉搖頭，「好女人我的確知道不少，但是完全滿足左近君要求的，暫時還沒見到。」

「切……真掃興。」

涼宮奈抱怨了一句，站起身，「那算了，比起那種無聊的晚會，我寧願在宿舍里打遊戲。」

只能說到這裡了，腦袋裡一直嗡嗡地響，她急需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整理思緒。

推開浴室的門，反手關上。

鏡子里的臉正變得越來越熟悉，早上起來刷牙的時候已經不會再被鏡里的人嚇到。

平心而論，左近這張臉比涼宮奈的好看太多。與性別無關，只是一般人都能分辨出雜誌封面上的明星和大街上隨處可見的高中生之間，哪個更吸引眼球而已。

自己不也是，一見到左近，莫名其妙的就降低了警戒心么？哈，人類對美麗事物不自覺的嚮往……

「幸好你不是女的。」朝鏡子里的人翻個白眼，涼宮奈逼自己把「也許沢田綱吉已經喜歡上別人」這個推測丟出腦外，用力一擰金屬把手，大量水珠立刻從花灑里湧出來。

解除了「c：w－m模式」，隨手將換下的衣服丟進水盆里，往頭髮上倒了一些香波，隨便揉出泡沫后便不再管它，涼宮奈轉身拿起裝著沐浴液的玻璃瓶，倒出一些在手上勻開，再往身上抹。

心不在焉地揉搓，沖洗……以往十分鐘就能搞定的清潔工作，今天似乎要慢悠悠的一直洗到太陽落山。

但最終還是完成了。涼宮奈慢吞吞地把擰乾的毛巾掛到不鏽鋼吊杆上，習慣性地往旁邊伸手一撈……撲了個空。

猛地回神，涼宮奈看著空蕩蕩的掛衣桿，臉上黑雲密布。

……居然忘記拿替換的衣服了。

一般人這時候該怎麼辦來著？叫外面的人幫忙對吧……

可是外面只有一個她現在絕對不能見到的沢田綱吉orz……

不能喊，一喊就露餡了，雖然左近的聲線比較陰柔，但和清脆的女音還是有區別的啊啊啊——

糾結了一分鐘，最後某人終於憋出一個笨招。

她扯下那條剛被掛上去的毛巾，圍在腰間……

很好，這樣等下就看不到了==……

接下來……

「啟動c：w－m模式。」涼宮奈用氣音低低對手環下令，然後靜待改變發生。

浴室里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到，只有一個黑髮女孩低眉斂目地聽著腦內的機械女音……忽然她臉色刷地變了。

「啟動不了？！」她拚命壓抑自己想要尖叫的衝動，沖著手環低聲質問，「為什麼啟動不——」

她突然沒聲了，像喉嚨突然被人卡住了似的。

顫抖的，伸出食指，黑髮少女慢慢往自己身下探去……

然後……

「呵，呵呵……」

盯著指尖那抹猩紅，涼宮奈感到了從宇宙深處傳來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