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 番外九:我愛你,每一次
祁外公騎在馬上,眼神總是不由自主的瞥向一旁的外孫。
祁野這段時間真的不太對勁,各方面而言都很奇怪,就比如在戰場上他變得更加遊刃有餘,像是已經打了十幾年仗,讓他都有種自己廉頗老矣的既視感。
而且以往從不提回京的他,這一個月里不斷提出想要回京,並讓祁外公不斷給京城上摺子。
他甚至還拿出了好幾個有效的策略對戰瓦剌,甚至對瓦剌的將軍、皇子的戰術全都了如指掌,就好像已經打過他們幾次。
祁野的反常讓邊軍迅速拿下了瓦剌,快的祁外公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可他也明白,眼前的外孫就是外孫,沒有被奪舍,也沒有人易容,只能解釋為他可能一夜之間成長了?
祁家的隊伍剛過長亭,今天就能進京,祁外公看著祁野那期盼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
「小野啊,你實話告訴外公,你這麼想回京到底是為了什麼?」
祁野微笑道:「外公,我年紀不小了,想回京娶妻。」
「何時想起娶妻的事情來了?」祁外公一頭霧水,又問:「難不成你有心上人了?」
「有了外公,她叫紀舒,溫柔大方還會掙錢,您一定會喜歡她的。」
沒能讓外公看一眼紀舒,也是祁野心中的遺憾,好在這次可以彌補。
祁外公捏著下顎,「紀舒,這名字怎麼有些耳熟?」
城門近在咫尺,祁外公讓副將傳話下去,命所有將士打起精神來,一定要讓百姓領略到邊軍的氣勢。
城裡早就聚集起了人山人海,百姓都是為了一睹這群英雄的英姿,長街兩邊十步就有一個官差把守維持秩序,一人敲著鑼從街頭跑到街尾,邊軍進城了。
百姓歡呼雀躍,這時的將士們不費吹灰之力打贏了瓦剌,用最小的傷亡贏得了戰役,都忍不住挺直腰桿,嘴角上揚,百姓也感受到他們的喜悅,紛紛揚花為英雄們喝彩。
姑娘們的香囊手帕在空中亂飛,香氣蔓延,引得祁野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他像個靶子,無數東西朝他襲來,祁野無奈的閃躲,拂落身上的東西,與此同時也在人群中尋找熟悉的身影。
喜桃探頭往長街上看,見隊伍快到這裡,立即回頭報信:「小姐!來了!」
紀舒放下手裡的茶來到窗邊,她定了二樓的雅間,站在高處可以看清那長長的隊伍。
隊伍前幾個騎著高頭大馬的人,有個穿著墨色的甲胄,騎在一匹黑馬上,他劍眉星目,五官稜角分明,眉眼如霜雪凌冽,氣勢逼人,鶴立雞群,紀舒只一眼就愣怔了許久,耳畔心跳聲像鼓點,越來越重。
「……那是誰?」紀舒呢喃道。
「小姐您說什麼?」喜桃沒聽見,下面實在太吵,她拔高聲音又問了一遍:「小姐您說什麼——」
祁野眉頭緊皺,找不到紀舒的身影他隱隱有些煩躁,這時嘈雜人群中一個熟悉的聲音令他飛快抬起頭。
紀舒沒想到那人會看過來,四目相對,對方似乎也愣了一下,但隨後那雙眼睛就亮了起來,眼裡的霜雪盡褪。
他竟笑了!
紀舒只覺得一陣麻意從心口蔓延至全身,她用力喘息了兩下,臉頰在發燙。
祁野一笑又引來無數芳心錯付,本來因為他冷臉,扔香囊給他的女子甚少,可這一笑,許多觀望的人都扔了香囊。
祁野只能用佩刀一個個揮落,雖說這些香囊大部分只是出於崇敬,祁野仍覺得不妥。
紀舒咬了咬唇中軟肉,那一瞬手比腦子轉得快,她解了香袋想也沒想就扔了出去。
本以為也逃不過掉在地上任人踐踏的命運,可祁野竟從無數香囊中,精準的接住了紀舒的那一包。
眾人驚呼,紛紛往四周看去,紀舒慌張的合上了窗。
隊伍走出這條長街后,紀舒才趕緊帶著喜桃下了樓,結賬後上馬車回府。
喜桃哭喪著臉,「小姐,您怎麼把自己的香囊也扔出去了!萬一被別人看到,小姐的清譽就……」
「……別人能扔,我為何不能?」
「那些姑娘都是沒結親的,可小姐已經……」
紀舒轉了轉眼珠,威脅喜桃:「剛才的事不許說出去,否則我就罰你。」
「奴婢不說,可就怕那人拿著香囊來找小姐啊!也不知那人是誰,既然走在那麼前,想必也是個官職不低的將領。」
紀舒:「反正他又不知我是誰。明日你以我的名義,給祁家送個帖子,把祁野約出來見,先把正事說了再說。」
「好,那約在哪裡呢?」
「天香樓。」
等祁野和祁外公回到府里,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昨夜天治帝在宮內設宴,二人都喝了不少酒,祁野這時還有些頭疼。
剛到府里,陸伯就拿著封信交給祁野:「少爺,有您的一封信。」
「誰給的?」
「送信的人說您看了內容便知道了。」
祁野便在外甩開了書信,看了沒兩行他便笑了起來,頭不暈了眼也不花了,當下就去沐浴更衣。
陸伯一臉驚訝:「老爺,這、這少爺這是怎麼了?」
祁外公:「孔雀開屏了。不管他,你去查一查常家一個叫常妙的小姑娘。」
祁野換了身衣裳,直奔天香樓,紀舒信上寫在下午見面,祁野來得早,等了好幾個時辰。
等紀舒提前一刻鐘前來,才知祁野竟等了這麼久。
夥計將她帶到雅間,紀舒進了門便連聲道歉:「將軍勿怪,我實在是失禮了,不知將軍來的這麼早,讓您等了我這麼久……」
祁野飛快上前,「歲……姑娘不必客氣,我剛剛回京整日無事可忙,所以才來得早。」
紀舒抬起頭便怔住了,這張臉,原來昨天的那個人是祁野?!
祁野也裝作驚訝,「姑娘……原來是你。」
「我……昨天……」
紀舒支吾說不出話,她垂下眼帘,熟悉的香袋竟然還系在祁野的腰間!
「先坐下再說好嗎?」
祁野引紀舒入座,桌上已經擺好了膳食,紀舒兀自驚訝,因為桌上全都是她愛吃的菜。
祁野微笑,「我讓廚房隨便上了些,不知合不合姑娘的胃口。」
「……多謝、將軍。」
紀舒顧不上用膳,「我今日請將軍前來,是有事相求。實不相瞞,我快及笄了,家中著急我的婚事,看中了武定侯府的二少爺祁承序。可我與他毫無感情,並不想嫁他,他似乎也不想娶我。若將軍能說服他先退婚,我必定盡我所能報答將軍!」
「沒問題。」
「……」
祁野滿口答應,快的紀舒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將軍……答應我了?」
「一句話的事,明日我就讓他主動退親。」
紀舒笑逐顏開,又道:「此事源自於我,若祁家有什麼要求,我也能補償。」
「你無需補償,該補償的是祁家。」祁野毫不留情的戳穿祁承序,「那祁承序早有愛人,還是罪人之女,那女子剛被流放到威海關充當軍妓,我聽說他暗中讓人準備馬車,竟打算去威海關救人。算算日子,正是你們新婚之後。」
紀舒詫異,怒火直升,「此事侯府竟全沒提過!他之前見我也沒說他有心愛之人!」
「所以我說你沒有錯。」
祁野倒了杯水給她,「消消氣,吃菜吧。」
事情如此順利,紀舒抓了抓羅裙,一時間開始束手束腳起來。
這頓飯吃的紀舒整個人都紅溫了,期間祁野不斷用公筷給她布菜,他像是會讀心術一般,紀舒想要吃什麼,他就夾什麼。
弄得紀舒想開口說香囊的事,都沒有機會。
飯吃完以後,祁野隨口問了句:「飯菜還合胃口嗎?」
紀舒喝了口茶,「挺好吃的,就是不太像天香樓廚子做的……可能是換新人了。」
祁野:「可能吧。我送你回府?」
紀舒連忙擺手,「我家馬車就停在樓下。」
祁野臉上的遺憾不加遮掩,「那好吧……若有什麼事,你還可以來找我。」
祁野笑的好看極了,「什麼事都可以。」
「……」
紀舒失魂落魄的回到馬車上,喜桃抓著她問了許多問題,紀舒都彷彿沒聽見。
回到紀家的當晚,紀舒做了個夢,翌日醒來,她面紅耳赤的拒絕喜桃幫她收拾寢衣。
為何會做那樣羞恥的夢?
紀舒坐立不安,常常出神,想的都是一個人。
再吃天香樓的菜會想起他,看見天上的雲會想起他,聽見牆外傳來的馬蹄聲,會想起他,一人上山騎馬看見路過的行人,也像他,紀舒覺得自己快魔怔了。
祁家來退親了,紀母本來很生氣,但沒過多久就好了。
紀舒好奇的派人去打聽,這才知道武定侯府出了事,侯夫人李氏被官府抓了,理由是指使家奴拐賣先夫人剛出生的幼女。
而祁承序,他派人給牢里的罪人之女送信讓人發現了,他在信上寫會想辦法救她,被官府認定他要劫獄,也給關進了大牢。
紀母撫著胸口慶幸:「還好還好,還好你沒嫁給他,否則娘真的要後悔死了!」
「不過你的婚事拖不得,娘再給你找找。你爹那個門生,叫蕭蟾的還不錯,就是門第低一些,你要不要……」
時間很快過去,紀舒的及笄宴到了,許多高門貴胄都前來觀禮,還帶了自家適齡的男子,及笄禮恐成相親會,紀舒無可奈何。
她現在還是會想起祁野,但已經不像之前那麼頻繁了,二人的關係開始變得微妙,她畢竟和祁承序交換過庚帖,雖未成婚,也算是他名義上的弟媳了,弟媳和大伯哥……怎麼可能呢?
紀舒披散著頭髮換上為及笄禮準備的紅衣,鏡中的她端莊又姝麗,喜桃扶著她來到前院,無數貪婪驚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要將她生吞活剝。
紀舒跪下聽訓,為她梳髻的夫人站到她身後,幫她盤起一頭如瀑的青絲。
紀舒心如止水,及笄對她而言像是又套上了一層枷鎖,她會從紀小姐變成某某夫人,紀舒可能會永遠從這世上消失。
她不想嫁給不認識、不喜歡、相敬如賓的人,她想要懂她、鼓勵她、能與她攜手同行的夫君。
紀舒想起祁野說的話,可以找他,無論什麼事。
真的可以嗎?
出神時,紀舒感覺到一股令她舒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和四周那些貪婪的凝視都不一樣。
她尋著看過去,眼底慢慢亮起光芒。
是祁野,他也在!
心跳的速度快的她反應不過來,紀舒終於明白,這種心跳叫喜歡,她喜歡祁野,從第一眼開始。
也許眼下的喜歡只來源於外貌,和一種無形的預感,但這才是一段感情的開始。
祁野默默看了很久,眼眶發熱,激動的無以復加。
他的小姑娘長大了,不會經歷在侯府的折磨,不會吃那些本不屬於她的苦,這就是他渴望回到過去的理由。
髮髻挽成后,簪一根髮釵,禮就成了。
賓客拊掌,七嘴八舌的祝賀紀舒和紀父紀母。
紀母牽著紀舒的手跟賓客攀談,賓客叫來自家兒子,紀母正想讓紀舒見禮,紀舒便退了一步,冷著臉道:
「娘,我想去休息一會兒。」
說罷,也不管紀母同不同意便轉身離開了。
賓客母子臉色都不大好。
紀母尷尬一笑,「這孩子累了,等她休息好,我讓她來給您賠罪。」
紀舒穿過人群,搜尋著祁野的身影,走出中庭快到花廳,四周已經沒什麼人了,紀舒正失望,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回過頭,眼睛一亮,「將軍!」
祁野笑道:「在找我?」
紀舒託了托盤起來的長發,現在還有些不適應,「我這樣……好看嗎?」
「好看。不論是披髮還是挽起來,都好看。」祁野專註的看著紀舒,眸色深情的像六月的銀河,有星辰在閃耀。
紀舒眼睫微顫,她斂下眸,又看見他腰上系著的香囊,祁野腰上不愛戴東西,只有香囊在。
紀舒輕聲問:「你為何……始終把這個戴在身上?」
祁野低下頭,摸了一下香囊的流蘇,笑著說:「因為喜歡。」
「喜歡香囊?」
「是喜歡它的主人。」
紀舒腦袋一懵,祁野無奈的看著她,「我以為我表現的足夠明顯了。」
紀舒嘟囔:「你明明什麼都沒做。」
祁野:「你從天香樓點的菜是我做的,我每日都騎馬去紀府繞圈想製造偶遇,還陪你去山上騎行。」
紀舒一愣,「……山上的那個人真的是你?!」
紀舒哪裡能想到,她總會常常想起祁野,是因為他真的就在她身邊。
祁野:「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我們很早就見過面?」
「是……嗎?」
紀舒盯著他看了許久,終於想了起來,「你是之前在圍場教我騎馬的哥哥!」
祁野點了點頭,紀舒目光晦澀,「你不會那時就喜歡我了吧?我那時只有——」
「那時我只把你當妹妹。我一直想再找到她,幫她逃離那個束縛著她的家。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已經認出了你。可那時我的想法就變了。」
祁野俯下身,一字一頓道:「我想把已經盛開的花,移栽到我的花圃里,讓她自由自在的開。」
「你不怕嗎?」
「嗯?」
「我和祁承序換過庚帖,你要是娶我,會被非議。」
「唔,其實你來找我幫你退親的時候,我本來想開個條件。」
「什麼?」
「條件是,你得從嫁給祁承序變成,嫁給祁野。知道嗎歲歲,我連直接搶親都不怕,但我怕你覺得唐突,我不想你覺得你的未來你沒有選擇權。」
紀舒看著祁野的眼睛,忽然抬手抓住了他的袖口,一點點扯著他彎下腰,直到二人近的鼻尖相抵。
她吐息如蘭,緩緩道:「祁野,你可以再唐突一點。」
「比如,親我,再馬上去找我爹娘,告訴他們你要娶我……」
紀舒剩下話被湮滅在唇齒中,這是個從小心纏綿再到失控瘋狂的吻,紀舒的牙齒磕破了祁野的唇,年少老成一絲不苟的少年將軍變成了恣意放浪的紈絝,紀舒不喜歡紈絝,但她好喜歡祁野為她失控的樣子。
「你再不去,就排不上隊了。今晚想娶我的人很多。」
「大秦沒有人敢娶我的人,歲歲,你一定是我的。」
紀舒喘息漏了個節拍,她抵在祁野胸前,聽著他的心跳和自己的交纏在一起。
她真的,好喜歡祁野。
果不其然,二人的事遭到了紀父紀母的強烈反對,紀父不能接受女兒前後嫁給一對兄弟的事實,這將讓他百年清流儒家的名聲蒙羞,母親哭著將她禁了足,甚至想趕緊籌備她和蕭蟾的婚事,以此來阻攔她和祁野。
可惜祁野更不留情,也不知他哪裡揪出來的紀家密辛,這一日,祁野帶著聘禮和那些醜聞來到紀府,給了紀父兩個選擇。
要不收下聘禮和醜聞,要不他把紀家祖宗的醜聞散布整個大秦,比比哪個更羞恥。
紀父當場氣暈,掙扎著醒來后,收下了聘禮。
婚期定在一月,拜堂時,祁外公坐在上首接受新人叩拜,樂呵呵的給了紀舒一個大紅包。
洞房裡,二人喝下合巹酒,祁野吻著紀舒,喃喃道:「歲歲,你信不信,我們上一世就曾愛過彼此?」
紀舒抱著他倒在錦被上,回應著他的吻,默默淚流滿面。
……
「陛下,早朝時辰快到了。」
祁野睜開眼,看了看帳子,又掀開被子看了眼紀舒,輕聲敷衍外頭的人:「知道了。」
紀舒也醒了,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祁野抱著她在她額上用力一親。
「歲歲,我夢到我娶了十五歲的你,咱們又成親了!」
紀舒合著眼躲他啄木鳥似的親吻,哼笑了聲嘲諷道:「有什麼好得意的,明知是夢還不敢直說喜歡我,還搞什麼意外相遇,偷偷做菜送給我吃。膽小鬼。」
祁野身子一僵,紀舒睜開眼睛,緩緩笑了,「不過,謝謝夫君給我完美的夢,我愛你。」
祁野紅了眼睛,「我也愛你。最愛你。」
「……別肉麻了,去上朝,我要再睡一會兒……」
「歲歲你也夢到了,那你記不得記得我呀?早知道你記得,我就不等那麼久了。」
「快去上朝。」
「你告訴我我就去。」
紀舒背著他濕了眼眶。
怎麼可能記得,記得的話她才不會因為可能和前大伯哥有緣無分,傷心糾結呢。
祁野很傻,她也很傻,可他們永遠鍾愛彼此,永遠交匯。
「祁野,我愛你。」
正求紀舒回話的祁野一愣,鬧她的手慢慢收緊,將她扣入懷中。
「歲歲,我愛你。每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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