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511萬眾敬仰，群仙俯首（兩萬字，六合一章節）
雷俊視線掃過眼前碧落：「萬丈高樓平地起，慢慢添磚加瓦便好。」
他成就自然悟性，與碧落、黃泉息息相關。
此前在黃泉中修行，便能感覺到益處。
如今再添碧落，二者相合，將是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與雷俊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
至於那玄空元始炁，乃是先前同高天隨大戰，劈開對方太素二十七淵后，自太素二十七淵內灑落的眾多天材地寶之一，是當中最珍貴的寶物。
對於許元貞來說，這玄空元始炁另有特殊意義，正是她成就太始道體最後的一重契機。
雷俊判斷先前簽運中提及的二品機緣，便是此寶。
東西自然是好東西，於雷俊本人修行而言同樣有一定的益處，故而當得起二品的評級。
但對許元貞來講，則是百分百的一品機緣了。
好鋼用在刀刃上，雷俊自是將此寶帶給許元貞。
「眼下，先關注無間那邊，時之淵尚未徹底穩固下來，晚些時候我再來碧落。」雷俊言道。
白湄則看著雷俊微笑：「天師神通廣大，手段驚人，力挫高道友，實在令人佩服。
自漢末之後，貧道還是首次見到有人能單獨令高道友退避三舍。」
更別說，還是個洞玄二重，修為境界低於高天隨的人。
雷俊面無得色，平淡如故：「白真君過獎了，貧道實不敢當。」
自家人知自家事，雷俊清楚自己這趟算是以逸待勞，甚至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以有心算無心。
自碧落重開，高天隨先是養傷，繼而便入了時之淵多年未歸。
在此期間，他既不能經營人間，也沒能設法奪取更多位列九天十地的天地。
而雷俊從自己登仙時算起，已經經營積累超過二十載。
此番展開三洞三天太上龍虎仙陣，遠超過往，調動了大半個大千世界的力量，說一句時來運轉天地同力不誇張。
若非如此，很難填平雙方的境界差距。
高天隨非尋常仙境三重高手可比，遠勝苦海大尊他們。
尤其對於同屬道家符籙派的修士而言，只有親身經歷過才知對方的難纏。
不提別的，昊天執符金闕一出，幾乎就直接豁免鎮封九成九的符籙派修士手段。
太素二十七淵更是直接攝拿搶奪各種法器、法寶。
再配合先天不滅法軀的存在，屬實是全方位立體針對了。
雷俊也需要藉助大陣之力和種種手段，窺準時機配合，方能與之一戰。
換個尋常對手，太極封天印就夠對方喝一壺。
而高天隨沒花多少時間，幾乎可以說是當場便將太極封天印的威脅化解。
他的十方金闕太上昊天仙陣受損不全，在他本人支撐下，仍然能跟三洞三天太上龍虎仙陣角力。
只是這也牽扯他全部注意力，以至於百目妖樹分身來襲時，被打個措手不及。
腹背受敵之下，高天隨方才挨了雷俊一下狠的。
道家符籙派修士並不以重生見長。
但高天隨的仙訣·太素還天卻是個例外，利用此仙訣，他成功重生於碧落。
可惜碧落已經被許元貞、白湄先一步佔下不說，雷俊尋聲赴感立刻追來。
元氣大傷的高天隨這才唯有再次放棄碧落。
雷俊的尋聲赴感太乙帝身之妙，建立在九天十地與人間中多重布置的基礎上，相對被動。
高天隨不主動進擊，有心收斂行蹤的情況下，雷俊當前亦不方便尋他。
故而待他傷愈，他仍有捲土重來的可能，屆時勝負變數仍大。
當然，這建立在如今雷俊能跟對方正面對抗的基礎上。
故而今天不僅得到玄空元始炁，也得到碧落。
只是他心中仍然警惕：「如果我的感應沒錯，這位高天君，沒能成功從唐皇陛下那邊奪回另外一半宇宙圖。」
修為提升，方才又跟高天隨直接短兵相接，故而感應靈敏的雷俊隱約可以確定，對方那裡應該還是只有當初得自苦海大尊的半張宇宙圖。
因為許元貞、張晚彤緣故滑入時之淵的另外半張宇宙圖，高天隨此前追入時之淵，終究還是沒能成功。
而此番人間合流影響深遠，令他不得不先行返回此方九天十地大千世界。
「白真君，結合你對高天君昔日的了解，他接下來的重點，會是那座十方金闕太上昊天仙陣么？」雷俊向白湄請教道。
白湄負手而立，沉吟少許后搖頭：「我同高道友之間來往較少，不過結合古今的情形來看，我猜測他再療傷痊癒后，更可能砥礪自身，向更高層次邁進……他距離洞真，本也就只有一步之遙罷了。」
雷俊微微頷首。
此戰最直接影響戰果的問題便在於三洞三天太上龍虎仙陣壓倒了十方金闕太上昊天仙陣。
高天隨想要找回場子，無非兩種思路，一是提高自身，一是研究對手。
或者鑽研三洞三天太上龍虎仙陣，尋找破解克制之法，或是完善修復自己的十方金闕太上昊天仙陣，下次再交手時不至於再因陣法而吃虧。
以他的修為實力，悟性見聞，並非沒有可行之處。
雷俊之所以重點揣摩自己的天通地徹法籙和諸般通訊聯絡用的神通法門手段，揣摩神念，最終在洞玄二重修持自己第四仙訣時，確立尋聲赴感太乙帝身的奧妙，正是提防這一點，以避免三洞三天太上龍虎仙陣的根基太快被人破解、動搖。
並且接下來他也會不斷精研完善，以免被對手找到漏洞。
不過，就此前唐皇張晚彤描述的種種，再結合白湄所言和雷俊自己跟高天隨打交道的經驗來看，高天隨修道練法，思路同他雷俊還有唐曉棠、趙蟾陽更相近。
相較於許元貞那樣鍾愛解題，他們幾人都更偏向於出題。
一心鑽研揣摩自身，不斷精進。
只要自身夠強，不斷去蕪存菁，不斷推陳出新，便可暢行四方。
即使，高天隨其實也有極強的「解題」能力。
他的昊天執符金闕乃是參悟天宮遺迹，結合自身所學，最終貫徹自己本身道法意志而誕生的仙訣，個人初衷並非為了專門針對同一道統的符籙派修士，但最終結果就是昊天執符金闕一出，直接剋死一大片。
他的太素道體與雷俊的太極道體，相較而言，某種程度上甚至還以算是道家先天五太中尤其擅長「解題」的類型。
但今日這一戰後，面對雷俊和三洞三天太上龍虎仙陣的組合，高天隨更可能採取的對策是，進一步增進自身修為，爭取能早日達成所願，成就道門洞玄歸真之上更進一步的奧妙境界。
洞真。
屆時，即便有三洞三天太上龍虎仙陣，洞玄二重的雷俊也沒可能抹平彼此間的距離。
十方金闕太上昊天仙陣，他當然不至於就此丟了不管，但相對而言就會隨緣一些，其主要精力都會投諸在那一半宇宙圖和自身修行上，而非專門鑽研琢磨雷俊這邊。
少許懸念，便是連續受挫吃虧后，高天隨會否微微調整轉變自身思路和習慣。
同時雷俊進一步精研尋聲赴感太乙帝身，也為了預防高天隨之外其他對頭。
妖魔之世，或者其他大千世界的仙境高手，以及……此前同樣傳入時之淵的幽帝鄭白榆。
「高天隨確實與眾不同。」
許元貞視線饒有興趣掃視眼前碧落：「最大的那個法壇雖然已經毀掉，但光是他留在這裡的其他痕迹，仍很有趣。」
雷俊：「我當下先回無間，大師姐你在這邊自便，晚些時候去無間替我便好。」
許元貞仰頭想了想：「這次時之淵落在無間，倒是有點意思……」
雷俊頷首。
不僅僅因為無間和娑婆、須彌一樣同佛門關係很深，更因為無間傳說中與地藏菩薩有關。
這一點，甚至可能讓荒無人煙的無間，比娑婆、須彌更吸引那方妖魔之世的存在。
大滅菩薩和百目妖樹是死敵，當前雙方混戰不休。
但百目妖樹還是伸了一根樹枝作為分身，渡過時之淵來這邊的大千世界。
雖然因為雙方狂亂的緣故，暫時看不出他們捐棄前嫌，一起先殺過來的跡象，但雷俊等人亦需留神提防。
「碧落這裡，也先辛苦白真君。」雷俊再向白湄打個道家稽首。
白湄微笑還禮：「不敢，貧道借居碧落一段時日，還要先謝過天師。」
略微頓了頓后，她視線望向碧落與人間相通處，感受人間天地靈氣流轉漸趨穩定，面上笑容也多少許感慨：
「四千多年了，人間終於又是那個人間，不過，物是人非啊。」
…………………………
蒼寰中，有生靈發出同白湄類似的感慨。
此地主人，金烏昊陽，當前並不在自己慣常所居的扶桑林。
他此刻落在巨大的梧桐神木上，視線遠方蒼寰通往人間的虛空門戶，感受其中天地靈氣流轉。
方才無間大戰，雷俊展開三洞三天太上龍虎仙陣，大陣通達四方，同樣調動蒼寰中的天地靈氣。
受此影響，氣機牽引，蒼寰中隱約浮現光影幻境，呈現三洞三天太上龍虎仙陣中的諸多景象。
眼見雷俊以洞玄二重境界力戰高天隨，金烏昊陽心中同樣感慨萬千。
「有傳聞，道門在這方大千世界得了大氣運，此言果然不虛。」金烏昊陽感慨道。
在下方，龐大的梧桐神木中傳出聲音：「雷天師神通廣大，亦氣度不凡，如今已經有如此氣象，惟願他將來諸事順遂平安，則成就可能更在高、庄二人之上，直追昔年龍虎山天師府開山祖不定。」
金烏昊陽聞言，輕輕點頭。
梧桐樹下，站著一個中年文士，則滿臉讚歎之色，笑嘆：「和昆吾派那位趙真君一樣，二十年出頭的時間，便從仙境一重步入仙境二重，從前都說趙真君天賦更在雷天師之上，如今看來，雷天師似也已經成就道體。」
金烏昊陽：「天地靈氣潮湧，人間歸一，天才輩出，經過當初漢末大劫，人間終於漸漸開始恢復一些元氣了，接下來這段時間如果時之淵那邊不出大動亂，相信會有更多生靈，登臨仙境。」
說話同時，他視線看向樹下外貌如中年文士的蕭玉門。
蕭玉門微笑，向上拱拱手：「學生慚愧，雖然已經有些積蓄，但何時能立地成聖尚不敢妄加斷言。
相形之下，佛門……嗯，法清大師成就金身後，道門真武觀木真人和蜀山派沈真人，還有靈山巫門的巫咸趙長老，可能希望更大。」
金烏昊陽言道：「你們在伯仲之間，誰先誰后都有可能。」
蕭玉門微笑頷首。
他們身旁，那株巨大的梧桐神木中再次發出聲音：「誠如聖主所言，更可喜可賀的是，蕭先生幾位之外，還有其他不少九重天修士，才華橫溢進步飛速。
縱使一時不得推開仙門，但人才濟濟，隨著時間推移，能成功渡過那道天塹難關的人定會越來越多。
雷天師、何居士等人更是自不必說。
這方大千世界，確實漸漸重現昔年漢末大劫的氣象。
就是不知有朝一日會否重現上古時的盛景？」
落在梧桐枝幹上的金烏昊陽言道：「跟傳聞中上古時相比，那差距還遠，未來亦難講。」
梧桐朝陽同蕭玉門都沉默。
半晌后，蕭玉門朝金烏昊陽、梧桐朝陽行禮：「學生想閉門讀書一些時日。」
金烏昊陽：「自無不可。」
梧桐朝陽則問道：「人間合流，萬象更替，讀書人講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你可有意入人間走走？」
蕭玉門謝過他們后，答道：「先讀書，再出門，人間變化，學生自是有心走走看看，不過，待這次閉門重出之後再去不遲。」
金烏昊陽則向梧桐朝陽問道：「風明還在歸藏？」
梧桐朝陽：「和先前大矩一樣，歸藏當中情形如今也非常不妙，風明正做鎮壓。」
金烏昊陽點頭，吩咐蒼寰中其他靈獸未雨綢繆早做準備，以免時之淵下次挪移到蒼寰內。
…………………………
與此同時，歸藏中此刻金光繚繞，充斥整片天地。
這片天地間，巨大的裂縫當前封閉，已不似先前那般暴虐。
因為當初預先安排和轉移，眼下歸藏中沒有世俗百姓與中低修為境界的修士，空空如也。
不過，除了停留在這裡幫助穩定局面的鳳凰風明外，還有一條威嚴的龍影於其中遊盪。
乃是真龍華明。
他受鳳凰風明邀約前來，助對方一臂之力。
不過，真龍華明也再次婉拒了對方的好意。
待幫助鳳凰風明穩定歸藏的局面后，他便重返人間，不會一直停留在歸藏。
「人間合流，仙境生靈自此入內，不會再流逝道蘊法力，比從前宜居。」
鳳凰風明不勉強對方，只是言道：「不過人間合流，當前局面仍紛紛亂亂，雖然托天師之福不至於出大亂子，但距離塵埃落定尚早，難免喧囂。」
真龍華明搖頭：「我並不在意這一點。」
他關注的是另一點：「玄霄子二十一年時間，修為成功更進一步了。」
鳳凰風明：「我原本預期中，天師會比崑崙趙真君慢些許，但看來此前是走眼了。
天師才情更超世人預計，正如此前無人能料到，他洞玄二重境界便能對抗洞玄三重的高天君，甚至戰勝對方。」
真龍華明：「大陣中光華清氣交織，有些細節看不真切，我在人間看，雙方一直互有勝負，最後高天隨卻忽然落敗。
你在歸藏這邊，可看清楚細節？」
鳳凰風明輕輕搖頭：「確實有些細節看不分明，但不改變結果。」
真龍華明：「不錯。」
他再看鳳凰風明：「你修為提升速度也極快，從前你隨遇而安，有失銳氣，因為碧落重開的緣故，所以儘快衝擊仙境。
如今玄霄子的存在可以制衡高天隨，失了這重威脅，你是否又要開始偷懶了？」
鳳凰風明莞爾：「多慮了。」
真龍華明於是便笑：「那就好。」
「如今碧落、無間都易主，還剩連山、幽垠、歸墟三地。」鳳凰風明知對方心意：「聖主可有打算？」
人間當前已經可以容留仙境生靈長存。
真龍華明本就可以依託人間地脈龍氣，蟄伏於地下。
如今更是可以在人間暢行無阻。
但他一直有心愿，似當初金烏昊陽一樣，佔據一方九天十地，作為自己的洞府。
「有些許眉目了，人間合流，連同九天十地一起震動，再尋找起來，變得容易許多。」真龍華明答道。
鳳凰風明略微沉吟片刻后，輕聲開口：「人間如此，不知有朝一日，九天十地又會否重歸天、地兩界？」
真龍華明聞言，隨之沉默。
…………………………
大矩內，一直靜養，外觀上暫時看不出有傷在身的巫王皇甫琦的，當前正召見譙洋、雷蕾等靈山大巫。
作為此前靈山十巫之首的巫咸趙謙然，這趟沒有前來。
他已經開始閉關苦修，希望能衝擊仙境。
當前靈山巫門的大部分事務，皇甫琦都安排給譙洋、雷蕾夫婦負責。
本是外來的孫力，當前亦身居要職，擔當要務，只是眼下因為旁的原因，暫時不在大矩。
「我們不著急返回靈山。」
皇甫琦徐徐開口：「人間合流，萬象更始，但也紛亂，有待平息，我輩傳人，可以入人間行走。」
她神情平和：「不過，如非涉及仙境，我不會涉足人間，諸事由伱們處置。」
譙洋、雷蕾等靈山大巫聞言，當即一同應諾：「是，吾王。」
他們心中隱約有所用預感。
果然，接下來就聽皇甫琦繼續說道：「不只是我，謙然此番如能功成，亦不會再輕易踏足人間。」
譙洋、雷蕾等靈山大巫心中都升起明悟：
自家巫王，這是要學習道門那邊幾位仙境真君的做法了。
立地成聖的唐皇張晚彤，也可以算作是合格類型。
雖然她同龍虎山天師雷俊沒有就此作出規定，亦不曾直接發表看法。
但皇甫琦、趙謙然還是決定效仿。
再加上蒼寰那邊的仙靈同樣少涉足人間，如今主流的仙境強者，竟似是隱隱達成默契與共識。
這當中有個人性情相關。
皇甫琦、趙謙然同樣喜靜不喜動。
但達成如此默契另一方面原因，卻不知道同無間一站雷天師強勢迫退高天隨有多少關係了……
譙洋、雷蕾夫妻二人皆神情寧靜，這時當先向巫王皇甫琦行禮：「我等謹遵王命，當在人間慎重行事。」
餘下其他靈山大巫亦紛紛應諾。
皇甫琦聞聲，微微頷首。
…………………………
相較於皇甫琦、真龍華明、金烏昊陽等仙境高手當前都在九天十地中，貔貅妖聖眼下則正位於人間。
駱海頭頂，黑氣繚繞，凝聚成一頭巨大的異獸，正是貔貅空的模樣。
他此刻近乎貪婪，從周圍人間不停攫取。
這方九天十地大千世界雖然天地靈氣更盛壓倒妖氣惡氛，但妖氣惡氛同樣隨之水漲船高，並不稀薄。
此前身處人間，貔貅空全靠自身天賦異稟才能勉強停留，但大多數時間甚至近乎休眠。
其法蘊妖力不向外散逸，便需謝天謝地，更別說從外界大肆吸納。
直到現在，貔貅空方才可以大快朵頤。
回憶當初，上一次還是數千年前他沒被須彌善智慧尊者鎮壓的時候。
到如今，分流變化的人間，也終於重新歸一。
駱海抱拳：「恭喜前輩。」
上方巨大的黑影發聲：「小子，就像我們先前說好的一樣，該到各奔東西的時候了。」
駱海神情嚴肅幾分：「是，祝前輩早日康復，一切順心。」
貔貅空：「該小心的是你自己，如今人間合流，會比先前更亂，至少先亂上一陣子。」
龐大的黑影俯視下方駱海：「若要安穩，繼續跟龍虎山多走動。」
駱海：「謝前輩指點，我明白。」
貔貅空目光向遠方望去。
方才無間中三洞三天太上龍虎仙陣展開，大量周轉合流后的人間靈氣入內，陣仗實在驚人。
貔貅空毫不懷疑，如果是自己入陣，頃刻間便會被大陣碾成齏粉。
它忽地自嘲笑笑。
雷俊如果要對付他，想也不需要動用三洞三天太上龍虎仙陣這般手段。
如此大陣，是迎來迎戰高天隨那等頂尖強者。
並且，一戰勝之。
從前還不是很願意承認，但今日貔貅空不得不在心中承認，自己很慶幸。
如果不是他根底比較特殊，如果他也像絕大多數大妖那般造下眾多殺孽，那即便是仙境妖聖，他的結果想來也不會比海王菊、樹海金蟾等九重天大妖更好。
都是被雷天師順手除了。
天地靈氣潮湧，往往伴隨著妖氣惡氛一同暴漲，故而人族修士不斷有高手誕生的同時，修持妖氣惡氛的大妖同樣會湧現更多。
但近些年來，人族高手越來越多越來越強，大妖卻日漸稀少了。
那位龍虎山天師在其中的作用，舉足輕重。
而人間合流他擊退高天隨這一戰，註定將更進一步影響人間接下來的變化……
貔貅空收回視線，化作黑影，漸漸沉入地下。
他此前應承過要為雷俊準備的東西，當前還欠些許沒能完成。
好在人間合流后他能自如在人間停留，接下來腳步可以加快，以期儘早完成。
駱海辭別貔貅妖聖后在人間趕路。
曾經六方人間多個皇朝，如今同時著落在一方人間天地內。
雖然人間整體區域變大許多，但各方皇朝之間仍有許多急需議定的事。
一方面有更超然人間之上的存在，另一方面此前攜手共同應對人間合流，各方皇朝當下都沒有大動作，反而嘗試更多交流溝通，組織代表，進行會盟。
駱海作為代表之一，趕赴參會。
…………………………
人間合流影響方方面面。
相較於九天十地中的其他天地當前尚平穩，連山此刻卻在劇烈動蕩。
原因並非連山失控。
恰恰相反，連山當前穩穩掌控在和軒山人江鳳歌手中。
之所以連山動蕩，乃是因為人間合流激蕩下，連山同樣有洞開虛空門戶重臨人間的趨勢。
江鳳歌主動鎮壓，遏制了這一現象，令連山依舊封閉，不會現在便重新降臨人世。
因為這對抗，方才導致連山震動不休。
良久之後，這震動才終於漸漸停止。
蕭靜等人，這時都靜靜候在院落外。
江鳳歌本人立在院落中，卻正仰首望天，久久不發一言。
他剛剛接到外界傳來的消息：
天宮舊屬領袖高天隨這位漢朝時的天師，同龍虎山當代天師雷俊鬥法，最終……
不敵敗退。
消息傳來，江鳳歌不禁啞然：
高天隨，竟然敗了？
因為連山封閉的緣故，三洞三天太上龍虎仙陣無法從中周轉靈氣，江鳳歌亦不得親眼目睹大戰過程，眼下只從外界傳訊一言半語中看個大概。
倒不是說高天隨便當真所向無敵，再無人能制。
但他這次分明是敗在一個洞玄二重境界的年輕道士手下。
雖然提到雷俊陣法厲害，通達天下，但只要那是雷俊自己布置安排，是雷俊自己籌謀準備，那就不影響他堂堂正正擊退壓倒高天梭的戰果。
除非高天隨自時之淵返回時有傷在身，否則雷俊這份戰績便是實打實的含金量。
江鳳歌不會認為高天隨敗於一個小輩之手是其無能。
作為上古末年直接同高天隨打過不少交道的人，江鳳歌對高天隨的實力再了解不過。
即便這些年來他寸步未進，只要他沒受傷處於自身巔峰狀態，在江鳳歌認知中對方就還是如今這方大千世界的第一高手。
但眼下，這個認知因為雷俊動搖了。
既然不是高天隨弱，那就只能是……
雷俊更強。
「龍虎山么……」
江鳳歌立於連山天地間，仰望天空，陷入沉思。
…………………………
和連山一樣動蕩不安的還有幽垠。
黑暗寂靜的幽垠中，這次難得眾多高手一起行動起來。
鄭白榆本人雖然不在，但他留下的祭禮法儀，相助任草木等人，一同穩住幽垠的局面，令幽垠虛空門戶同樣緊閉，沒有就此重臨人間。
待天地動蕩漸漸結束后，任草木同樣無聲仰望黑暗的虛空。
從人間傳回的最新消息，描述道家符籙派大陣周轉整個人間的巨大動靜，描述高天隨落敗的最終戰果。
雷俊同高天隨針鋒相對，幽垠上下對此喜聞樂見。
但雷俊實力之強，遠遠超出任草木等人預期。
因為早年今漢人間龍虎山大戰，雷俊九重天境界時便聯手許元貞公開伐天的緣故，所以世人知曉三洞三天太上龍虎仙陣的存在。
但此一時彼一時，相較於過去，如今陣法威力提升實在天差地遠，出乎所有人預料。
任草木確信，即便是幽帝鄭白榆聽說事情經過和戰果，同樣會驚訝不已。
當初歸藏中關於時之淵的大戰，為了戰果，鄭白榆不得不深入時之淵，以至於離開人間至今未歸。
雖說是較壞的結果，但多少在鄭白榆、任草木預期之內。
可如今再回頭看，任草木卻感覺，鄭白榆入時之淵，後果殊難估計，將來某一天，這或許會是難以承受之重。
雷俊有此一招，鄭白榆從時之淵返回之際如果沒有預料，說不定會跟這次高天隨回來時一樣遭遇迎頭一棒。
任草木已經開始設法傳訊給鄭白榆。
但時之淵阻隔下，傳訊不易，消息往來具體時間亦難把握，當前他也唯有盡人事安天命。
…………………………
九天十地之外，人間合流后，天地比從前廣闊許多。
南海之濱，身著一襲九彩法衣的中年道人負手而立，視線望向北方。
在他身後，則是一個綠袍女子和一個錦衣男子。
道人外觀看上去尚好，只是膚色較之先前蒼白。
他身後兩人則明顯帶傷，錦衣男子尤為嚴重。
「葛老和陳居士，都身殞了。」高天隨徐徐說道。
說話同時，自他身上有點點白色光塵飄出，籠罩身後阮喬和王殿臣，助二人療傷。
「謝過天君。」阮喬、王殿臣道謝之後，王殿臣忍不住問道：「天君，葛老道在時之淵那邊？」
高天隨：「我們不在同一方大千世界，我後來輾轉前往他那邊的妖魔之世，但已經晚到一步，葛老已經因為昆吾派趙蟾陽而身殞。
時之淵中道路難辨，我終究還是回來晚了些，陳居士已經遇難，無間入了雷俊、王歸元之手。」
王殿臣長長呼出一口濁氣。
阮喬則向高天隨一禮：「無間倒還罷了，主要是這次我們失了碧落，愧對天君。」
高天隨：「言重了，會有如此結果，最主要的原因在於我，無間之戰，是我輸了，若非如此，後續還可從長計議。」
阮喬：「因為氣機牽引，靈幻光景的緣故，那一戰我們也看到了大概，對方乃是依託大陣之力，非個人修為實力可挑戰天君，既然並非本人藝業，那人與陣之間就一定仍分彼此而非渾然一體。」
高天隨：「不影響這一戰的最終結果，至於說以後，雷俊並非刻舟求劍、沾沾自喜之輩，他接下來同樣會不斷揣摩精進，提升其自身修為，並進一步完善陣法，並不是那麼容易被抓到可趁之機的。」
阮喬沉默之後，微微頷首。
她沒有當面跟雷俊直接打過交道，但所見所聞無不表明，雷俊這等驚世之才，每時每刻無不在進步。
如果認為他的實力水平會固定在某個時間點再不變化，然後便以此作為參考，加以針對破解，那等到下次再見面時就還會被雷俊打得滿地找牙，未必有更下次的機會。
類似情況，昔年高天隨本人便是例證。
只是如今高天隨修為境界已經很高。
越是百尺竿頭越難更進一步。
而似雷俊、許元貞等人，當前向上勢頭仍然兇猛。
「天君，莫說對方這次處心積慮伏擊你，光是時之淵附近那個環境，便對你不利。」
王殿臣開口說道：「不論人間還是九天十地里其他地方再戰一場，未必還是今天的結果！」
時之淵附近一定範圍內，道家符籙派強者難以展開自己的道景玄垣、大乘道景等手段。
這一點無疑對高天隨更不利。
他洞玄三重的紫微垣，本就穩吃一切洞玄一重、二重的道景玄垣。
「這是一重原因不假。」
高天隨本人淡定：「但即便能展開太素仙府，我也並無十足勝算，最終戰果仍然是未知。」
他回頭，視線仍然北望：「庄錚一脈，人才輩出，而我先前傲慢了，小覷如今這個時代的人以至於招來此敗。」
阮喬、王殿臣聞言都默然。
昔年他們這一批天宮舊屬核心人物，被封入碧落，數千年不得出。
其中部分人更因此衰亡，餘下的人如今即便重新出世，也都變成孤家寡人。
時間關係，也不足以讓他們培養出更多新血。
高天隨、葛玄稚此前入時之淵，更讓阮喬、王殿臣等人身在碧落不得不封門閉戶。
如此一來，竟落得個靠山山倒，坐吃山空的局面。
高天隨此番回來如果能重整人間，一切自是有慢慢從頭再來的時機。
但如今，昔年曾經鼎盛一時的天宮舊屬，竟落得個後繼無人的衰敗之相。
「一步慢，步步慢，我們從碧落出來的晚了，這方大千世界，庄錚一脈傳人同何居士先得了氣數。」
高天隨面色如常：「好在旁的大千世界中，我們仍有志同道合之人。」
阮喬和王殿臣聞言，皆雙目一亮：「那方儒家得了氣運的大千世界？」
高天隨是道家出身，而他們二人則是巫門出身。
傳承不同，不影響他們在復辟天宮一事上有共同追求。
「不錯，不過那方大千世界，當前局面同樣複雜，儒家得大氣運，但新學、舊學當前爭端正激烈。」
高天隨言道：「正因為如此，我在那邊多耽擱了一些時間，直至這邊人間合流方才返回。」
王殿臣沉聲道：「天君，何穎仍在那邊？」
高天隨：「嗯，她那一半宇宙圖遺失了，可惜我也沒能拿到手。
不過莫要掉以輕心，何居士在那邊有旁的收穫。」
王殿臣面沉如水，徐徐點頭。
高天隨：「接下來一段時間，你們安心養傷，我先揣摩手頭這一半宇宙圖，近年來已有些收穫。」
阮喬、王殿臣皆說道：「是，天君。」
………………………………
同一時間，雷俊告別許元貞、白湄，離開碧落，經由人間前往無間。
人間天地相較從前，果然更加廣闊。
仙境高手當前在人間活動，終於不再承受仙蘊法力散逸之苦。
但雷俊卻是個例外。
他身上，仍有點點光塵向外飄落，散入人間，一如人間合流之前的模樣。
但同樣會有淡淡光輝，從四面八方以雷俊為中心匯聚，融入他的身軀。
二者在這一刻形成循環，並且平衡。
雷俊不疾不徐，淡定穿過人間，來到十地之一，時之淵所在的無間。
無間當前直接同人間相通。
但在王歸元主持下，諸般災劫皆不外泄未及人間，只局限在這方無間天地內。
除了王歸元外，三師弟楚昆當前也來到無間中。
他此刻坐在時之淵不遠處，正靜靜感應時之淵種種變化。
見雷俊抵達，楚昆起身：「師兄，歸墟那邊無大礙。」
「好。」雷俊來到他身邊。
沒有鯤鵬妖聖，人間合流之際，只憑覆海蛟王等九重天大妖，很難止住歸墟不洞開虛空之門與人間相通。
但楚昆持了雷俊的法寶上清玉宸仙竹，配合他自己隨身法寶，從人間方面過去，幫了歸墟一點小忙，令歸墟這次和連山、幽垠一樣，沒有重臨人間。
「崑崙這次也現世了，不過沒有在本派龍虎山一帶，而是古籍記載中西域那邊。」楚昆介紹道。
人間合流，六方人間歸一。
九天十地似漢末大劫以前那般，大多重現於世。
門戶入口則與漢朝時相比，有相同也有不同。
當前，娑婆、碧落門戶都在華東一帶。
歸藏門戶位於東方近海處，蓬萊門戶則位於東海中相對深遠的地方。
大矩門戶在華北。
空桑、大荒門戶都在北疆原野上。
羅淵門戶在北海之上。
靈山、地海門戶皆在南疆。
大同、蒼寰門戶地處中原。
須彌、無間、崑崙門戶則坐落在西域。
此外便是黃泉，其門戶當前位於巴蜀南部。
「相對而言，這些都好把握，難以預料的是人。」
雷俊平靜說道：「人間剛剛合流，還會亂上一陣子，但應該不至於大亂。」
楚昆點頭：「嗯，各大皇朝彼此戒備，但也都還有些許默契。
目前而言，中原腹地主要還是為大唐所掌握，大漢則主要是關隴、巴蜀一帶。
後漢主動退往江東、江南以避讓大唐，南晉同樣進一步向南退讓，北晉則主動北上，主要北移到了幽燕一帶。」
大明皇朝已經到了末路，群雄爭霸還未見最後分曉，廣及原先大明人間南北。
但現在伴隨六方人間合一，他們將要面臨的對手不再是彼此，處境之惡化，足以令措手不及的人崩潰。
但好在，對人間合流，大家多少都心中有數，心理、外在都做了不少準備。
如今大明人間的各方勢力，相較於大唐、大漢這般龐然大物，都只能夾縫中求生存。
相較而言，退往江東的後漢王朝，似乎不那麼強勢。
但漢王周朴本人戰績顯赫，同時還有九重天圓滿道門高手木淳陽支持，與眾多道門聖地建立起聯繫，令其他人不得不忌憚。
不過，原屬於大明人間的幾方割據勢力，也並未因此潰散，反而成了頂尖大勢力之間的緩衝帶。
南晉、北晉當前情況與之相似。
日子最難過的則是大明讀書人。
原本還能成結構的深入紮根人間，現在卻發現周圍混雜大量原屬於唐、漢、晉等皇朝的修士以及百姓，從前鐵板一塊的基礎，頓時開始碎裂。
部分人漸漸被稀釋和吸收。
部分人抱團成更加緊密的小團體。
但他們在人間，再不成主流。
本就被針對，基層土壤被翻攪的情況下，大明理學修士加速消亡。「不過，因為涉及很多凡人百姓的緣故，所以仍不是一天兩天便能直接見效，好在各大皇朝分別派遣使臣，準備專門就此事磋商，達成方略。」
楚昆言道：「會盟地點，他們想設在信州。」
也就是龍虎山邊上。
「可以。」雷俊淡然：「本派不遣弟子旁聽。」
楚昆應下：「謹遵掌門師兄法旨。」
略微頓了頓后，楚昆繼續說道：「對了，師兄，大宋皇朝，向大唐稱臣。」
雷俊：「人間事人間了，能少造殺孽，亦是一件好事。」
楚昆：「人間合流后，這天下很大，容得下世間人，就是不知容不容得下少數人的人心。」
若說面臨外敵威脅，當前最大威脅都被天穹之上的仙人們扛了。
但人間仍然牽扯重大。
民心，龍脈。
人間合流之後，同一片蒼穹下，不論山川還是人口，都極為廣大。
這樣的民心龍脈完全匯聚，效果將遠超從前單一人間。
昔年天宮舊屬之亂，亦是在漢末神器易鼎期間方才徹底爆發。
眼下人間剛剛合流，地脈靈氣走向還沒有徹底穩固。
但完全穩固后，如果有人能夠一統天下，民心所向，那他君臨者就未必只是人間了。
「我們拭目以待。」雷俊神情如常，目視時之淵。
………………………………
此刻的人間信州。
龍虎山屹立，觀之比從前更為雄偉險峻，山勢廣大。
而在此刻的龍虎山上，天師府中並非留存萬法宗壇，而是原屬於大漢一支的龍虎宗壇，這時正熠熠生輝。
與之相對，則是龍虎山上空，有彷彿仙境般的高妙存在，懸於天穹之上，浩蕩縹緲，令人心生嚮往。
在雷俊離開碧落前往無間之際，經由人間而行，便順勢令上清雷府洞天、太清度人洞天、玉清彌羅洞天重新歸位。
三大洞天，融匯為一個全新的三清三寶洞天，更加高妙，更加廣大，同時兼具從前三大洞天之妙，彷彿天上仙境。
萬法宗壇，當前便位於其中。
雷俊雖然離開這裡前往無間，但他有陣圖同行，等於時刻與三清三寶洞天相關聯，只要還在這方大千世界，可以隨時運轉大陣之力。
山外之外，信州城當前正處於重建階段，人來人往。
此前原屬於不同人間的修士乃至平民，此刻這裡都有。
但遠望龍虎山，大家都一派安然。
各大皇朝的使節，不約而同，都選擇這裡作為會商地點，哪怕龍虎山天師府沒有長老或弟子作為代表參加。
大家另一番默契，則是此次與會使節，沒有宗室中人。
大唐皇朝使節乃是唐皇親信楚羽。
她視線掃過在場眾人。
大宋方面是朱俊傑。
大漢方面是歐陽靖遠。
後漢王朝來的是耿元宴。
大明人間當前亂戰，但各方公推了與道門關係極近的駱海作為代表前來。
南北兩晉略微有些特殊。
南晉使節林朝雲，北晉使節蕭闡，皆是當地名門大族出身，但這些年來下來，南北兩晉的世家勢力已經漸漸消解。
包括九重天大儒蕭闡在內，如今都更似楚羽、方岳、蕭雪廷等人一般，代表各自朝廷而非名門世家。
至於沒有宗室中人……楚羽視線遠望龍虎山方向。
雖然知道天師當前未必在府里，但楚羽猜測，各大皇朝這方面的默契，仍然同天師相關。
洛陽之戰，天師親手誅除的張唐宗室子弟不在少數。
今漢人間，他親手了斷助推關中血腥大劫的漢太子項璟。
大明人間，雖然不是他直接天誅明皇韓致寧，但強行壓榨民力、地脈的大明皇朝正是被他斬斷國運。
眼下雷天師雖然完全不過問這次各大皇朝使節會盟，亦未提出任何要求，但各家還是達成默契。
不過也不是全然沒有不和諧的地方。
作為大漢皇朝使節來此的重臣歐陽靖遠，此刻面上若無其事，視線不偏不斜，但與會者中有一人，令他在意。
作為後漢王朝宰相，親身充當使節來此的耿元宴。
對於歐陽靖遠的態度，耿元宴有所察覺，不過面上同樣不動聲色。
大宋方面同樣是第一重臣朱俊傑作為使節來此。
但朱俊傑心情就輕鬆多了。
宋皇沒有硬頂，已經向大唐稱臣。
當下還在接觸階段，但基本塵埃落定。
雖然以後只有宋王而無宋皇，叫為大宋奔走至今的朱俊傑有些悵然，但並不覺得無法接受。
待一切塵埃落定后，朱俊傑甚至有卸下擔子，四處走走看看如今人間的打算。
此番會盟本身並無波瀾。
在場眾人，都贊同繼續清除理學宗法禮制，防止其死灰復燃，磋商者主要在於具體措施。
這涉及到各方皇朝在各地的權力邊界。
爭議甚至衝突，在所難免。
但在龍虎山旁信州，隨著時間推移，各方盡量求同存異。
至會盟結束，耿元宴返回後漢新都建鄴。
漢王周朴聽過耿元宴稟報后，便即點頭：「既然已經商定，本朝繼續推行便是。」
自人間合流，情形穩定之後，他們便已經開始清理大明遺老遺少。
同真武觀和其他道門常有合作的情況下，當前更是配合默契。
「當前，各方都共同推行此事。」耿元宴言道：「但在那之後……」
在那之後，各方矛頭便可能指向後漢。
原因無他，江東乃至於江南之地富庶。
「主要，在於唐。」耿元宴言道。
周朴選擇建鄴，並非隨便挑選。
江東富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自是因為原本在這裡的南晉，相對弱勢。
大宋、大明當前自顧不暇。
大漢皇朝面對大唐，同樣退讓。
雖然大漢皇朝上下看後漢王朝，心情非常微妙，如此一來雙方就等於被大唐疆域隔開。
於是後漢便只需要面對大唐一家。
只是換個角度來看，包括南北兩晉在內，其他各大皇朝，等於一起將最強的大唐包在中央。
於是整體局面更加微妙了。
如果唐皇張晚彤一直不歸或者似天師雷俊一樣不過問人間事，那局面便有了更多變化的可能。
只是後漢地處江東，乃至於俯瞰江南之地，仍然頗為惹眼。
相較於大唐、大漢，他們起步還是稍顯晚了些，多少有單薄之感。
不過，耿元宴知道，自家陛下當前正籌劃另外一件事。
「準備得如何了？」周朴問道。
耿元宴回答：「關於陛下遷都后沉湎享樂，不思朝政的風聲已經四處響起。」
周朴：「過猶不及。」
耿元宴：「是，臣明白。」
周朴本人平靜：「那好，開始吧。」
耿元宴向對方叩拜：「臣肝腦塗地。」
「來。」周朴當先而行，耿元宴起身後緊隨其後。
君臣二人所到之處，並非隱秘所在，而是一座校場。
校場上擺放眾多兵刃，鐵血殺氣沖霄。
除周朴君臣二人之外，無其他人在場，但卻彷彿有千軍萬馬聚集於此。
耿元宴作為八重天治國境界四論圓滿的大儒，身處其中，都需要仔細調節自身，護佑神魂以免被衝擊。
周朴神情如常，穿過眾多兵刃。
在眾多神兵利器拱衛下，則是兩件氣息較為平和的東西。
其一，是一柄通體石質的長刀。
其二，則是一部書卷。
周朴目視長刀，徐徐說道：「昔年曾經有一把一模一樣的石刀，乃是父王所傳，後來用之開啟大矩，眼下這柄石刀，乃是後來仿製。」
耿元宴靜靜立在後方。
他知道，正是那次周朴前往大矩期間，當時的漢王周威被大巫賈顯庭咒殺。
如今賈顯庭也早已身亡，周朴雖然沒能親手報仇，但總算了卻一樁心事。
而之後他仿製的這柄石刀，連同那部書卷，二者相合，共同的作用乃是……凝聚承載屬於後漢的國運龍脈。
此前隨著周朴東征西討，連續征伐平定北梁、南楚、南吳三國，漸漸有統一五代十國人間之相，屬於後漢的國運龍脈，果然也漸漸開始凝聚。
如果沒有人間合流到來，之後再平定后蜀、南越和南漢，那周朴和後漢便將徹底鼎定乾坤，重新一統江山。
可惜，天不假年。
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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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元宴的視線，向西南方看去。
那邊，是信州龍虎山所在方向。
他發現周朴也在看向那邊。
不過，周朴的視線很快轉向西北方。
雖然遙遠，但耿元宴知道自家主君是望向大唐帝京洛陽城所在的方向。
那裡，沒有國運龍脈凝聚。
或者說，有，但並非凝聚一二人身上。
最初知道唐皇張晚彤如此舉措時，周朴、耿元宴都極為震驚。
而張晚彤立地成聖，個人修為不斷提升，其人在大唐皇朝存在感卻在不斷下降。
「逸然，還記得我們昔年立下的志向與目標么？」周朴忽然開口。
耿元宴輕聲道：「臣記得，陛下立志托天下，養百姓，致太平。」
周朴放下手中石刀，手指翻動書卷：「做不到第一條，能做到後面兩條么？」
耿元宴坦然道：「因地制宜，因時制宜，很多情況下做不到，不過如今人間的情況很特殊。」
他當然聽得出，雖然周朴是問句，但心中早有決斷。
既然已經做出決定，那就沒什麼好猶豫的。
果然，耿元宴話音未落，周朴已經重新拿起石刀。
但他另外一隻手掌輕揮。
石刀頓時斷作兩截。
人間合流之後地脈之氣漸漸穩定，原本要開始重聚的國運龍脈，這時卻失去憑依。
周朴繼而伸手一抹。
那部書卷則直接化作飛灰，然後以後漢王宮為中心，四下飄揚。
灰燼散開，反而化作點點光塵，開始散入後漢王朝四方疆域，還歸百姓世俗。
那斷作兩截的石刀，於是也隨之化作灰燼。
「再穩定幾年。」周朴對耿元宴交待道。
耿元宴應道：「是，陛下。」
與大宋不同，周朴並沒有歸順其他皇朝的打算。
後漢仍然是後漢。
大家都散了地脈龍氣，各自經略便是。
皆處於同一人間，地脈靈氣流轉相通，天子帝王術對相關事態最是敏銳。
周朴的舉動，第一時間引發其他皇朝的關注。
本就積弱偏暗的南北兩晉和南漢、后蜀、南越等小國，以及已經向大唐稱臣的宋國，倒還罷了。
最為關注這方面動靜的無疑是大唐和大漢。
如今，關中，大漢皇朝都城長安內，皇宮裡。
當代漢皇項升，正一言不發看著殿內心腹重臣。
眾人當前都沉默不語。
直到晚些時候，方駿眉步入殿內。
他先同漢皇項升見禮，然後稟報道：「江東偽朝，並未向唐朝稱臣。」
漢皇項升徐徐點頭，閉上雙目。
殿內歐陽靖遠、李飛揚、王不久等大漢重臣都同樣沉默。
良久后，項升方才重新開口：「好一個以退為進。」
沒有天子帝王術和國運龍脈加持，於周朴而言，固然是損失，但如此一來，他進一步爭取龍虎山天師府的好感。
至不濟，不至於讓龍虎山天師府對後漢生出惡感。
對當代漢皇項升來說，當初他登基繼位之前便對這個道理再清楚不過。
到現如今，類似情況只會更甚。
周朴邁出這一步，龍虎山天師府或許不會有什麼表示，但真武觀將再無顧忌一如既往支持他了。
而對於大漢皇朝，對於他項升來說，到這一步，同樣也沒有其他選擇，只能跟上。
相較於此前在五代十國人間山河不全尚未一統的後漢王朝來說，今漢人間的大漢皇朝不僅統一天下，更深得民心。
也就是項成元、項璟此前連續整出大活兒，才讓漢室蒙羞。
經歷這些年休養，項漢皇室其實已經漸漸恢復元氣。
項升本人正是因為天子帝王術的加持，從而快速提升境界，君臨大漢。
此番人間合流，對他本就是重創。
可現在，周朴跟上了張晚彤的腳步，他項升也必須跟上。
其他皇朝都不動，他大漢皇朝雖沒有一統天下，但如果單獨凝聚國運龍脈，定然收穫豐厚。
問題在於，龍虎山天師府會怎麼看他們？
那位剛剛力退天君的雷天師會怎麼看他們？
唐皇張晚彤如果回歸此方大千世界，又將是何反應？
終究是，沒有其他選擇可言……漢皇項升微微搖頭，起身直接步向殿後。
殿內歐陽靖遠等人亦不發一言，一同行禮恭送自家陛下。
項升入了後殿。
一個多年不曾在這皇宮中出現的身影，正在等候。
上代漢皇，如今的空桑地都大巫，項成元。
「父皇……」項升輕嘆一聲：「父親。」
項成元神情平和：「有決定了？」
項升苦笑：「其實，並沒有其他選擇。」
項成元：「所有人皆如此，未嘗不可。」
項升輕輕點頭：「散去本朝國運龍脈后，孩兒預備前往純陽宮，不能陪您多坐，還請您原諒孩兒。」
都散去國運龍脈，大唐仍然是最令人在意的龐然大物。
大漢皇朝想要立足，需要更多支持。
項成元：「空桑地都方面，你不用擔心。」
稍微頓了下后，他繼續開口說道：「雷天師雖然淡漠，但不失慈悲心，素來體恤百姓，雖說人間事人間了，但少些戰禍血火，未嘗不是件好事。」
項升想起當初的長兄項璟，嘆息同時，朝項成元一禮：「父親教訓得是，孩兒謹記在心。」
項成元：「純陽宮，自然還是要去的，多些奧援，大漢多些太平，尤其是如今人間，道門得了大氣數。」
漢皇項升：「是，孩兒明白。」
人間合流，終南山仍在關中。
不過同關中平原，秦嶺群山一樣，範圍都變得極為廣闊。
純陽宮山門，當前正位於這裡。
不止一家。
大唐純陽宮、大漢純陽宮、大宋純陽宮和北晉純陽宮，初步合流。
這純陽宮四支，當前分別佔據四座靈山洞府，比鄰而居，各自安置門人弟子。
而在最初純陽宮所在山門處，則精簡機構，但作為宗門核心之所在。
各派宗祠，基本都被分散兩部。
一部是漢末人間分流之後，各宗支自家祖師，於自己所在靈山單獨供奉。
一部則是漢末以前，所有純陽宮傳人皆有記載且供奉的前輩祖師，則一同供奉於中央山門。
大宋純陽宮的祁以成，今年即將開始衝擊九重天大乘之境。
大漢純陽宮和北晉純陽宮亦同樣有年輕一代高手崛起。
不過眼下整個純陽宮一脈，只得蔣漁、岳西陵兩位九重天大乘高真。
出於種種考慮，慕容明惠、鄧萊、祁以成都同意公推一位宮主，接下來相當一段時間內都主持純陽宮日常事務。
如今人間合流，道門大昌。
但時代變革劇烈，還遠沒有到風平浪靜的時候。
團結是當前純陽宮一脈的共識。
相較於龍虎山和蜀山，他們的情況更加複雜。
昆吾派與真武觀雖然都是道家丹鼎一脈傳承，但當前都與純陽宮分離。
餘下眾人，不得不考慮更多。
於是第一任宮主，由大唐純陽宮掌門蔣漁出任。
對漢皇項升拜訪一事，接到消息后，蔣漁看向大漢一支掌門鄧萊：「鄧老的意思是？」
鄧萊：「老道同漢皇陛下有些私交，但不宜影響本派上下決斷。」
蔣漁：「哪裡，鄧老您最了解情況，自然要以您的意見為重。」
鄧萊：「宮主言重了。」
一旁岳西陵、慕容明惠、祁以成等人見狀，便都明白鄧萊的意思。
如同慕容明惠此前漸漸調整自身同北晉皇室關係一樣。
純陽宮地處關中，天然同大漢皇朝接近。
但相較於以往，作為道門聖地的純陽宮，不會在人間事上再輕易表態。
真武觀支持後漢，除了木淳陽同周朴的私交外，還有穩定江東局勢的意圖。
而事實上，純陽宮內部已經得到消息，木淳陽很可能在近年閉關不問人間事，靜修參悟仙道。
屆時在後漢王朝，真武觀同樣可能漸漸淡化傾向性。
周朴應該得過木淳陽知會。
這種情況下他仍選擇不再重聚國運龍脈，其人心思更引四方關注。
而對純陽宮來說，接下來的決策是隨龍虎山天師府一道漸漸脫離人間爭端，整個道門居於超然地位。
但人間，無法忽視他們的存在。
哪怕，現階段在很多人心目中，他們所處的位置更多是……與龍虎山天師府溝通的橋樑。
蔣漁、岳西陵、鄧萊等人，早已調整好自身心態。
當前這個時代，是屬於龍虎山天師府的，以之為主導，玄門道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純陽宮所需做的，便是靜心修持，積蓄自身，靜待下個時代。
下個時代，他們或許是主角，或許仍然是配角。
都無妨，重要的是純陽宮傳承永續，自身修持精進。
把握住這一點，不論是接待漢皇項升還是其他人，蔣漁等人都淡然處之。
與之相對，當前巴蜀霄頂，同樣在合流並派中，步向新階段。
地脈穩固后，霄頂被改造為五峰。
大漢蜀山派、大唐蜀山派、大明蜀山派和南晉蜀山派四支，分居四方。
大漢一支居於北峰，大唐一支居於東峰，大明一支居於西峰，南晉一支居於南峰。
中央霄頂主峰被專門空了出來，但同樣成為如今蜀山派最核心中樞所在。
紫青雙劍、九霄元陽尺、太乙華裳、乾坤日月壺和五衰大道鍾這六件昔年蜀山開山至寶，被一起供奉於中央主峰。
南晉一支掌門沈溪修為實力公認最高，但無意主持整個蜀山派。
最終蜀山派不似純陽宮那樣公推一位宮主，而是形成了類似聯席長老會一般的存在，共同在中央霄頂坐鎮。
各方大小國，自然也會想要來拜訪蜀山。
只是蜀山聯席長老會的列位長老們，當前除了主持重建蜀山的任務，一同商定的頭等大事，便是爭取拜見自家白眉祖師。
連續幾次出手后，雖然白湄從不公開露面，但她的存在已經不再是秘密。
只可惜蜀山上下，一直沒能面見自家祖師，如今還要請龍虎山天師府居中代為轉圜，叫大家心中淚流成河。
好在，祖師這次終於應了。
一眾蜀山派修士當即按吩咐嚴格點選代表，前往碧落面見祖師。
無間里，雷俊聽到秦採薇傳訊稟報此事，略微有些意外：「白真君同意了？」
秦採薇答道：「稟掌門師叔，正是如此。」
雷俊：「有什麼事發生？」
秦採薇老老實實答道：「弟子亦不知曉原因，婆婆沒有多提。」
雷俊聞言便也不多問。
他當下同樣在無間待客。
客人有五位。
儒家的張徽、方岳，武道一途的沈去病，巫門的孫力，還有佛門的慧因和尚。
昔日天書七曜，除唐皇張晚彤尚未從時之淵歸來外，余者皆到場。
沈去病眼睛直勾勾盯著孫力：「我怎麼都沒有想到，會是你。」
孫長老卻笑：「我則正相反，只是這說來不值一提。」
張徽拍了拍沈去病肩膀，然後向孫力笑著問道：「孫長老，聽說您牽頭組織了一場巫門會盟？」
孫力連連擺手：「這我哪能當得起？不過中間幫忙跑跑腿，送送信，事情定下來我就不過問那邊了，直接來這邊。」
靈山十巫之一的巫姑雷蕾，空桑地都一脈的大巫塵囂，地海九黎一族高手黎錦和大唐巫門陰山峒一脈聖主胡恆源，這趟經由孫力牽線搭橋，也組織了一場會盟。
即便不考慮靈山巫王皇甫琦和閉關靜修的靈山巫咸趙謙然，巫門當前在人間總體來說也可以稱得上高手如雲，只是四散東西。
如今隨著人間合流，大家共處一方天空下，只要沒仇，一些交流自是在所難免。
當然，各方只算是初步接觸。
這種情況下，身份特殊甚至可以說超然的孫力，自然成了牽線搭橋的最合適人選。
「儒家方面，是各為其主，各有抱負了。」張徽笑道：「不過也有些似我一樣的閑人，晚點時候，我有意約人一起踏青，不止端峰兄，諸位有意也都歡迎。」
雷俊等人聞言皆笑。
張徽、王不久、蕭春暉、孟少傑，一個個也確實都是閑人，但卻都是不容忽視的閑人。
尤其是新加入一個叫朱俊傑的，更是剛剛才從宋國相位上退下來。
這剛一退就被張徽帶偏，令雷俊禁不住猜測朱俊傑這趟退休致仕后，是不是要放飛自我了？
「菩提寺、懸天寺、天龍寺當前，同樣常有走動。」慧因和尚輕嘆一聲。
佛門正宗當前相對低調，正處於低谷，但漸漸有聯合之勢。
反倒是白蓮宗大唐與大明兩支，近來有些分歧。
人間合流后，對於當前天下時局，對於白蓮起事，雙方有不少爭論。
方岳則說道：「連山，可能有變。」
張徽等人視線一同看過來。
方岳輕輕頷首：「可能同前明理學修士有關，在東海深處，但具體情形不明，他們可能同連山有了聯繫。」
雷俊神情如常：「幽垠方面可有消息？」
方岳：「暫時沒有聽聞。」
時至如今，幾人之間仍常交換消息，互有幫助。
回首前塵，一時間都有些感慨。
「這趟邀約大家過來，是為了唐皇陛下先前所言一事。」
雷俊這時則亮出一個光團。
光團中，正是完整的天書正章。
張徽在一旁頷首言道：「姑母曾有吩咐，參研天書，有利於我輩同道修行，故而請託天師在人間合流期間整理收集天書正章，並由天師執掌，辛苦天師講法，我輩共同參研。」
雷俊言道：「執掌不敢當，唐皇陛下歸來后，我等再議其歸屬，當前大家一同觀覽，多多交流。」
觀覽完整天書正章，感觸自然和單獨一頁不同。
雷俊此刻觀摩，映照心中所學，同樣能感到有所收穫。
他開壇說法，在場其餘人雖然都不是道家傳承，但這時聽法，都仍感到獲益匪淺。
待到收了法壇，眾人分別傳閱之際，慧因和尚謙讓其他人先讀，他則去見無間中的王歸元。
王歸元沒有躲著慧因走。
但不管是對他還是對慧因和尚來說，靜久和尚都已經是歷史。
只是兩人於佛門典籍上頗有共同語言，是以慧因向已經成就金身的王歸元請教，受益良多，王歸元亦不吝指點對方。
這時，忽然另外有人來訪。
卻是昆吾派掌門張海鵬。
他神情肅穆，向雷俊打個道家稽首，然後呈上一枚丹丸。
雷俊見那丹丸通體純金，但當前表面開裂，從中透出血光，彷彿根根血絲在丹藥上交錯。
雖然不是丹鼎派修士，但雷俊如今修為悟性，看一眼便即瞭然：「趙道友留下用以聯絡示警之寶？」
張海鵬神情凝重：「當前情況，是他受傷，且受傷不輕……」
能令趙蟾陽那般高手負傷，情形之兇險可以想見。
張海鵬當前也唯有趕來求見雷俊。
雷俊接過丹丸剎那，腦海中光球忽然閃爍，並浮現字跡：
【日月不同天，古今不同籙。】
隨後出現的則是三條簽運：
【中上籤，通過時之淵前往妖魔之世，臨近午時三刻前抵達鎖天淵，有機會得一品機緣一道，當前無風險，可能埋藏後患，當慎重處之，吉。】
【中中籤，不通過時之淵前往妖魔之世或前往鎖天淵以外地方，無額外所得，亦無所失，平。】
【中下籤，通過時之淵前往妖魔之世，午時三刻后抵達鎖天淵，可能遭逢大兇險，當慎之又慎，凶。】
哦？
一品機緣么，不過這麼好的機緣開出來一條中上籤，看來簽運中提及的後患，需要留神。
不過按照簽運來講，當前風險不大。
結合中中籤、中下籤來看，雷俊就算當前去往時之淵對面，九天十地大千世界這邊應該不會有大變動。
這一點對當前的他來說非常重要。
因為離開這方大千世界，他無法通過尋聲赴感太乙帝身立即返回，也不能帶大陣前往那邊的妖魔之世。
好在簽運當前看起來沒這方面隱憂。
吉凶關鍵在於時間。
雷俊先嘗試聯絡在那方妖魔之世的唐曉棠。
但因為時之淵的緣故，做不到即時聯絡。
他微微沉吟，同王歸元、張海鵬交代一聲后，踏入時之淵。
第一次入內，當中混亂的時間和空間，令雷俊也感到棘手。
他只能先穩固自身，然後在其中前行。
時光彷彿逆流而上，又彷彿極速流逝，雙方交錯，混亂莫測。
在雷俊的識海中，有無數光影畫面浮現，但都零碎無序。
忽然，他眼前這時間與空間混亂的長河中，竟第一次出現有序清晰的存在。
彷彿岔路擺在他面前。
雷俊心知，這應該意味著步向不同的大千世界。
因為張晚彤、唐曉棠的存在，雷俊冥冥中隱約可以進行分辨。
他選擇通往妖魔之世的一邊，卻又在其中浮浮沉沉不知多久。
直到，他眼前時之淵的流逝，比方才穩定少許。
眼前光嵐流轉，彷彿水面一般。
雷俊沒有第一時間出去，而是小心翼翼探查。
他之前才在那邊埋伏過高天隨，眼下自然不希望自己剛出去就被別人埋伏。
出了時之淵后，天地間便有濃郁妖氣惡氛從四面八方襲來。
整個世界乍一看，倒看不出許元貞、唐曉棠她們描述得末日混亂血腥景象，只是令人感覺極度荒涼。
妖魔之世這邊，時之淵位於一個微妙的位置，彷彿卡在人界同地界的交界處。
到了這邊，即使妖氣惡氛壓倒天地靈氣，但再想聯繫唐曉棠就簡單許多。
只是唐曉棠當前人在天界。
雷俊算了算時間，距離午時三刻尚有不小距離，他研究一陣許元貞提供的地圖，然後收斂自己身形，悄然在這方人間穿梭。
逛了一段時間，依照許元貞介紹的情況走了幾個地方，雷俊對這裡的環境大致有數。
地形來說，與那邊九天十地大千世界的人間整體相似，但細節差異很大。
一方面是滄海桑田變遷，另一方面是修士交戰、妖魔肆虐。
和許元貞一樣，雷俊不刻意尋找，但路上偶遇妖魔殘虐，便順手除掉。
他無形無蹤，無人覺察。
妖魔給人帶來災害。
雷俊當前則彷彿妖魔的天災。
晚些時候，看時間差不多了，他抵達名為鎖天淵的地方。
然後，便找到正在這裡靜坐療傷的趙蟾陽。
對方確實有傷在身，以至於太易不及先前那般縹緲難測，雷俊找他都容易許多。
「趙道友。」雷俊上前。
「天師？」趙蟾陽意外。
雷俊揚了揚張海鵬所給的那枚破裂的丹丸：「若非道友受傷，貧道也難準確找來此地。」
趙蟾陽：「讓天師見笑……」
雷俊：「妖龍帝君？」
趙蟾陽先搖了搖頭，思索一下后，又點頭：「是。」
他身上看不出特殊的傷痕，但卻有淡淡黑氣繚繞。
雷俊感應不到周圍有可稱一品機緣的存在，估計一品機緣就著落在趙蟾陽身上，當前場合與時間都不合適，所以他不多言，直接以自身法力交織化作黑白太極圖。
趙蟾陽不知雷俊已成太極道體，見狀有些意外，但無需交流，便跟他形成配合。
先天五太最初的太易同最終的太極，空無和萬象此刻交織，演化奇妙的清氣，暫時掩蓋黑氣。
趙蟾陽頓時行動自如。
二人當即一同離開。
而午時三刻剛過，一根彷彿扭曲手臂，托著獨目的怪異烏黑樹枝，忽然從鎖天淵中衝出。
但撲了個空。
時之淵對面，九天十地大千世界的無間中。
張海鵬閉目不語，看似安靜無聲，實則心中惴惴，焦慮不斷積累，幾乎就要溢於言表。
可就在這時，時之淵忽然震動。
張海鵬睜眼，就見雷俊同趙蟾陽聯袂而出。
如此雲淡風輕，反而讓張海鵬一呆：
這麼順利？
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