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十月,應小檀的身孕已經有六個月,而洛京城的冬天也比往年到得都早。
「都說酸兒辣女,我看可不一定。」應小檀嘴裡一個接一個的塞果脯,笑嘻嘻地看著花末兒,「上回我愛吃辣的,結果康康生出來照樣是男孩兒,這回愛吃酸的,恐怕能是個閨女。」
花末兒兩隻手牢牢地抱著康康,康康這幾天瞧見母親的肚子越來越大,總是綳不住過去踩兩腳,第一回把應小檀嚇了一跳,第二回再來的時候又剛好被赫連恪瞧個正著。
赫連恪登時就氣得白了臉,他一巴掌打在兒子的屁股上,一邊提溜著他往外走,一邊又是無奈又是后怕地罵:「不肖子孫,小小年紀就不學好!」
說著把康康抱回了梢間去,一本正經地教訓了一頓。
應小檀自己倒不覺得有什麼,回來還勸赫連恪,「小孩子瞧著好奇罷了,你與他當真他也聽不懂。」
赫連恪伸手圈著應小檀的總算豐腴幾分的腰,將頭埋在了她頸窩裡,「我擔心你,小檀……有努蒙的事在前,我怎麼能放下心來?」
應小檀失笑,「傻,這是我親兒子,他還會害我不成?」
赫連恪沒再說話,只是抱著應小檀。
不過,手心手背都是肉,顧忌著肚子里這一胎,應小檀還是不敢再讓康康胡鬧,只好讓花末兒勞累點,將孩子看得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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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天一日比一日冷,洛京城中終於落下了雪。
不同於鄴京,洛京的雪一下就是扯絮一般紛紛揚揚。
天綺從外面進來的時候,滿面都是興奮,「主子不出去瞧瞧嗎?可漂亮了!」
天已經半暗了,花末兒聞言便上前啐了她一口,「我看是你腦子裡進了雪,天那麼冷,主子身骨兒哪裡受得住?」
應小檀聽她倆打嘴仗,免不得莞爾一笑,「這雪看樣子一時半刻不會停,明日天亮了再出去看也是一樣的……天綺,我讓你送的斗篷可送過去了?」
天綺這才走到應小檀跟前蹲身一福,「回主子的話,都送去了,不過祿公公說,王爺今天恐怕未必會回來呢。」
「怎麼?出什麼事了嗎?」
說來稀奇,自從回了洛京,赫連恪倒比從前在鄴京還要忙,鎮日里早出晚歸不說,這些天竟還開始往軍營跑了。
洛京在邊地上,往西就是一片大漠黃沙,駐守的軍隊離城中遠得很,赫連恪這一去一返,路上要費的工夫就少不了。
但儘管如此,赫連恪也極少留宿在軍營里,便是應小檀睡得模模糊糊,他都會堅持到她身邊與她共眠。
興許是兩個人都習慣了,他習慣被她枕著手臂,而她習慣靠著他的胸膛,所以不管多晚,應小檀都只有進入他懷抱的那一刻才能安穩入夢。
不過,看樣子今日會是那個例外了。
「祿公公沒說,不過看樣子不像是有事,大概是雪天路滑,王爺騎馬不便吧。」
應小檀點點頭,「那也有理,早知該多準備一套替換的衣裳叫人送過去了……這雪來的實在突然。」
未曾想,那一日赫連恪還是趕了回來。
彼時已至深夜,赫連恪推門進屋的動作顯得有些小心翼翼,可應小檀還是從猛然灌進屋子裡的寒氣中醒來。
「王爺?」她撐著床半坐起了身子,隨著這一聲喚,赫連恪命人點亮了燈,「吵著你了?」
應小檀眯著眼睛望屏風後頭望,赫連恪的影子被燭光映得高大,他正在解下斗篷,撣去上面的雪星子,接著才繞進內間,「怎麼坐起來了?快躺下,我這就吹了燈去……」
「沒事,醒都醒了。」應小檀索性起身,披了衣裳上前替赫連恪更衣。她一抬手碰到赫連恪的領口,便摸到一片濕濡,應小檀下意識地往回收,卻見掌心裡一大片血漬,應小檀臉色霎然變了,拽著赫連恪的衣裳不肯撒手,「你怎麼了?怎麼受傷了?」
赫連恪笑了下,無奈地彎下腰,順勢伸手攬住了應小檀,「不是我的,你仔細瞧瞧,看看可有傷口嗎?」
應小檀踮著腳往他領口裡瞧,除了雪白的裡衣上有一團濕熱的血污,旁的地方倒乾淨得很。
等到替赫連恪抽絲剝繭一般脫掉外衣,光裸的蜜色肌膚更是完好無損。
應小檀前後摸了一圈才放下心,「嚇死我了,好端端的,怎麼還見了血?」
屋子裡雖然鋪了火龍地炕,但畢竟還是涼,應小檀轉過身想去取寢衣,赫連恪卻是抓著她,囫圇地吻了下來,「可不能白叫你摸了。」
應小檀捶了他兩下把人推開,取了衣裳給赫連恪換上,兩人一併躺了下來。赫連恪撫了撫應小檀高高隆起的小腹,片刻后才嘆道:「前幾天皇上撥了一隊兵過來,說要抽調兵防……不知他從哪找來的兵痞子,本事沒多大,成天惹是生非……今天本王親手教訓了幾個,才總算老實。」
四王。
應小檀已經許久沒有聽到四王的消息了。
「他故意的?要為難你?」
「也不算是吧,皇上重新調整了西北這一帶的州府,本王收到的邸報上是說,連洛京也要改成洛州,再並幾個地方進來呢……」赫連恪顯得十分疲憊,但他還是習慣性地把胳膊墊在了應小檀頸下,接著將人摟到了懷裡,「你別多心,他敢動洛京,其實還是信得過我,過去的事,早晚都要過去……況且,他這麼做,也是為我好。」
更是為你好。
赫連恪不願多替四王美言,閉上眼拍了拍應小檀的肩頭,便不再說話。
應小檀也沒有多問,新帝登基以後,十分熱衷於革除弊政,拋開當日他的冒犯不談,應小檀隱隱覺得,四王心裡還是有一番抱負胸懷的。
只是她不喜歡他。
鳳印也好,皇后也罷,不是赫連恪的妻子,又有什麼用呢?
應小檀埋在赫連恪肩窩裡蹭了蹭,生活里多一點缺憾,其實未嘗不可。
兩個人彼此貼靠著,很快就都進入了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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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恪得到的消息,果然算是快的。
冬至,新帝的一紙詔書便頒了下來,洛京改為洛州,並封赫連恪為宣王,掌洛州。
與此同時,作為舊都班底的一大批官員,則都被調往了鄴京。
當然,其中也免不了有大妃的父親。
這像是一個平地驚雷,砸在了洛州城內。須知呼延一族在此根基深固,若是遷入鄴京,還不知能否有今日半數威勢。就算不論這些,呼延氏是與赫連恪一衣帶水,他們手中權力大失,則對赫連恪亦有很深的影響。
沒了他們,赫連恪是否能完全掌控洛州城,恐怕都是個未知數。
於是,聖旨剛頒下來沒過多久,昔日安寧的王府一霎就變得門庭若市。
在莊子上陪大哥兒「養病」已久的大妃,也匆匆騎馬趕回了府上。
隔著幾重牆,應小檀甚至都能聽得到正院的喧嘩。
康康有點人來瘋,靠在花末兒懷裡咯咯的笑,還有幾分想出去看看的意思。
應小檀使了個眼色,花末兒忙抱著他往梢間里去,拿了不少稀罕玩意兒哄他,希望能把康康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而應小檀,則是一個人開始心焦。
這一陣子大妃在莊子上,一半的原因是為了看著些努蒙,另一半,也是因為赫連恪默許她與她的心上人往來。大妃是個愛重面子的人,若在王府里與人接觸過密,總怕給她和赫連恪都是難堪,是以得了赫連恪的首肯,便匆匆搬了出去,倒也給應小檀騰了地方,由得她與赫連恪自自在在。
府上其他女眷,如察可、皎月,都被直接留在了鄴京。她們是得了朝廷冊封的人,就算不在赫連恪身邊,也照樣有內務府的供奉,不愁吃穿。
應小檀,已是洛京王府的半個主人了。
但此事一出,大妃恐怕就會為了家族而繼續做回那個兢兢業業的大妃,大妃要與心上人分離不說,應小檀更是自感慚愧。
呼延青媛是赫連恪的元妻,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在獨佔赫連恪之後,還能坦然面對他的妻子。
這種怪異的、令人心虛的情緒不斷在胸口翻湧。
應小檀坐立難安,說不出的緊張。
直到……傍晚。
赫連恪推門進來的時候才發現氣氛不對,康康不在,花末兒不在,連天綺都只是守在外間兒,時刻聽著動靜。
「怎麼了?」赫連恪挑了挑眉,卻沒等天綺回答,便邁過門檻繞到裡頭去了。
應小檀歪靠著軟榻上的引枕假寐,便是七個多月的身孕,她依然身姿窈窕。赫連恪笑了下,挨著她坐了下來,伸手撫在了她的腰際。女人的纖睫眨了下,卻沒有睜眼。
赫連恪揉了揉她,「怎麼連天綺都被你打發出去了?身子不舒服?」
應小檀自知被赫連恪察覺了,便只好睜開眼,「沒什麼……」
她聲音一出,赫連恪便聽出她情緒有些不對。
若說應小檀嗓子啞了以後有什麼好處,這便是一樁。她聲音清脆時,輕而易舉便能帶出朗然的腔調來,真情假意叫人分不清楚。但眼下,她若情緒明快,聲音就只是發啞,若情緒低落,音調便顯得沉鬱……至於此刻……
赫連恪握住了應小檀的手,他只覺她快要哭出來一般,說話顫巍巍的,一看便是在抑仄什麼情緒。
「傻。」赫連恪禁不住笑了下,強拉著應小檀坐了起來,「去換身衣裳,青媛要走了,咱們一同送她一程。」
應小檀駭然。
「怎麼?大妃要去哪兒?」
赫連恪只是笑,親自起身蹲了下來,捧起腳踏上的一雙繡鞋,伸手去握應小檀的腳,「自然是上鄴京,他舉家遷走,焉能獨留她一個……」
「那怎麼不能?……哎!王爺!我自己來!」
「別動!」赫連恪按著她腳腕子不許她移動,親自替她穿上了鞋,「皇上有心分開我與呼延氏,一則是為了削減我的勢力,二則,還有幾分拉攏他們的心意,既如此,我何不成全他?」
赫連恪站起身來,有些情切地拉住應小檀,低首啜吻了下去。
應小檀還有幾分迷濛,應承了須臾便把赫連恪推開,催問道:「怎麼還要拉攏呢?」
赫連恪一哂,「呼延氏一離京,只怕皇上安排好的流言很快就會放出來了,本王就藩后與呼延一族不睦,甚至連大妃都被本王親自趕走……這樣一來,為著保全自家的面子,呼延一族很快便會投靠新帝。」
他眼神里,帶著幾分應小檀完全沒有預料到的興奮,「雖然失去了一個臂膀,但這件事於本王也並非百害而無一利。洛州城的舊勢力會權衡忠主,忠呼延氏的會離開,忠本王的則會留下,往後,什麼人能用,什麼人不能用,本王也就能看得更清楚些!」
應小檀這才明白了一些,他懂得如何逆水行舟,在萬般艱難的境地,卻也覓得如何立足。
皇帝又要用他,又要防他,可他混不在意。
好似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他們的世界里,根本沒有什麼難題。
應小檀跟著也有些釋然,點頭笑笑,「那大妃就這麼走了?就她一個人?」
「這個自然不會,她府上會給她料理周全的。」赫連恪話中藏了幾分深意,應小檀片刻便了悟,纏繞了半天的灰霾,翣翣眼的工夫就無影無蹤。
然而,赫連恪的興奮卻遲遲沒有退去。
他領著她去送了送呼延青媛,呼延青媛帶的東西很少,除了貼身的婢子,連大妃的冠服都沒有帶。
曾經屬於她的院子仍然留著她住過的痕迹,金簪,玉鐲,樣樣都整齊地擺放在妝篋里。
赫連恪帶著應小檀進去掃量一圈,須臾,莞爾,「她這是……一點都不留戀啊。」
「留戀什麼?」
赫連恪沒有答,轉首吩咐:「福來壽,命人把這邊清一清吧,本王恩賜的東西,就重新造冊入庫,若是大妃落下的,就整理整理,派人給她送到京里,其餘沒來路的,一律融了就是。」
福來壽稱是而退,赫連恪隨意翻了翻,取出了一個珠花,簪到了應小檀的髮髻里。
應小檀有些莫名其妙,仰著頭問道:「給我戴做什麼?好歹是大妃的東西呢。」
赫連恪只是笑,從他送走呼延青媛以後,他臉上的笑就沒有消退過,「無妨,大妃的,就是你的。」
·
元月。
應小檀順利誕下了她第二個孩子,亦是赫連恪第三個孩子。
又是個男孩。
應小檀在屋裡就聽到了赫連恪的笑聲,她累得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便睡了過去。
甚至混沌間,她自己嘟囔道:「怎麼這次又靈了……可見真是命無定數。」
命無定數嗎?
二月,鄴京里傳出了一個風聞。
呼延一族不滿宣王對王妃的冷遇,自請合離。
皇帝恩准。
大家紛紛猜測,究竟是這呼延氏腰桿硬了,敢與藩王唱對台,還是宣王失勢,皇帝有意下他面子。
直到是年四月,恩科取士出了結果,漢人里的狀元落在了一個名不起眼的應氏頭上,但緊接著,這個不起眼的應氏就在天下都出了名。
皇帝親臨狀元郎父親的麓恩書院,御賜了一塊牌匾,沒過兩天,又將他家獻到宣王府的女兒直接提拔成了大妃。
鄴京城中人人都品出了味道。
想必宣王並未失勢,皇帝之前舉動,無非是為了離間這個薩奚人的大家族和皇親之間的聯繫。
果然,次年,呼延家曾經做過王妃大女兒,被皇帝指婚指給了翰林院的一個翰林,亦是漢人,皇帝自己,更是挑了個漢人女子做皇后。
一時間,天下轟動。
應小檀抱著書得意地咂咂嘴,「誰說美人傾國,我這不就是救萬民於水火么?以後得讓史書記我一筆才好。」
赫連恪從她身後欺壓上來,咬了咬女人的耳垂,含混道:「你先救我於水火吧……」
他撫過她身體玲瓏的曲線,探手往衣襟里去了。
女人依舊膚如凝脂,燭火下,*好似無瑕玉璧,美得動人。
赫連恪吻在她的肩上,讚歎著,愛不釋手地往下一寸寸吻過。
哪裡是命無定數呢?
從他知道應小檀有孕后就開始步步算計。
算計要把皇帝逼到哪一步,他才會忌憚到拆散他與呼延氏的關係。
算計著怎樣與呼延青媛合離,才能既無損呼延氏的利益,又能顧及到青媛的面子。
算計著如何將她封為大妃,才不會讓敏感如她,感到愧對青媛。
讓他去做負債的那個人。
讓他護她一生。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結局了!!
記得我和阿笙說過,一個宅斗小說由三個部分構成,一部分是前期宅斗,一部分是後期感情,還有一部分是朝堂政治……只存在於作者的腦補==
就是寫出來的是構思的2/3……還剩下1/3隻能在腦子裡發生。
為毛捏,因為一個是筆力有限,很難寫出非常精彩的官場部分,還一個是==這個不適合放在言情小說里。
於是我腦補過多的地方,就用最後三個算計給大家解釋明白了。
赫連恪是有計劃的讓四王登基后這樣做,而四王也是猜到一些,知道是對應小檀好所以順水推舟這樣做了。
:)
結局一身輕鬆。
好了……我劇組的三個小夥伴在樓下罵我呢……我要趕緊出門去做program了QAQ
番外……我不能保證啥時候更,但應該會儘快放出來吧,靈感多多呢。
到時候大家看我微博或者是文案上的公告就好,更了番外會立刻掛完結標的。
把新坑地址留下來這周日只要*不抽的話我都會準時開坑,原則上我的習慣是第一天發三更,所以請大家不要大意地來包養我吧!!
新坑想寫輕鬆一點,穿越女主嘛~~然後男主也姓赫連,是赫連恪的後代們的故事:)
不過至少後代了四五百年吧orz!
《奶香皇貴妃》
【文案】
龍床上。
少女雙手護胸,一臉警惕,「你、你做什麼!」
「聞一下,只是聞一下而已。」
「……阿喂!」少女掙扎,「說好的聞一下,你親我做什麼!」
「傻瓜,是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