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春館湯泉
太子此話一出,原本還勉強維持著和諧境況的飯桌上,登時僵了下來。
應小檀只覺自己手心全是汗意,明明焦躁難耐,可那汗卻是虛涼的。餘光掠過太子的臉,他沒看向自己,猶自盯著赫連恪,想來是全然不在意她應小檀的心思。
太子靜等赫連恪表態,應小檀一顆心也跟著高高懸了起來。說起來,兩人不僅沒有什麼情分,自己甚至還算不上赫連恪的妾室。身子清白,他要想將自己轉手送給太子,未嘗不可能。
僵冷的局面讓時間走得愈發慢了,應小檀身上的每一根弦都緊緊繃了起來——她不該坐以待斃,可眼下明擺著是兄弟二人的較量,且不說她根本無從干涉,便是當真做了什麼,怕也不足以牽動太子的情緒。
唯一能下手的……就是王爺了。
始終低垂的眼,一點點掀起來。應小檀歪著首,毫不遮掩地望向了赫連恪。赫連恪不知正盤算什麼,臉上的笑意虛浮著,根本不是從心中生出來的。她小心翼翼地在桌下伸出腳,在對方腿邊上蹭了蹭。
不敢踩,那是冒犯,更怕弄出什麼動靜讓太子察覺。
唯有這樣的小動作,剛剛好將赫連恪的注意力全副吸引過來。
兩人目光相對,應小檀露出一個坦率無辜的表情,「王爺,殿下的話是什麼意思?奴婢……不大懂。」
坐在應小檀對面的春荷「噗哧」笑了一聲,「無怪乎是良籍的……這也不懂,那也不懂,倒當真本分。」
話裡帶了些昭然的酸意,卻恰中應小檀下懷。
「叫姐姐見笑了。」即便已察覺春荷的出身,應小檀依然逼著自己表現出恰到好處的尊重來。且不說對方攀著太子,身份不凡,單論現下薩奚人定的「國法」里,娼伶之人的地位,還要比儒生更高一等呢!
忍下這口鬱氣,應小檀又用腳尖點了點赫連恪的小腿,眼裡含著濃濃的央求,意有所指地道:「奴婢只剩本分這一樁好處了,也不知王爺嫌棄不嫌棄。」
赫連恪千萬行行好……但願她乖乖地懂事,能換取對方的三兩分憐惜。
「本王嫌棄你管什麼用?你青玉姐姐疼你疼得撒不開手,怕正是看中了你的本分。」赫連恪貌似無奈地搖了搖頭,桌下的腿卻向旁邊一歪,堪堪把應小檀小動作頻頻的腳尖壓住了。
他沒再看她,只兀自面向太子,「一個漢人,良民賤民的,還不都是大哥一句話的事?大哥要是喜歡,恪自然要拱手奉上……不過,說來巧了,應氏是孛果兒那一甲的,若非顧忌著這一層,弟弟早就將她打發了。」
雲淡風輕的口吻,卻好像藏了些機鋒在裡面。應小檀沒聽出關竅所在,只記住了其中甲長的名字。
說也奇了,聽到後半句,太子的神情竟生了些古怪,良久,他沉沉一嘆,「罷了,孤不過隨口與你玩笑,要女人,孤這裡還會缺嗎?哦對了,你們住在哪了?」
話是問赫連恪,眼神卻飄到了內侍身上。
內侍忙不迭上前,「回殿下,奴婢引了三王爺去琊月軒。」
「狗奴才!」太子猛地一拍桌子,「那麼冷清的地方,哪是給三弟住的?去挪,挪到西跨院的雲遐館!」
宴桌上碗碟俱震,好好的佳肴美釀,應小檀還沒撈著嘗上一口,太子緊接著就吩咐撤膳了,「這幫殺才,真真是氣煞孤了,讓三弟見笑了。」
這一通邪火,連應小檀都猜得出是故意做給赫連恪看的。
可太子彷彿根本不欲遮掩,攬著春荷纖腰站起身,臉色甚是陰騭,「孤乏了,三弟帶著你的美人去西跨院慢慢吃吧,孤先失陪。」
赫連恪一副見慣不怪的模樣,躬身一揖,「是恪給大哥添了麻煩,多謝大哥包容。」
·
雲遐館里,幽香繚繞,二十七個貌美女婢簇在殿中各處。
這裡要比琊月軒顯得華麗多了,雕梁畫柱,青銅鎏金的獸鼎口中,吐出一道裊裊細細的輕煙。
宴桌上足足擺了四十來道菜,赫連恪手動一動,靈巧的婢子便將他落下眼神的甜白釉盤端到了跟前。心思猜得准,時機也拿捏得合宜。可見一個個兒的,均是受過上等調.教的人物。
可赫連恪的臉色並不好看,他幾次想避開那婢子夾菜,結果還是未得如願。
應小檀在旁邊看得直想偷笑,赫連恪就像個孩子似的,非要自己親自做什麼,才能顯出他的本事。她斜睨了兩眼,怕赫連恪察覺,忙低下頭吃自己的菜,只是上揚的嘴角,到底落進了赫連恪的眼眶。
「咳。」男人綳著臉輕咳一聲,寡然無味地撂下了筷子。
他這麼一放,應小檀自然沒道理再吃了,可她……她還沒飽呢!可憐巴巴地眼神望向赫連恪,男人卻不為所動。
應小檀沒法兒,悻悻地跟著擺齊了銀箸,接過婢子遞來的茶碗,漱口、凈手,看著一道道誘人的菜被撤了下去。
正對著有緣無份的美食發獃,赫連恪的聲音從她正上方傳來,「去備湯池吧,本王要沐浴。」
婢子們齊聲應諾,各司其職地退了出去。殿中的人總算少了一半,赫連恪如釋重負地長嘆一聲,接著,一把攥著應小檀的手腕,將人從綉墩兒上拎了起來,「沒良心的小東西……就知道吃。」
應小檀趔趄著跟在赫連恪身邊,慌不迭解釋:「……那不是有人服侍王爺么,若是沒人,奴婢肯定顧著王爺。」
赫連恪不滿地瞪她,「有人比對著,才該你表現呢,比不出你的好,本王留你有什麼用?」
應小檀一臉討好,「王爺說得是,奴婢記著了,以後一定好好表現。」
·
太子行館傍山而建,引溫泉入戶,凡各跨院正房梢間,都鑿砌了一個湯池,由湯池四角的金龍口中,吐出汩汩的溫泉。
赫連恪前腳邁進梢間,後腳就把那些裊裊婷婷的女人都打發下去了。
屋子裡熱氣騰騰,赫連恪一邊走,一邊解了外袍,他動作快,走到衣架邊上時,褻衣都解了,三下五除二,一片赤.裸的男子的肩背便映到了應小檀的眼裡。
這不是應小檀第一次見男人未著寸縷的背脊。
她十三、四歲的時候,有一次誤闖了大哥的房間,見到過應子柏的背影。
哥哥是文雅的……即便是光裸著背脊,也清白得讓人沒處遐思。
那時的應小檀,甚至還大著膽子奚落了哥哥一句,氣得大哥哥披上袍子就出來追打她,哥哥步子大,一把就把她按住了,重重地打在應小檀的掌心上,「沒羞沒臊的死丫頭,看以後誰敢娶你。」
可現在,應小檀對著赫連恪的背脊,忍不住就臉熱了。
那是與哥哥完全不同的背影,緊實的背部仿若鬼斧神工,蜜色的肌膚有清晰的肌肉線條,每一道,都如刀刻般稜角分明。
他不需要動,應小檀便能察覺兩人體力上的莫大懸殊。
「看什麼呢?」赫連恪忽然回頭,把一臉嬌紅的應小檀逮個正著。「別杵著了,還不過來替本王脫靴?」
話一說完,赫連恪也不再看應小檀,坦坦然然往一旁的羅漢床坐了,長腿一伸,搭在腳踏前,滿臉都寫著心無旁騖四個字。
女孩兒躊躇一瞬,別把防備心撤了,她上前跪到腳踏旁,捧起男人的腳,略顯生疏地替他將鞋襪脫了。
赫連恪兀自玩味的笑,兩隻腳剛脫了靴,他便順勢連褻褲一道褪了下來。
於是,應小檀才一起身,恰好撞見赤條條的赫連恪。
她驚得一聲低嗚,踉蹌著後退,結果,男人長臂一伸,就把她之前退開的距離重新縮短回來。
赫連恪不悅地皺著眉,但眼中陰翳卻不深刻,「躲什麼,叫你白看了本王,本王還沒喊呢!」
應小檀聞言,立時閉了眼,「那奴婢不白看您了,您下池子里去泡著吧……累也累一天了,又是騎馬,又是應酬太子殿下的……」
眼前一片漆黑,竟然也沒能攔住應小檀喋喋不休。
他單手環在她腰上,輕輕地摩挲了兩下,「知道本王累,就別再叫本王捉耗子似的逮你了……乖,去把衣裳脫了,陪本王一塊泡會兒。」
應小檀霎然睜眼,不敢置信地盯著赫連恪,「我是女的,哪兒能和您一塊兒泡湯呢?」
「你要不是女的,本王還用不上你呢!」
被赫連恪直白地頂了回來,應小檀再遲鈍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手捏著衣帶,心跳在驚惶之中亂了節奏。她心有抗拒,帶著反駁意味,嘀咕道:「那種事么……池子里又沒有床。」
赫連恪氣堵,也不管她還穿著衣裳,直接打橫抱起人,長腿一邁,下到水裡去了。
應小檀掙扎著抗議,雙手一齊抵在男人逼近的胸口上,「我還沒更衣呢!」
「那本王就大發慈悲地幫幫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