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翻不過去的大山
雖然說是出來炫飯的，但青岩自從病情惡化之後，就始終胃口不大。
曾經大快朵頤的菜式，吃在嘴裡，也時常味同嚼蠟。
他更多的，只是想出來見見唐瑤這個故人，並送她一份禮物而已。
兩人自從投入工作之後，約莫三四年沒有見面了吧。
只是時而還在社交軟體上，互相問候著。
不是感情開始疏遠，而是進入社會後，每個人都擁有了自己的人生線條，不再像以前學生時代，可以經常有所交織。
曾經歷歷在目的歡聲笑語，深厚感情，只是換成了另一種更成熟的方式，沉澱在記憶深處。
唐瑤，諢名糖包子，是青岩朋友圈中，學歷最高的一位，從小就是學霸。
和多數人混完大學，就被迫投入工作不同，人家在大二的時候，就已經因為成績優異，在數次國家級競賽中為校爭光，而被毫無爭議的保研了。
碩博連讀期間，在人家還都在為畢業論文焦頭爛額、東拼西湊的時候，她就因由兩篇頗具見解的粒子物理論文，被某位知名大佬看重，引薦入一家在國內頗具盛名的高能物理研究所，從事高能粒子相關研究。
拿到博士證書後，唐瑤也沒有另擇他路，而是依舊跟隨自己導師，毅然決然的投入了高溫超導微觀機理的烏雲當中。
這也是兩人後來相聚不多的原因之一。
唐瑤的老家本就不是蜀城的，工作后又繁忙的全世界到處跑，自然也就沒那麼多時間，還像以前那樣維護人際關係了。
不過這麼久不見，兩人也照樣沒什麼隔閡，親切依舊。
就像又回到了高中時代，互為同桌的時候，兩人從回憶聊到了生活瑣碎，又從生活瑣碎，談到了人生感悟。
一如當初課堂上交頭接耳，講述昨夜回家路上，又看到了什麼街邊趣聞的模樣。
隨意，輕鬆。
當話題又回到青岩病情的時候，唐瑤才又正色起來，用近乎勒令的語氣，要他立即開始戒煙。
青岩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做停留，因為他實在不知道怎麼講述自己的真實情況。
所以話題帶過後，他在飯桌上，也再沒有點燃一支煙。
「對了包子，你最近工作怎麼樣？我多久才能收到唐院士的升遷請柬呢？」
話題來到唐瑤的工作，青岩出言打趣。
「哎，別提了，還院士呢，連前路在哪都看不到。」
說到自己工作時，唐瑤似乎有些鬱結，眉眼間藏有憂慮。
「情況不太好？」
青岩眉頭輕蹙。
「嗯。」
唐瑤並不掩飾，道：
「我和導師準備掉頭重尋出路了，接下來可能會進行中微子質量順序，或希格斯玻色子相關性質的研究。
但也不排除其他路徑，具體要掉多大的頭，還得看我憑我導師的資歷與人脈，能更靠近哪個項目的入門券。」
「啊這……」
青岩醞釀一陣，道：
「對學術圈的事情，我不太懂，什麼中午子、希格斯絕絕子，就更不懂了。
但，資歷、人脈、入場券，聽到這些字眼，我又似乎有些懂了。」
「中午子，希格斯絕絕子，你要笑死我青岩。」
唐瑤苦笑道：
「我不是記得，你還標榜過，自己是資深民科嗎？怎麼可能連大名鼎鼎的上帝粒子都不知道。
不用還像學生時代那樣，變著法來逗我開心，現在怎麼看，都更該是姐姐我來關懷你吧，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啊。
至於學術環境，你也不用多打探了，總之……很讓人心累。」
「大概講講看嘍，說不定我還能幫你想想辦法。」
青岩笑道：
「畢竟科學家解不出來的題，聯想不到的思路，民科總能另闢蹊徑的嘛。」
「哈哈哈。」
唐瑤搖頭笑道：
「你還真是和以前一樣啊，毒舌起來，連自己都不放過。
但你讓我講環境，我也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講，畢竟人類從古至今，從今往後，不都是那樣嗎。
我們大群體與外部的互相競爭、衝突、歧視就不說了，群體內部的算計、派別、利益裹挾，亦是風波詭譎，激烈無比。
除非你才華真的足以強行越過那幾座物理學大山，不然想要有所銳進，也是離不開世俗的。
畢竟如果連做實驗的儀器都沒有使用權，又如何能夠觸及那烏雲遮蔽下的大山呢。」
「我非常理解。」
青岩輕拍自己大腿，摸了摸自己兜里的那塊U盤，又道：
「不過包子，待會兒我有個東西想送你。」
「什麼東西？」
「待會兒就知道了。」
「可不要又是什麼惡作劇啊，高中你給我文具盒裡放假蜘蛛的畫面，可讓我有心理陰影了。」
「哈哈，你還記得呢，真記仇。」
青岩玩笑一句，又道：
「對了，我記得伱以前，是從事高溫超導微觀機制相關研究的對吧？」
「嗯，只是愈深入，愈發覺得，那是座難以翻越的大山，我導師看到那些曾經和自己一樣的問道者，在繞過這座山，選擇其他攻克方向，並紛紛取得不菲成就后，我能感覺到，他早就有些急了，放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畢竟這座大山，已經埋葬太多枯骨了。」
「那你怎麼想呢？比起他，你更加年輕，也更加充滿精力和可能性，放棄……會不會有些可惜了？」
「不會。」
唐瑤搖頭道：
「我自己一個人的話，出於之前我給你講的那些原因，是很難實現突破的，這一點我其實也很贊同我導師的選擇，同樣是因為我年輕，我不想讓那座大山，再埋葬一具本來深情對它的枯骨，或許換條路走，更能觸及山後的曙光呢？」
「確實，比起其他學科，物理學的理論，已經太超前了，早已到達地球、甚至太陽系，都承載不了的程度，不可能人人都擁有可自由支配的尖端實驗器材……不過我始終看好你包子，你肯定能闖出一片天地，做出改變世界的成果。」
「希望我不負你望吧。」
「相信我，你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