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三月

黑石城。

南城門。

「求求你們了。」

「不能這樣！」

一群人哭喊著，看身上綾羅綢緞，大概是曾經的富豪與官員之家。

不過此時，他們看著那一袋袋被搶走的糧食，眼睛里滿是說不出的絕望。

之前魔災爆發，他們好運躲過第一波衝擊，跟隨元合山逃至南城門附近避難。

結果到了今天，這些元合山的武者，竟然公然搶劫他們的糧食！

「我爹可是定州州牧的幕僚！」

一名相貌清秀的讀書人高聲道：「我伯伯在定州軍中任職，他們不會放過你們的。」

他望著那一袋袋糧食、臘肉……感覺就跟自己的命被搶走一樣。

「哦？」喬五猖摸了摸胖乎乎的肚子，被困在黑石城之後，他不僅沒瘦，反而更加胖了。

此時笑眯眯上前：「原來是許公子，真是得罪得罪！」

說話之時，忽然右手掄圓一圈，猛地扇出一個巴掌。

啪！

許公子倒飛出去，臉頰都凹陷下去一大塊，顯然不活了。

「哼！不知死活的東西，忍你很久了。」

喬五猖甩了甩手上的血污，望著剩下的達官貴人，臉上泛出猙獰的笑容。

如今的規矩早就變了，城內這些老爺，跟待宰的羔羊也沒有什麼兩樣。

當日，令狐陽突圍無望，只能固守待變。

然後，整個元合山分部的武者，非但沒有散去，反而變得更加令行禁止了起來。

當秩序崩壞之時，一群掌握暴力者合在一起，展露出的是更加殘酷的紀律性。

因為末日天災會激發人體內的獸性！

很快，元合山就佔據整個南城門，大肆搜羅物資。

倒大霉的反而是原本的大戶人家。

因為小民已經搶無可搶！

「哈哈……哈哈……」

望著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如今跟個鵪鶉一樣，喬五猖不由哈哈大笑起來，抓住一個滿頭翡翠珠釵的女人，對方似乎原本還是通判大人的小妾，但此時根本不管不顧，扛在肩頭，就準備拉回房間內享用。

不遠處。

令狐陽負手而立，冰冷地望著這一幕。

淳于立在令狐陽身邊，面露不忍之色：「喬五猖太過了，要不要阻止一下？」

「不必。」令狐陽擺擺手，語氣冰冷至極：「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也不用在乎背景……讓五猖辦事，反而得力！」

淳于心中微微一寒，她還沒有從之前的太平歲月心態中回過神來，但外界早已天翻地覆。

「淳于師侄女……」見此，令狐陽嘴角勾勒出一絲詭異的弧度，冷聲道：「魔域已成，除非魔靈主動退走，否則想要出去……或許高高在上的宗師才有一絲可能，我們大部分人，都會死在這裡……」

「但是我的武道，絕不會斷折於此！」

「只要魔沒有找上門來，師叔就要活，不擇手段地活下去！」

「哪怕到最後，糧水耗盡，師叔也會採取一切手段……哪怕吃人……」

「這就是……師叔的武道之心！」

令狐陽眸子堅定：「我必要攀登武道絕巔，登臨宗師之境，哪怕不擇手段，也在所不惜！」

「武道之心么？」淳于一臉大受震撼的樣子。

……

同樣的悲劇，在黑石城中不斷上演著。

然而，這一切都無法阻止城池中心的那株妖魔樹，仍舊在一天一天茁壯長高。

那龐大的樹冠，先是遮蔽整個府衙範圍，繼而蔓延整個內城，再不斷向外城擴散。

樹冠之下，怪物叢生，人畜不留。

這宛若死亡預告的場景，讓倖存者更加絕望，繼而做出種種突破底線之事。

……

時光如水流逝，轉眼間便過去三個月。

西城門。

方夕穿著一襲黑衣，頭戴斗笠，走入一處集市。

說是集市，更像一處倖存者交流地。

他皺著眉頭，避過地上的污穢，看著一個個靠著門框，面黃肌瘦的女人。

見到有男人到來，不少女子勉強一笑，眉宇間隱約可見當年美貌。

『據說不少官家小姐都在其中，只要一小袋糧食便可春風一度……』

方夕對這種完全不感興趣，飛速走過這片區域，來到擺攤區。

各種珍寶古玩、名貴藥材、寶刀寶劍，跟垃圾一樣隨處可見，低價賤賣。

賣家完全不要金銀，只要糧食！

「這位客人，來看看這柄我家傳的斬龍寶劍吧，吹毛短髮，只要五十斤糧食！」

一名老者捧著寶劍，怕別人不相信，還抽出劍刃，將頭髮放上去輕輕一吹。

噗！

頭髮應聲而斷，果然是一柄吹毛斷髮的利器！

放在往昔珍寶會之上，能被一干武者與富豪搶破頭。

但在今時今日，不能吃的寶劍，跟廢鐵也沒有什麼區別。

「絕世珍寶……白玉九連環！」

「翡翠玉觀音！」

「賣秘籍……紅銹劍秘籍，有神意圖，只要一百斤糧食！」

……

忽視各種面黃肌瘦之人的叫賣，方夕徑自走入一間屋子。

屋子裡，是一座略顯乾癟的肉山。

「你來啦！」

韓胖子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

在肉山旁邊，還掛著一隻只血淋淋的……老鼠？

這是一個難得的肉攤，賣老鼠肉的。

「韓胖子，你又瘦了。」

方夕打了個招呼。

黑石城遭難，黑市之人也難以倖免。

不過，在xc區這片集市閑逛之時，方夕居然發現了一個老朋友，當真是意外之喜。

這韓胖子到了末日之時，依舊有著門路手段，能搞到一定量的老鼠肉販賣。

比其他掛羊頭賣狗肉的攤子強多了。

在整個集市，幾乎都是獨一份的存在。

當然，方夕不是來買老鼠肉吃的。

相反，韓胖子見到他，卻跟見到親人一樣，抱怨道：「可不是么？最近糧價暴漲……養的那頭太歲都快餓死了，不得已只能削減自己口糧，一天改吃八頓飯，餓死我了……」

一邊說，韓胖子一邊注視著自己小了一圈的肚子，語氣中無限傷感。

方夕有些無語，不過此人之前據說一天要吃十頓飯來著。

在這個時節，看看外面普遍餓得眼睛發綠的人，就更顯得……炫耀！

「上個月你賣給我的那本『鐵臂拳法』著實一般，若這次還是一樣的貨色，我就不買秘籍，只要太歲肉了。」

方夕淡淡道。

當日在集市中見到韓胖子，絕對是意外之喜。

妖魔肉的來源可以繼續維持。

並且，對方手上還有大量的秘籍！

大概也是花費糧食，廉價從武者手上收購來的。

方夕見到之後，頓時起了合作的心思。

讓韓胖子放手收購秘籍，然後加價賣給他，以糧食結算。

反正只要不是靈米，從青竹山下的普通農戶手中收購糧食，不過一點金銀的事情而已。

『以一己之力，我都不知道養活了多少人，功德無量，功德無量……』

方夕暗暗自忖。

韓胖子翻了個身：「上次的鐵臂拳，可是鐵家真傳正本，鐵家老爺子當初一雙鐵拳，幾乎橫掃半個武館界……要不是他家小孫子餓得快死了，才不會便宜賣給我……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你要的真勁秘籍，還是沒有！倒是元合山那邊很有興趣，要不要我牽線，讓你們談談？」

「還是免了，我會自己找他們的。」

方夕搓了搓手指。

現在的他，對上堪比煉體二重的令狐陽，把握並不算很大：「你手上有什麼都拿出來！」

「這可是我壓箱底的秘籍了。」

韓胖子抽出一本書，隨手丟給方夕。

方夕接過一看，眼底略微泛起一絲喜色：「鐵衣功？」

這一門功法，乃是外門硬功，專門鍛煉軀幹與四肢防禦力。

不得不說，跟他的白雲掌與紅蛇腿比較匹配，至少不會太過衝突。

當然，真正衝突大不大，還得練起來才知道。

「還有神意圖，絕對是一本小精品，不錯不錯，開價多少？」他隨口問了一句。

「一千斤糧食！這可是我花了大力氣才拿到手的……」韓胖子堅定地道。

「五百斤，再給我十斤太歲肉！」方夕眉頭一皺，直接對半砍價。

「不帶這樣的啊！」韓胖子居然有點可憐巴巴地眨眨眼：「我攢點糧食容易么？還不是為了飼養太歲，給你供應太歲肉么？」

見狀，方夕不由嘴角抽抽。

這種委屈模樣小孩子或者美女做出來還算可愛，這個千斤、不對，降級數百斤的大胖子做出來，就有些不對味了……

「罷了，看你委屈得如同好幾百斤的大孩子一樣，我再讓一步，給你六百斤。」方夕一擺手。

「不行！起碼得八百斤。」

又是一番討價還價之後，雙方以七百斤糧食的底線成交，方夕拿了秘籍先走人。

至於糧食跟太歲肉，自然是稍後再交付。

要是在集市裡干這麼大買賣，早特么被別人搶了！

餓瘋了的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此人……」

韓胖子望著方夕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嘿嘿……莫非搶了好幾家糧鋪？這手上糧食當真充足啊……可惜，可惜不太好惹，希望集市裡那幾個傢伙能聰明一點……」

「嗯？不對，他們蠢些更合我意，等到都死光了，就可以順勢搶了他們的鋪子跟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