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誰人曾見壯士歸

第十九章 誰人曾見壯士歸

等到婉貞幽幽醒來,天還是黑的,外面的夜空中有淡淡的彎月,但似乎過了很久。其間婉貞模模糊糊的有些知覺,知道有大夫來問診,有德雲給她包紮傷口,梁振業也似乎來了幾次。低頭看看手掌已經被仔細的包好,傷口也已結痂,感覺不到疼痛了。頭還有些沉沉的,可能是躺得太久了。婉貞扶著床沿,緩緩坐起,忽然碰到一人伏在邊上,應該是德雲。德雲驚醒,看到婉貞起來,有些驚喜,連忙掌燈,又將被墊枕頭倚好,讓婉貞靠著。

婉貞笑道:「我睡了多久?什麼時辰了?」

德雲道:「兩天兩夜。現在一更天了。今天酉時左元帥的大軍到了西平郡,還派人過來問候,不過您沒醒,我就回絕了。」

「哦?我也變嬌貴了。這點事情就鬧成這樣,也真不中用。」

「您說什麼呢?路上沒休息好不說,又連夜趕路,過來就指揮備戰,一天的時間都沒怎麼吃東西,又上戰場埋伏敵人,換個男人都不行,您這已經是很好的了。」

婉貞微微笑著,不答話。

「有些受了風寒,中間還有些發熱。那老大夫也真糊塗,盡用些虎狼之葯。哪能給我們這樣的人服用。我不讓,說你沒醒喝不了。趁他們不在的時候,就給你施了針。您也爭氣,一轉眼就好了。」

婉貞道:「我幾年都沒生過什麼病了,真怕這一病會沉重。還好有德雲你在。」

德雲笑道:「不過是累了,歇歇就好,哪有那麼嚴重。梁將軍和馬天賜還整天跑過來看,擔心的什麼似的。索性沒事就好,餓了嗎?要吃什麼我去準備。」

婉貞道:「不用管我了,這兩天你一定沒有好好休息,我也不想吃什麼,你去休息吧。我再坐一下就歇著。」

「那怎麼行,都兩天沒吃東西了。有蓮子粥是現成的,我去熱一下,你少吃一點再睡下吧。這回我也安心了。」

婉貞依了她,點頭道好。

德雲轉身離去,婉貞披起一件長袍離開床鋪,走到木桌前。桌台上,筆墨紙硯都備好放著。婉貞信手拈起方石,悠悠地研起墨來。

婉貞自然明白自己這病是如何而來。病有心生,決不像德雲說的累到了那麼簡單。戰場上看到的一切,深深地刻在了婉貞的腦海里。她不能忘記那些倒在馬蹄之下、烈火之中、廝殺之間的垂死之人。心結解不開,病也不會好。婉貞明白,一定要自己振作起來。愁緒滿懷、傷感憂鬱不是她應該有的。去做自己要做、能做的事才是當務之急。

鋪開紙張,婉貞提筆寫道:

雲長溫酒琉璃杯,

金戈鐵馬戰鼓擂。

殺伐轉瞬煙消盡,

唯有大漠孤雁悲。

自古將軍百戰死,

誰人曾見壯士歸……

正寫到這裡,有人推門而入。婉貞抬頭一看,是梁振業。梁振業看到婉貞站在那裡,頓時釋然,道:「已經起來了,覺得好了些么?」

婉貞笑道:「本來也沒什麼,有勞費心。」隨手將寫字的紙揉成一團,就要丟掉,卻被梁振業一把攔住。

「為什麼要丟?」

「寫得不好自然要丟。」

梁振業展開看了看,仍然說了一句:「不要想太多了,你仍在病中,凡事豁達一點。左帥已經到了,以後就不用你再到那種地方去了。」

婉貞明白他是在為自己擔心,說道:「我不要緊了,有些事一定要想通了,病才能好。」

德雲端著食盤進來了,聽到兩人的話,也道:「過思傷脾。大人不要憂慮太多,前面的事就交給梁將軍他們吧。」

梁振業聞言笑道:「想不到德雲還懂醫理,果然是強將手下無弱兵。」

婉貞道:「這可不是我的功勞,那是德雲家傳的,一般的大夫都比不上,我更是差得遠。」

「哦?人不可貌相啊,原來這裡還有個濟世懸壺的小華佗呢,怪不得你家大人的病好得快。我以後還要仰仗一二。」

德雲憨憨說道:「二位大人不要打趣我。夜深了,兩位用點宵夜吧。這裡有蓮子粥伴著玫瑰紅綠絲,還有桂花蒸糕和煎鍋烙。」

「天賜要是在就好了。」梁振業笑道,「我還要巡夜就不打擾你們了。先告辭。」說罷走向外面。末了,腳步停在門檻處,回首看燭光下神色幽遠淡雅的婉貞,叮囑道:「好好休息。」隨後,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

第二天一早,婉貞重新穿起官服,戴上烏紗,精神抖擻地去處理政務了。婉貞發現,雖然自己當著許多人的面病倒,又卧床了兩三天,可是眾人的眼裡非但沒有輕蔑她弱不禁風,反而更加恭謹順從。本來,這軍營里都是血性十足的男人,還有是不少粗魯莽撞之人,婉貞平時管教起來還要擺足官威才行,這次再看卻聽話了很多。婉貞心裡苦笑,由此看來對這些軍人,尤其是下面的士兵還是要有軍功才能服眾。

婉貞後來才聽到那些傳聞。「我們這位狀元公,別看文文弱弱、斯文秀氣的,誰成想一人獨擋了幾個突厥將官,又和突厥王大戰十幾回合不分勝負,那才叫人不可貌相。」「智勇雙全,雷厲風行。一個文官率隊奇襲望西山,先料理了等在那裡的突厥人馬,又重新補下埋伏。和梁將軍裡外夾攻大敗突厥人馬,真叫一個過癮!」「人家都說狀元郎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我們這兩位狀元只怕是上天派來助我聖朝的仙人啊。」「是啊,是哦。」

婉貞聽過,無奈笑道:「好離譜,隨他們吧。」

中午時分,梁振業找來了。「左帥請你過去,報一下糧餉的情況。」

婉貞整理一下隨之前往。

平西遠征大軍的元帥左士良正坐在中軍帥帳里。旁邊有參軍幕將楊中庭和偏將凌霄。婉貞與這二人點頭示意,算是招呼了。

左元帥已年過花甲,斑白的頭髮和不知是傷痕還是皺紋的滿臉溝壑略顯老邁,身體卻很硬朗,行動剛勁有力,的確有勇冠三軍的氣勢。據說,草莽出身的左士良不喜文人墨客,絕少與文官交往,就是平常處事也沒什麼好臉色看。但是婉貞卻沒有發現這些跡象,左帥對她倒是很客氣。說起三天前的伏擊戰,更是讚不絕口,態度也親切了許多。婉貞也能看得出來,這裡面應該有梁振業的關係。左帥看梁振業就好像看自己的兒子一般,婉貞幫了梁振業的忙,自然也被看重。又說到備戰事務,左帥稱讚婉貞「辦事利落,妥帖周到,比那些一錐子下去哼不出一聲的廢物書生強太多了」。婉貞心裡想笑,反正我也不是真的書生,你怎麼說都行。

婉貞等人正要告辭,忽然兩人掀開帳簾闖了進來。為首之人,紫金戰甲狐裘鑲邊,外罩猩猩紅戰袍,披風上綉猛虎下山圖,衣冠甚是華麗。看相貌,濃眉大眼,五官倒也中看,只是滿臉驕橫之氣,大有飛揚跋扈之意。後面一人,年紀略小,與馬天賜相仿。相貌、衣著與前面人相似,只是驕傲之意大減,有些虎頭虎腦的。

婉貞一見他們,立刻頓悟,這便是那兩個小侯爺鄭濤和鄭涌,眾親貴大臣力保的皇后的兩個弟弟。

鄭濤率先發問:「左大帥,駐兵已經兩日了,怎麼還不向突厥下戰書?」

之前對婉貞這個文官客氣親切的老帥,此時真的是沒了好臉色,老人家有些漫不經心地說:「我們勞師遠征,副帥是想讓突厥以逸待勞來和我們決勝負嗎?」

「停留時日太多,兵士們恐會有懈怠。」鄭濤不依不饒。

「懈怠?」左帥冷哼一聲,「才剛開始安扎,眾人忙得連喘口氣的工夫都沒有,人家甚至都病倒了,」說著指了指婉貞等人,「就這樣還抽空打了個勝仗。只怕沒有懈怠的時間。小侯爺要是空閑不如去督促教頭幫忙練練兵,或者取安撫民眾看看西平郡的雕梁畫柱,再不濟也可以在近郊打打獵活動一下筋骨,免得懈怠。」

鄭濤漲紅了臉,「本官是來戰場殺敵,報效聖恩的。又不是來遊玩打獵!」

左帥沉著臉道:「既然知道這是戰場就應該明白事關重大,要沉穩謹慎。一將功成萬骨枯,身為將帥,一句話就能牽涉到成百上千條人命,怎可任性莽撞?尤其是作戰,眾將都應思而後動,齊心協力。如若不然,只怕還沒等人家來功,自己就先亂了陣腳,已然輸了。眾將聽令,從今日起沒有命令不得貿然開戰,否則軍法從事。」

眾人齊聲答應。

「哦?」又一人沒有通報,掀簾而入,有些陰森森地笑道:「梁先鋒未經請示,一來就與突厥交戰,不知元帥怎麼算?」

來人正是兵部侍郎、督軍魏雁輝。他有些得意地看著梁振業等人,似乎抓到了什麼把柄。

左帥眼裡更加瞧他不起,輕描淡寫道:「本將令可是今日才說。更何況先鋒營先大軍而動,主將有臨陣應變的權利。梁將軍為護送大軍糧草,與突厥不期而遇,又打了勝仗。有功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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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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