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Chapter 18
「你打算怎麼辦呢?」朱麗葉輕聲問,「這樣的名聲大概會給你律師生涯帶來污點。」
昏暗的燈光下,喬伊斯的臉一片茫無頭緒,他金色的頭髮沒有像以往那樣梳得整齊光滑,額發散亂地堆在眼前,「我不知道,父親對於我不能從事這一項職業感到萬分慶幸,他只希望我安安靜靜地打理好家裡的田產莊園。」
朱麗葉靜默了一會兒,才道,「等吧。時間會吹散一切流言蜚語。」喬伊斯是一個未婚的年輕男人,這件事再久一點就成了一樁風流韻事,而風流韻事根本不會對一個男人造成致命的打擊。
「朱麗葉,你不責備我嗎?」喬伊斯凝視著她。
朱麗葉不自覺地避開他的眼神,她扭頭將視線投到那一盞小燭燈上,「你本人沒有什麼地方能叫我責備的,無論是你的人品和性格還有你的真誠,我都能明白,否則我也不會過來聽你的解釋。現在大家都沒事了,我該走了。」
「你要走了?」喬伊斯極為震驚,他一把握住朱麗葉的手,「朱麗葉,你沒有別的話要和我說嗎?比如我們的婚約?」
「我們的婚約?」朱麗葉將手抽出來,認真地道,「喬伊斯,聽著,我們好不容易才從傳聞中擺脫出來,所以不能再出什麼叫大家回憶起來的事情。我們暫時不能再見面了。今天已經是冒著很大的風險……」
喬伊斯一下子激動起來,他顫聲打斷她道,「你的意思是我們的婚約不做數咯?」
「或許,」朱麗葉頓了頓,「我們之間除了一段短暫的友誼,大概不會再有什麼了。我的父親……明確表示他不會同意這樁婚事。」
喬伊斯一下子愣住了,他顫抖著嘴唇似乎想說什麼,結果卻只能茫然地看著她。
朱麗葉狠了狠心,最後對他行了一禮,就向閣樓出口的小門走去,正當她將手伸出去準備拉開門的時候,她一下子被抱進了一個懷抱里。
這個懷抱的主人用力很大,像一隻鷹爪一般,朱麗葉的雙臂緊緊地叫他扣在胸前,動彈不得,她驚慌之下,就聽到耳旁喬伊斯悶聲道,「私奔吧,朱麗葉,我們私奔吧!」
「那根本不可能!」朱麗葉嚇了一跳,用力掙扎,想甩脫周圍重重的壓制,「快放開我!」
「朱麗葉,你太狠心了!我沒有辦法像你那樣做到無動於衷,我不能忍受我觸手可得的幸福被一場災難硬生生地毀了,而我是無辜的!」喬伊斯低低的傷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這樣的結果甚至比前一陣子的傳言更叫人難受!」朱麗葉強壓著怒火,冷靜地勸說道,「喬伊斯,私奔這樣的行為只會將你將我都推入萬劫不復的地步,遭受眾人的譴責。」
「我此刻已經萬劫不復了!」他不假思索地道。
朱麗葉失去了耐心,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冷酷無情,「喬伊斯,偷偷摸摸的行為並不能讓我感受到幸福,你的提議只會讓我覺得受到侮辱!我還沒有愛到這樣痴狂的地步。」
朱麗葉敏感地感覺到扣著她的雙臂鬆了,可是下一秒,它們立即以更大的力氣環住了她,簡直讓她透不過氣來,她感覺周圍的空氣都有些稀薄,那扇烏漆漆的小門在她眼前搖晃起來。
「我知道此刻你在鄙視我,我沒辦法像你一樣理智,」一個濕漉漉的吻印在了朱麗葉的耳後,喬伊斯帶著一種冷靜的瘋狂繼續說道,「我對你的愛是真誠的,你不能不尊重它。對不起,朱麗葉。」
後頸的一陣疼痛讓朱麗葉還來不及說出什麼就立即陷入了黑暗中。
喬伊斯靜靜地看了一眼躺在他臂彎里的朱麗葉,滿懷痛苦和愛意,他吻了吻她的額頭,看了看四周,又看了一眼閣樓中唯一的床——他不想將他的朱麗葉放到那滿是塵埃的床上。於是他使勁兒搖了搖門邊的鈴鐺。
過了一會兒,門外的樓梯響起了吱呀吱呀的聲音。
「卡爾先生?」帽店老闆在門外輕輕地喊了一聲。
「查理,進來。」
中年男人將門打開,他站在門口,看到喬伊斯懷裡抱著暈過去的年輕姑娘,並沒有吃驚。
「我請你為我準備一輛馬車,車上要有食物和水。從後街走。」喬伊斯抱起朱麗葉,站起身,「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查理。」
「我想不通,真想不通。」查理拿下頭上的帽子,抓在手裡使勁兒揉了揉,「你是個上等人,先生,可你的行為幼稚得可怕,你能帶她到哪裡去呢?生活的殘酷會讓你無處可逃,先生。」
「我不知道!」喬伊斯煩躁地說道,「我只是想和她多待一會兒。」
「或許……」查理提議,「您可以佔有她,那樣她不得不為了隱瞞這件事而嫁給你。」他頓了頓,「對不起,先生,我無意冒犯……」他話未說完,就匆匆地跑下樓梯,一面自責在恩人面前提出了一個可恥的建議。
喬伊斯目光落在朱麗葉的臉上,她的眼睛緊閉著,看不到其中孩子般的認真和殘忍,她的鼻尖小巧精緻,雙唇飽滿美麗,他的朱麗葉美得無可挑剔。關於查理的提議,喬伊斯根本不願意去嘗試,他明白他已經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他還渴求著朱麗葉的諒解,決不能輕舉妄動犯下第二個錯誤。
這個一直以來都是一帆風順的年輕人這幾天遭受的打擊讓他覺得未來是一片黑暗的絕望,只有懷中的朱麗葉是他的救贖,他口中呻吟著朱麗葉的名字,將額頭抵在朱麗葉的額頭上,痛苦地掉下幾滴眼淚。
過了幾分鐘,查理上來了,他壓低了聲音道,「先生,馬車已經準備好了,我打發走了你的奴僕,讓他替你去買一樣東西,還是讓我替你來駕車吧!」
喬伊斯恢復了平靜,他緊緊地抱著朱麗葉跟在查理身後下了樓梯,從樓梯后的一扇小門出去,上了一輛低調不起眼的馬車。
*……*……*
四月末的倫敦,這個時辰點天色還大亮著,一輛馬車在街上狂奔太過顯眼了,查理決定繞過皮卡迪利大道,從一條狹窄的小土路往海邊走。
在他看來,六點鐘正是飯點,人們或急著回家,或急著去奔赴各種宴會,絕不會有人走這條既繞路,又不平坦的小路。可是他卻失策了,在前方一處僅僅只能容一輛馬車經過的路口已經停了一輛氣派的馬車。
車前正站著一位戴著黑色帽子的紳士,身材高大,穿著體面。
查理嚇了一跳,急忙讓馬車停下,他跳下馬,沖著那位紳士行了一禮道,「先生,您有什麼麻煩嗎?我有急事,可否能讓我的馬車先過去?」
「可以,只要你把馬車門打開,讓我看一看。」
查理嚇了一跳,拿不準面前這個穿著體面的紳士是什麼意思。
喬伊斯忍不住打開車門,他剛探出頭,還未來得及說上一句話。那個男人就立即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咒罵,接著大步走過來,一把將車門拉開,「你可以讓開了,卡爾先生,把你身後那個姑娘交給我。」等到他看到閉著眼睛躺在馬車裡的人時,他的語氣里突然充滿困惑,「這是怎麼回事——你弄暈了她?」
「你要幹什麼?你是誰?」喬伊斯警惕地移了移身子,將他的視線擋住,「你是需要錢?」
聞言查理一旁緊張地盯著他。
男人氣笑了,他一把摘下帽子,好像就是為了讓喬伊斯看清他的臉似的,只一會兒又戴了回去,「卡爾先生,你太愛幻想了,我是一個被迫為你們收拾爛攤子的人。」喬伊斯只看見一雙極為銳利的黑眼睛看著他,那裡面的鄙夷和不屑將他壓得透不過氣來,「如果你不想再一次成為倫敦的焦點,卡爾先生,我勸你最好就像什麼事都沒有過一樣儘快回到你該待的地方去,並把那個可憐的姑娘交給我。」
喬伊斯努力振作精神,將手撐在馬車的門框上,「我並不認識你,就算是你說的有道理,我也不能把她交給你。」
「我自認為比你可靠多了先生,」男人冷冷地道,「如果不是我妹妹的請求,我壓根兒不會管你們這一樁破爛事。」
「喬伊斯,如果不想我一輩子都在痛恨你中度過,就讓我下車吧。」一個有些虛弱的女聲從車廂內響起,「除非你想毀了你自己后,也毀了我,讓我們一起下地獄。」
聞言喬伊斯大慟,他面色變得青白,僵硬著身子回過頭去,「朱莉,我……」
朱麗葉已經睜開了眼睛,她靜靜地看著他,目光依舊澄澈,可這樣澄澈的背後是空白的,是毫無感情的。喬伊斯覺得他的眼前漸漸地模糊了,所有的一切都漸漸地離他遠去了,天地間明明白白地只剩下他痛苦到麻木的心和朱麗葉一雙淡漠的眼睛。
於是他什麼都不再說了,麻木地閃開身子,在朱麗葉掙扎著從他身邊下馬車的時候,他甚至瑟縮了一下,不敢讓自己碰到她——他怕一碰到她,內心苦痛的壓抑的情感會拉著她一起燃燒。
男人不耐煩地伸手一把將朱麗葉從馬車一邊扶一邊扯了下來,動作絲毫不溫柔,朱麗葉還未站定,頓時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胃腔翻天倒海地想吐出來。她軟著腿,想也不想,一把拉住了身邊男人的衣袖來支撐自己。
達西冷不防被她拽住一隻袖子,黑色的外套立即歪斜了,領子卡得叫他難受,無奈之下,他只好伸出手扶住她。
四月的天氣,她沒戴手套,他也沒戴,當達西的手抓住朱麗葉那隻柔軟仿若無骨又冰涼的手腕時,心底閃過了一絲他本人也未察覺的驚訝。